15.
坐了一會兒,手機接到了蘇小洲的消息。
他這段時間忙著申博,兩人之間的聯係也逐漸少了。今天放假,他才有空喘了口氣,回複許茗夏之前給他發的消息。
【怎麼樣了,小混混都抓起來了嗎?你那學生正常回來上課了嗎?】
翻了翻聊天記錄,她才意識到,這是在回複她前幾天說的顧初初的事。
【已經解決了,沒什麼事。】許茗夏打字道。
見她秒回,蘇小洲的電話隨即打了過來:“誒呦這幾天給我忙的,都沒時間看手機了。之前那個課題剛做了一半,癲導臨時說要加東西,我上哪去給他提取去?去他家祖墳裡嗎?”
“噗。”許茗夏沒忍住笑了一聲,之前壓抑的情緒仿佛一掃而空。
她拿著手機,悄悄走出了包間,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
蘇小洲在電話那頭繼續說:“夏師姐,有時候我是真羨慕你啊,休學就是爽。”
許茗夏背靠著走廊的牆麵,笑著說:“羨慕我月薪三千?”
蘇小洲歎了口氣:“我算是發現了,你才是課題組的頂梁柱。姓瞿那老妖婆什麼時候才能放你回來啊,師弟師妹們嗷嗷待哺呢!”
許茗夏晃了晃手裡的酒杯,隨口回答:“不知道。”
她來到廬鎮已經快一個月,瞿逢梅像是完全忘了她這號人,再也沒有聯係過。
閒聊了片刻,蘇小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突然開口:“對了,你說上次顧舫川幫你忙,之後你沒請他吃個飯什麼的嗎?”
許茗夏怔了怔,遲疑著回想那天的經曆:“我道謝了,應該不用再請他吃飯什麼的吧。”
“就知道你不會乾這麼感性的事,理科直女沒救了。”蘇小洲恨鐵不成鋼,“我要是顧舫川,都鬱悶死了,說不定人家就是看了你發的消息,才大中午的趕回廬鎮。晚上又特意出來幫你,結果連個晚飯都不留人家吃。”
那天情況緊急,許茗夏腦子裡就沒想到這種人情世故。現在蘇小洲這麼一說,代入顧舫川的視角,好像她做得確實不太妥當。
所以說,那之後他一直情緒不對,其實是在等著她提出一起吃飯?
“等一下,”許茗夏反應了過來,“我又不是要跟他發展,就不用做這種沒意義的事情了吧,也挺耽誤彼此時間的。”
蘇小洲依然恨鐵不成鋼:“怎麼就不能發展呢,現在這個時代,遇到個優質男人就得抓住了,不然你很難再遇到好的。顧舫川他家境也不錯吧,長得帥身材好,還紅,當初你倆分開,也不是他的鍋吧。”
許茗夏“嗯”了一聲:“我的。”
蘇小洲:“既然這樣,完全可以試著談談啊,彆讓人捷足先登了。你作為前女友,比其他人還多一層交情呢。”
“……”
神他媽多一層交情。
許茗夏無意識地用指尖觸碰著牆麵的花紋,回答道:“沒必要,我完全不想再跟他扯上關係,何況人家說不定有曖昧對象呢,不道德。”
蘇小洲發出尖銳的爆鳴聲:“我天哪姐姐,什麼世道了你還在講道德。我一直覺得男人這種生物,沒結婚都是單身,OK?”
許茗夏皺起眉:“沒什麼事我掛了。”
“彆呀,”蘇小洲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問題,找補道,“唉,你不用理我,我談戀愛向來是三個月金婚,你自己心裡有數就成,當我放屁。”
許茗夏的眉心又不知不覺舒展開,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想起認識蘇小洲,是在大學的一次社團活動上。彼時他站在遮陽棚裡,染著一頭少女粉的短發,穿一身黑白女仆裝,掐著腰,跟前來搶場地的體育係男生吵得熱火朝天。豆芽菜的身板,氣勢上卻像隻鬥誌昂揚的公雞。
她對在群體的眼光下,敢於特立獨行走出自己風格的人,都格外有好感。
而蘇小洲讓她意識到,她以為的弱勢者,其實也可以如此強勢。
掛掉電話,許茗夏轉過身。
猝不及防看見身後高挑又極具壓迫感的身影。
他像是剛剛走過來,又像是靜靜地站在這裡很久了,一言不發地望著她。
先前披散在他肩上的西裝外套不見了蹤影,隻剩下一絲不苟的雪白襯衫。顧舫川不適合套在這規整的正裝殼子裡,他該是恣意的,張揚的,濃墨重彩的一抹青春,絢粲迷人。
曖昧的燈光流轉,細碎的黑發垂在額前,鴉羽似的眼睫在白皙的皮膚上投射出分明的陰影。
那雙眼眸漆黑而幽暗,宛如望不見底的深淵。
許茗夏頓時有種被抓包了的錯覺。
她稍微有些慌亂,本能地後退了兩步,才生澀開口道:“你,來多久了?”
於是顧舫川上前了兩步,維持在原來的距離,垂眸看著她。
他的唇畔帶著些許笑意,卻始終未達眼底,低聲道:“不想再扯上關係?”
許茗夏倒吸一口涼氣,談話內容還是被他聽見了。
但回憶了一下剛剛的對話,自己似乎也沒說什麼過分的話,也就實話實說道:“嗯,你應該也不想和我,再有什麼關係吧。”
顧舫川抬手撐起牆麵,語氣懶懶的:“那之前許小姐三番五次碰瓷,總不會都是巧合?”
許茗夏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突然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之前的誤會:“我回廬鎮是因為學業上的事情,不是因為你在這裡演出,也不是因為顧初初在一班。酒館是學弟要來玩的,火鍋店是同事訂的,真不是我。”
顧舫川看了她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最終還是扯起唇角:“看來和我每一次相遇,都記憶猶新啊。”
“……”
許茗夏平靜地抬起眼,迎上男人的目光:“嗯,對。”
真誠是必殺技,但這次好像不太奏效。
顧舫川似笑非笑道:“對我餘情未了?”
許茗夏:“是的。”
“忘不掉我也是人之常情?”
“對的。”
顧舫川頓了頓,嗤笑一聲:“許茗夏你嘴裡有實話嗎?”
許茗夏直視著他:“都是實話。”
顧舫川神色荒謬:“你怎麼證明?”
話題聊到這裡,似乎已經成了一件騎虎難下的事。要是證明不了,便是她彆有用心極致虛偽,要是證明成功,她還喜歡顧舫川的事就暴露在正主眼前。
許茗夏權衡片刻,她不怕顧舫川知道她的真實態度。
畢竟他應該已經全然不在意了。
那該怎麼證明呢?
許茗夏緩慢地歎了口氣,稍稍踮起腳尖。
喜歡一個人該怎麼證明?
她的手有些顫抖,扶上顧舫川的肩膀,讓彼此之間的距離更近。牆壁與他之間的狹窄空隙,足夠她湊得很近,看清男人薄唇下的一粒小痣,看清他唇角上翹的弧度。
儘管獻吻前任這件事很怪,但這是顧舫川自己要求她證明的,她隻是做了從高四起就一直想做的事。
滾熱的呼吸交錯混雜,她在等顧舫川率先躲開。
然而直到距離隻剩下一厘米時,他還是紋絲不動,一副任她為所欲為的模樣。
許茗夏緩慢地閉上眼,正想把心一橫。
就聽見不遠處傳來陳婧涵的聲音:“你們乾什麼呢?”
條件反射一般,許茗夏推開了麵前的人。
真是尷尬他媽的他媽給尷尬開門,尷尬到了姥姥家。
怎麼又有種偷情被原配抓包的錯覺。
不過不用解釋,也沒有必要解釋。雖然她本意並不是要讓陳婧涵誤會,但事已至此,如果因為她今天的舉動,阻斷了顧舫川和陳婧涵之間的桃花緣的話,許茗夏倒樂見其成。
走廊就在包間門外,其實她在做出這個決定時,就沒打算避著陳婧涵。
是對她遊戲上針對自己的報複,還是想對顧舫川的眼光進行試探的心理,又或是自己某些惡意滋生的心思作祟,許茗夏有些分不清了。
她看著陳婧涵,做好了迎來一巴掌,或是紅酒潑臉的準備。
但陳婧涵什麼都沒做,甚至還能擠出一個笑容:“還挺不巧的,我來得好像不是時候。”
不是正宮準女友的態度,也不是曖昧對象的態度。
在陳婧涵開口的這一瞬間,許茗夏就判斷出來,顧舫川不喜歡她。
還好,這人離了她之後沒有雙目失明。
而顧舫川就站在原處,看著這場鬨劇從開始到結束。
在陳婧涵走過來時,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目光仍然望著許茗夏的方向,沒什麼語氣地說:“做不到的話,就沒必要勉強自己。”
晦暗不明的眸色,就這樣撞進她的眼底。
他繼續說:“許茗夏,少耍一點手段。你想讓我幫你回華京,大可以直說,就像高四那年為了A大的自主招生一樣。”
“畢竟,”他嘲弄一笑,“你也難以下嘴。”
這場荒誕的鬨劇最終這樣收尾。
可許茗夏站在走廊閃爍的氛圍燈下,臉頰滾熱,心跳得很厲害。
她沒親過彆人,也沒有任何接吻的經驗,所以在陳婧涵出聲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緊張地推開顧舫川。
但就隻差一點點……
差一點,她就實現了高四一整年的歡喜與妄想。
代價是,顧舫川徹徹底底地誤會了她。
許茗夏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回了包間,看著顧舫川慢條斯理地喝著酒,看著他和陳婧涵談笑風生,看著兩人最後一起離開聚會。
張圓圓在耳邊語氣不太好地說:“咱們都是奔著好好相處來的,才跟你客客氣氣。但是有些人稍微要點臉行不行,當麵挖人牆角這種事也乾得出來。”
邢洋也跟著歎氣:“婧涵原本就沒訂賓館,說的就是今晚住顧舫川的房子,什麼意思大家都明白。你還何苦去試探一下,自取其辱呢。”
竊竊私語聲,將剛發生的八卦傳遍整個包間。
“不是吧,她真是那種人啊?當初論壇裡掛她的時候,我還將信將疑呢。”
“挖牆腳成習慣了唄。我有小道消息,說她從華京被人趕回鄉下,也是因為這種事……看著文文靜靜的,真沒想到。”
“知人知麵不知心唄。”
……
隔絕了外界的聲音,許茗夏又好像進入了那種,世界中隻有她自己一個人的狀態。
隻是這次有點嚴重,她逐漸聽不清身邊的人在說什麼,隻看到他們的嘴巴一張一合。好像有人站在她麵前,伸出手搖晃她的肩膀,她卻無法給出任何回應。
眼前的畫卷如走馬燈一般,閃著繽紛的色彩,停在了高四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