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具之下 偽善(1 / 1)

李掌櫃親自領著二人前往宴席廳落座,將他們安排在主座之上。

院中已稀稀散散來了不少賓客,想來這次宴席也不是特意為著他們幾人準備的,而是早有打算。

見李掌櫃進來,一男子靠近,濃重的黑眼圈掛在臉上,神色懨懨,捂著肚子,仿佛看到了救星,連忙喊住他。

“李掌櫃,你怎麼才來,我等你半晌了。”

被喊住的那人轉頭,瞧著他上下打量一番,這才應道,“原來是陳老弟,不知有何事請教啊?”

陳何掃了一眼正與李掌櫃交談甚歡的榆滿,隻覺聲音有些耳熟,一時卻也想不起來,他拉過李掌櫃,將他扯到一旁。

他疑神疑鬼地說道,“你們家有不乾淨的東西!”

李掌櫃聞言瞪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哼了一聲,“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陳何急了,“你彆不信我,是真的!昨日我與一小娘子嬉戲,不知為何竟暈了過去,醒來時居然手握長劍躺在門邊,肚子好像被人碾過一般疼痛不堪,那小娘子也不見了,我是一點不記得昨日發生了什麼。”

“昨日是哪位小娘子你可還記得?”

“那自然是記得的,她叫……”陳何倏爾猛地瞪大了雙眼,神情恐慌,他居然不記得那小娘子的名字了。

李掌櫃看著陳何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禁也有些惱火,似覺得被人戲耍了。

他眼看著周圍賓客依次落座,也不再與之糾纏,“陳老弟還是儘快落座吧,此事日後再提。”

榆滿偷笑起來,趁李掌櫃轉頭之時瞥了眼身側的敘止,暗忖道,“大師兄這大遺忘術還真是方便,隻讓他失去記憶卻又記得那時的心情,隻怕今後睡夢之中都不得安寧了。”

她撐著左手放在下巴上,將要回頭之際卻與敘止的目光對上,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杯盞,手指白淨,骨節分明,宛如瑩潤通透的白玉。

他舉起茶杯,衣袖順著手腕滑落,露出瓷白的肌膚,榆滿順勢垂下眼,看了眼自己有些圓潤的指尖。

視線往下卻驚奇的發現,從出生起就跟隨自己的紅珠居然閃爍出細微的熒光,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榆滿將右手覆蓋其上,正打算細細觀察一番,卻發現紅珠在她手上停止了閃爍。

真是怪哉。

忽而又聽見茶杯落桌的聲響,“小師妹手腕上戴著的是何物,瞧著倒是新奇。”

這倒是問住她了,她也不知這究竟是何物,隻記得爹爹說過,這是她打娘胎裡就帶出來的。

這也見怪不怪了,畢竟他們不比常人,也有不少因靈氣過盛而攜靈物出生的嬰孩,往往這些孩子長大之後都將有一番不小的作為。

偏偏榆滿是個極特彆的,不僅靈力不高,悟性不夠,就連人生也一早就注定了。

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大師兄的話了,乾笑道,“這是我打娘胎裡就有的。”

敘止看出榆滿的窘迫,也不再答話,隻是點了點頭。

林上扶和沈青遲是在宴席開始的前一刻才匆匆趕來,隻不過隨著他們一起到來的卻是陰雲密布的雷雨。

沈青遲坐在敘止身邊,拿起茶壺便咕咕咕的猛灌自己,看樣子是渴極了,幸得李氏夫婦前去招呼,主桌之上隻有他們幾個。

“怎麼了這是?”榆滿錯愕道。

一壺茶水入肚,沈青遲打了個水嗝,長歎了口氣,這才緩過神來,向幾人哭訴起來。

“你們是不知,這人間的女子又多可怕,我為了套取情報,偽裝成——”他皺著一張臉,難以啟齒道。

林上扶看不得他這一幅支支吾吾的模樣,替他說道,“哎呀,就是鎮上的紅娘館,我讓他偽裝成書生去裡麵打探情報,那些紅娘一看見沈師弟細皮嫩肉的模樣,就跟餓狼撲食似的,可沒把他嚇死。”

林上扶樂極了,難得看見沈青遲吃癟的模樣,隻恨沒有東西可以記錄下來,日夜觀摩。

瞧著沈青遲羞紅了臉,榆滿也樂得不行,好奇道,“那你們可問道什麼有用的線索?”

“那是自然,我可是出賣了我的色相。”

“少貧嘴了,快說。”林上扶打岔道。

茶水咽肚,他這才慢悠悠道,“那紅娘與我說,鎮子上的人最喜食蚌,說來還是這李掌櫃先起的頭,是他說吃蚌肉得長生的,當年鬨得轟轟烈烈,滿鎮子的人都去河邊捉河蚌,卻隻有李掌櫃一人將這招牌做起來,當年有一家與李家酒樓旗鼓相當的春風酒樓,也在一夜之間因此關了門。”

“真是一派胡言,便是我阿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做出能使凡人長生的仙丹,這種騙人的噱頭還真有人信?”林上扶肅然道。

當初那小廝說起他們店裡的招牌時,她還一笑而過,隻當是個玩笑,卻不想居然有老百姓當了真。

沈青遲正了神色,開口道,“那紅娘見我不信,將她家兒子給叫了來,說他本已病入膏肓,可李掌櫃那蚌湯卻是重金難求,本打算自己去池邊摸幾隻蚌來試上一試。”

“然後呢?”榆滿聽得認真,就連呼吸都沉重了幾分。

她不禁想到了季府池裡的那些小蚌妖,如果沒猜錯,這些小蚌妖應該便是那些重金難求的原材料。

“自然是毫無作用,那些隻是普通的蚌罷了,紅娘沒轍,可這蚌湯除了價錢貴,竟也不給普通老百姓喝,紅娘花了好大功夫,給一富少爺牽了線,這才分得一碗蚌湯給他喝下,這病居然也就真的好了。”

榆滿若有所思,擰眉道,“我總覺得還少了些什麼。”

林上扶接話道,“紅娘的兒子也有症狀出現嗎?我想她應是不知情的,不然也不會與你說這事了。”

榆滿將玉葫蘆放於桌上,掃視了一圈後,發現四周的人皆聚在李掌櫃身邊談笑著,這才將裡頭的小蚌殼放了出來。

林上扶被她的動作吸引,等看清後卻又驚訝起來,“這小蚌殼上的黑煙怎麼沒了,難不成你這玉葫蘆還能淨化不成?”

“它沒這本事。”

玉葫蘆聽到不大高興的蹦躂了一下,卻在接收到她的警告的視線而消停下來。

果然還是得有點威壓才行,榆滿暗忖道。

榆滿將被人蠱惑的事情說與幾人聽,季府,蚌妖,彆院,一字不落的回憶起來,為何季夫人會對她那麼熟悉,季夫人究竟是不是季逢春,小蚌妖又為何會出現季府。

這些問題的關鍵是什麼,他們之中的關聯又是什麼。

她想不出來,總覺得還差了點什麼,或者說,還少了什麼人。

敘止在一旁一言不發,靜靜瞧著眼前深思的榆滿,隻不過他的視線卻仍舊落在少女的手腕之上。

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的敲打著桌麵,想的也與眾人討論的話題截然不同。

他並不關心那些蚌妖和李掌櫃有什麼關係,此次隻是為了輔助師弟他們完成任務而已。

事情的起因和過程於他而言並不重要,他隻在乎結果如何。

鮮少人知,他少時喜怒無常性格暴戾,不願與人親近,送他上仙門的家仆曾好心勸告,他卻並不在意依舊任性行事。

但是他善於偽裝,他討厭被人忽視的日子。

他開始學習,戴上一次又一次的麵具,壓抑自己的性子,他享受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好在他因此成功拜入師尊座下,從此平步青雲

而現在他卻發現,他如今的麵具即將支離破碎。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他盯著少女白皙如玉的手腕,勾唇笑了起來,自打第一眼看見榆滿,他就有種深刻的感覺,果不其然,他一眼就瞧出了她的特殊之處。

他能聽見她的心聲,這可真是讓人驚喜。

他自詡性格溫和待人有禮,戴了那麼久的麵具,甚至有時候會騙過自己,認為自己就是這樣一個偏偏君子。

直到遇見了她,他一貫的做法竟並未奏效,這才使得她三番兩次的拒絕自己的好意,也不知是何處做的不夠好才讓她如此抗拒。

他知道榆滿身上必定隱藏著秘密,紅珠發出亮光時,他竟能聽到一兩句她的心中所想,隻不過令人不快的是,總有股力量在乾涉自己。

每次他隻聽到一兩句令人發笑的心聲後,便被一股力量立即阻斷了。

“大師兄,你盯著我做什麼。”

榆滿將小蚌殼放在桌上後,隱隱察覺到一股不容忽視的視線,順著感覺抬起雙眼,卻發現大師兄正盯著自己的手腕愣神。

敘止移開視線,懶洋洋道,“無事。”

榆滿狐疑的朝自己的手腕瞧去,豔紅的珠子在脂白如玉的腕子上靜靜的懸掛著。

這也沒亮啊,他老盯著瞧做什麼。

她不再理會,紅唇翕動,“這蚌殼的黑煙是在季府消散的,我隻是將這蚌殼拿了出來,那黑煙就被一陣風給吹散了,奇得很。”

“那這季府在何處?”林上扶問道。

榆滿搖搖頭,答道,“我也不清楚,隻是眨眼的功夫我就莫名其妙到了那處,或許可以找彆人打聽一下,是否有人認得季逢春,這是那些蚌妖一直心心念念的名字。”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連忙從懷中取出了一隻蓮花樣式的撥浪鼓,遞與林上扶瞧。

“師姐,這是我從那裡帶出的一隻撥浪鼓,你瞧瞧看是否有特彆之處。”

林上扶接過撥浪鼓,細細瞧著,將撥浪鼓轉了起來,“除了這鼓麵上繡有蓮花之外並無特殊。”

“給我瞧瞧。”

沈青遲對這種小玩意倒是感興趣,一把奪了過來。

知曉二人又免不了一番口舌,榆滿歎了口氣就要將撥浪鼓收起來,卻被一人指著鼻子大喝道。

“你怎會有這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