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紙傀儡 斷手(1 / 1)

屋外夏蟬長嘶,混著轟隆的雷聲落在人們耳邊,隨之而來的暴雨肆虐,被雨擊打下的落葉飄蕩在積水之上。

一陣微風襲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坐於後桌之上的人皆皺眉捏起了鼻子,仿佛難以忍受這般惡臭。

坐於最靠門邊的是一對夫妻,見自家娘子擰眉怒視,他隻得訕訕開口。

“李掌櫃,不是我說,這清理院落也是一項重活,隻讓幾個慣壞偷懶的小廝打掃這可不行呐。”

旁邊幾人擰著鼻子應和道。

“是啊,是啊,李掌櫃這麼大的宅子怎麼就這幾個小廝,總不會是舍不得錢吧,大家說是吧。”

“要我說,定是這幾個小廝見李掌櫃脾氣好,偷懶了,這雨下這麼快,就不見得會打掃了,李掌櫃你該好好管管他們。”

“李掌櫃若是不信,來這門邊一看便知。”

這次宴席李掌櫃十分重視,定是不會出現此等不值一提的錯誤,他有些訝然的瞪了一眼站於桌邊的小廝,卻也因此得以脫離林上扶和沈青遲的質問。

但也不禁暗惱此次宴席發生的諸多不快,到底是有人故意為之還是如何。

李掌櫃再次撐起身子向門邊走去,心中也是憋著氣,隻覺得是有人有意給自己找不痛快,好好的一頓宴請怕是要讓眾人不歡而散了。

他調整了心態,走到那夫婦二人身邊,正當他要開口之時,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撲鼻而來,他登時瞪大了雙眼後怕地向後退了一步。

這氣息竟和那池邊的味道一模一樣!

怎會如此?

他昨日便再次悄悄前往池邊一探究竟,可是卻驚奇的發現,那黑水變得清澈見底不再沸騰,裡麵的殘肢斷臂也已消失不見。

本以為這一切都會慢慢變好,可誰曾想,這該死的東西居然還是纏著他不放,甚至到了家裡來。

莫不是在提醒自己,冤有頭債有主。

不,他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那對夫婦見李掌櫃沉默不語許久,就連喊他幾聲都未應答,不禁有些擔憂起來,哪知李掌櫃忽然開口安撫起後桌的幾人,神色如常。

“我這還有幾道大菜未曾上來,待我去廚房催上一催,諸位放心,我們家小廝是個勤快人,定是這雨水的緣故,帶了些腥臭,若是後桌的友人們不願在此,那便隨我身邊的小廝前去隔間食用。”

那幾人也不是故意找茬兒的主,點了點頭後就隨小廝離開了,走時還不忘調侃幾句,李掌櫃如何如何心善。

待李掌櫃離去後,坐於主桌之上的李夫人擔起了調動氣氛的大梁,她本請了戲班子來此演出,可惜卻因下雨的緣故隻得作罷。

思來想去,她隻能喊出幾位才藝尚佳的女婢彈琴唱曲。

榆滿將紙兔抱於懷中,吸了吸鼻子,嗅到了讓她此生都難以忘懷的那股氣味。

打了顫後,她問道,“我們是否要跟去看看?”

“不可,我們幾人同去的話目標太大,引人疑心就不好了。”林上扶道。

“那怎麼辦,這線索難道就要白白放過嗎?”榆滿在一旁弱弱答道,

正當榆滿冥思苦想之際,敘止適時出聲,解決了這一難題,“無事,我昨日便在這裡放下了幾隻紙傀偶,待我操控之後,你們隻需凝神便可。”

榆滿突然想到,昨日他曾在池邊撥下幾顆糖紙,可是那不就是糖紙而已,怎會是紙傀偶?

她不由深思起來,難道說他贈與自己的千紙鶴和兔子也是紙傀偶不成。

似是察覺到榆滿思慮過盛,敘止笑容明媚,覺得她想法實在出奇,他竟不知一向單純沒心眼的小師妹居然能想到這處去。

便是他也未曾想到將紙傀偶做成靈物送給榆滿,為了什麼,監視她,還是保護她?

畢竟她可是仙門的大小姐,掌門的掌上明珠,也是在這副皮囊之下唯一想要保持距離的人,他做了那麼多努力,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自己,而如今,居然懷疑自己的一片好心,真是讓人心寒啊。

“大師兄?你怎麼不說話了?”榆滿伸出手在敘止眼前晃了晃,疑惑道。

敘止拂開手,眉眼彎彎,“沒想到小師妹居然這麼不相信我,真是讓人寒心,我給你的靈兔可不是紙傀偶。”

隻不過,那千紙鶴上倒是散了點可以尋蹤的粉末。

榆滿那種莫名被人看穿的感覺又來了,她心裡毛毛的發慌,總認為自己說的什麼話都像明鏡一樣照在敘止麵前。

她連忙喊起許久未曾出聲的係統,“係統,你幫我看看大師兄是不是有讀心術什麼的,我每次跟他一對視都有種被看穿的感覺,太可怕了。”

係統快速答道,“抱歉,這不在我的限權管理之內,不過請宿主放心,一切與我有關的詞彙都會被天道屏蔽,這是我們達成的共識。”

榆滿杏眼彎彎,對敘止說道,“大師兄何出此言,我怎會這樣想。”

敘止笑了笑,沒說話。

榆滿心有歉意不該隨意懷疑人,她眼神真摯,在敘止無聲的注視下誠實道了歉。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想的,是我的不是,我這個人平時就是愛胡思亂想,實在對不起大師兄的一番好心。”

“噗。”

敘止掩唇笑出了聲,顫動著身子,發上紅色飄揚,好似遇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可若是有心觀察,卻會發現他眼神清冷,並無笑意。

榆滿不知自己說了些什麼能讓敘止笑成這等模樣,可她眼尖的瞧見了他掩住唇的那隻手指尖上有著淡淡的牙印。

那是她咬的。

她隻瞧了一眼,便覺得耳尖微癢,唇齒發麻,無意識的舔了下嘴唇。

沈青遲不明所以,與林上扶對視一眼,將要開口問道之時,便聽敘止說了句,“凝神。”

一息之間,周圍景色變換,便是那紙傀偶已經和眾人交替了地方。

再一睜眼,耳邊卻已響起了嘩啦啦的雨聲,眼前是那紙傀偶所在的水池邊。

榆滿不得師兄他們的修為,剛一眨眼便成了落湯雞。

反觀林上扶等人無一不是乾淨清爽的模樣,雨水將要落身之時,便被一股無形的屏障給彈開了,此時隻有榆滿還未反應過來去用靈力隔檔。

一道微光閃過,眼睫上的水珠消失不見,周身變得暖洋洋的,抬眼望去,眼見敘止堪堪收回了手。

榆滿看著那牙印,心下更是愧疚,大師兄果真是個和善的人。

可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大師兄是故意將手給她看的呢?

明明是一道簡單的術法就能解決的小事,她兀自反應過來,暗怪自己又開始胡思亂想,大師兄才不會那麼做,定是自己多慮了。

她揚唇露齒,禮貌道謝。

見前方有一人影打著傘走來,幾人閃避於一處,視線逐漸明了,那來人正是李掌櫃無疑。

隻見他左顧右盼許久,跑到池邊來,靠著假山大喘氣著,隨後哇的一聲,朝池中吐了起來,伴隨他的是一陣惡臭。

榆滿訝異起眼前這一幕,那黑煙分明前日便已消散,此時卻卷土重來,陰魂不散的跟著李掌櫃,更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便是那水池裡的變化。

隨著黑煙籠罩,李掌櫃既驚又怕的跪在了地上,油紙傘被拋棄在了一旁,池中本有嬌豔的荷花盛開,池底清澈,幾條小魚爭相遊動,卻在黑煙來襲之際變得死氣沉沉。

他自知無望,顫抖的從懷中取出一個包的嚴嚴實實的包裹,層層疊疊的,他將包裹放在腿上,依次打開。

包裹撕下幾層,清晰可見裡頭的血水印。

這會離得近了,榆滿看清了李掌櫃手中握住的究竟是什麼,她瞪大了杏眸,卻見他將一隻血淋淋的手掌取出,朝著池中扔去。

李掌櫃怎麼一言不合就亂丟東西。

榆滿嘴角抽了抽,怕是前日池塘裡的殘肢斷臂也是李掌櫃丟進去的,他到底在做什麼,難道是在做什麼儀式不成?

這次的黑影沒有上回那麼放肆,它繞著血手轉了幾圈便消失於池塘之中了。

待李掌櫃匆匆離去後,掩於樹後的幾人顯出身影來。

沈青遲持劍踏過池塘,輕輕踩在水麵之上,他施法撈出斷手,朝著幾人飛去,他自詡膽子大,嘴角微勾便將手中之物拋給了林上扶。

“師姐,接著!”

林上扶忍了忍,卻還是破口大罵起來,“沈青遲!你有病啊!”

因著那日黑煙散去,不僅是池水變得清澈異常,便是池底的殘肢斷臂也一同消失不見了,實乃怪哉。

趁著黑煙隱去,這才得以將池中斷手撈出。

幾人細細打量,卻見這手指白皙,指尖細長,指腹卻有些粗糙,掌心有著不少老繭,看樣子是剛剛被砍下的。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砍下手掌,還不被人發現,或許這手掌的主人便是這宅子裡最沒有地位可言的女婢們了。

榆滿不禁想到初次相見時,她們木訥的模樣,怕是已經習於此事,見怪不怪了。

正當想著,那池中便再次顯出一縷黑影,似是不滿幾人的舉動,開始鬨騰了起來。

“嘭。”

敘止接過斷手,當機立斷的拋入池中,池水瞬間變得平靜下來,黑影也迅速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