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生白骨 肉湯(1 / 1)

“你可知曉李夫人的妹妹?”

怡蘭無神的雙眸閃爍了一瞬,緩緩點了點頭,糾結了一會,還是開口說道,“嗯,我曾服侍過崔小姐。”

“那為何我瞧你們有不少人都好像不認識崔姑娘,甚至連她住的梨香苑都甚少有人經過。”榆滿問道。

怡蘭沒有立馬回答,而是提出了條件,“我可以回答,但是你們必須保護我,我要你們發血誓。”

這還威脅上了,真是農夫與蛇。

榆滿起身倒了壺水,漱了口醒神,也不理會身後怡蘭的警告。

怡蘭見沒有得到回應,有些急了,抓住她的手,拉扯過來,卻將她手中的杯盞撞翻在地。

隨著杯盞掉落的聲音,榆滿也甩開了她的手,這李宅裡的人怎麼個個不正常,神經兮兮的,都是瘋子。

況且就算出了事她也未必能護她周全,沒有人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完全庇護另一個人,她隻能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幫助一下,更不能許下承諾,也做不到萬無一失。

“你既然懂得運用修士的血誓,想必也不是太過愚蠢,可是——”她沉聲著拖長最後二字,譏笑起來,“我為何要這麼做,你說便說,不說我也並不在意。”

怡蘭或許真的很可憐,可是這種挾恩圖報的舉動,也確實讓榆滿寒了心。

上趕著給人冷屁股貼,榆滿可做不出來這事,不過是昨日看她實在可憐,這才將她收拾好清理乾淨,可是這也與她無關,她已經儘了她最大限度的幫助了她。

可怡蘭是怎麼做的,她將榆滿當做了保命的籌碼,以此威脅,但她很謹慎,自昨日發作起她就知道,眼前這二人絕不是等閒之輩,或許這是唯一能夠脫離苦海的解藥。

她必須牢牢抓住這個機會。

眼見榆滿生了氣,硬著頭皮道,“你們也彆怨我,這李宅是個會吃人的地方,我這也是無可奈何,隻想活下去罷了。”

她自知已是無法取得二人信任,輕輕擦拭起了淚珠,腰肢款款落地,看著好不可憐,眼神卻死死瞪著二人。

榆滿被氣笑了,“彆這麼瞪著我們,我可是給過你機會,若是你一開始便好好回答我的問題。”說罷看向門邊的敘止接了下去,“我師兄自會護你無虞。”

怡蘭收起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狠狠擦過了眼角,眼尾因此通紅一片,癱坐在地上。

“崔小姐不喜有人伺候,隻有我和——”怡蘭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和小陶兒。”

昨日被那陳何折磨在床,她雖無法忍受下身的痛苦,但是意識卻是清醒的,她也在幾人口中得知。

小陶兒已經成了鬼。

她恐懼極了,她必須儘早做好準備。

“我從記事起便一直侍奉崔小姐左右,她深居簡出,為人也和善,老爺他們也都很喜歡崔小姐。”怡蘭握緊了指尖,語氣緩慢。

可是依照昨日的情形來看,李掌櫃不像是會喜歡崔晚知的樣子,看她的神情恨不得拆吃入腹。

敘止卻隻冷笑,“若是按你所說,你侍奉崔姑娘這麼多年,依崔姑娘的性格又怎會讓你深陷火海。”

“除非,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或者,你在撒謊。”

榆滿替他回答道,“你還不肯說實話嗎?”她取下頭上的玉簪,猛地將它插入桌幾之上,眼神暗含警示。

“你再不說實話,那取你性命的就不會是那女鬼小陶兒,而是本小姐我!”

榆滿抬腳踩在一旁的板凳上,學著書本中流氓痞子的模樣,對怡蘭威脅著。

軟的不吃那就來硬的。

怡蘭被嚇壞了,嚎啕大哭的跪了下來,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位爺,我倒是一心求死,可我根本死不啊,活也活不成個人樣,死又不能給個痛快,我已經夠可憐了,還請兩位爺救救我吧。”

榆滿將腿放下,隻可惜未控製好力道,玉簪斷成了幾節,“那你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這李宅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擦了擦眼淚,說道,“我也不知這其中緣由,隻知有一日全府上下彌漫著一股奇異的肉香,那肉香四溢,聞著讓人垂涎欲齒。”

怡蘭回憶起那日醇厚的濃湯,隻覺得唇齒留香,實在是令人流連忘返。

“那日,王管事給我們這些女婢端來一碗濃湯,那湯不知是什麼肉熬製的,香的出奇,整個府上都能聞到,可惜那湯我隻分得一口,隻記得那日,府裡上下都熱鬨極了,宴請了好些客人。”

她其實早就猜出是那肉湯出了問題。

王管事端著肉湯來的那日,她就察覺出了不對勁,為何隻分與她們女婢,她問過交好的小廝,卻是一口都沒得喝。

當時她還不知,這肉湯將是她們噩夢的開始。

隔日,老爺就將她們全部召集起來,讓她們伸出雙手,王管事則拿刀挨個劃了過去,直到鮮紅的液體從體內流出,蜿蜒遍地。

怡蘭忍痛承受,不敢吱聲。

直到聲旁有婢女驚歎,竟說傷口愈合了,她才睜開眼瞧著手腕。

果真沒有一點劃傷的痕跡。

當她身旁站著一排的女婢皆喜樂出聲時,她卻並沒有沉浸在此,她是個聰明人,老爺絕不會無緣無故給她們這麼大的好處,她們就似那田裡的白鼠,隻有被捕的份。

可是並未給她們緩和的時間,忽的一陣溫熱灑滿臉龐,遮住了眼簾,隨著耳邊響徹驚懼的尖叫聲,眼睫上滴滴答答垂下一排刺鼻的液體。

原是老爺拿劍砍下了那張嘴驚歎的女婢,她的右臂隨之揚起跌落在地。

女婢們嚇壞了,四處亂竄,李掌櫃則是逮著人就砍,記得那日怡蘭被砍下了一隻左腿,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她嚇壞了,痛苦的尖叫起來,額上青筋布滿,隻覺得那日是此生最為痛苦的一日,她忍了不知多時,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一刻鐘,又或許隻有短短一瞬。

她分不清楚,隻是痛苦在那時看來尤為漫長,她開始後悔,後悔自己出賣了主子,以為可以一步登天,卻不曾想到墜入了深淵。

如果不是她意識鬼迷心竅,說不準她現在還在主子那優哉遊哉的沏著茶,磨著墨,可是沒有用了,一切都太遲了,她知道她已經被主子拋棄了。

她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站立起來的,隻知道自己恢複如初後接連兩三日的時間都呆愣著,旁人一碰便要顫抖一下。

李掌櫃似是砍的累了,在發現得出了滿意的結果後,大笑離去命人來打掃,她親眼瞧見自己竟活生生長出了左腿,而那地上仍孤孤零零躺著一隻斷腿,不曾消失。

她不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和小陶兒有關,隻知道從那時開始,自己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們被老爺安排在一處宅院,容貌豔麗的分在一處,姿色尚可的又分在一處。

李掌櫃將她們變為了商品,以此來滿足那些貴人們的特殊癖好,畢竟她們經過改造已經不是常人所能比擬的尋常人了。

她曾想到求助自己的主子,但是她卻連見也不肯見自己,那日回來,身體又一次發生了異常。

身上的男子被嚇跑了,她還不知自己發生了何事,隻聽見那男子大喊大叫,這才發現,自己竟已被開膛破肚,她嚇壞了,也無助極了,不知自己為何會變成這個模樣。

怡蘭訴說著埋藏在心底的恐懼,眼神充斥著淒涼,但卻在望向榆滿後閃出一絲希望,她隻想好好活下去。

“那照你這麼說,你們發病的緣由皆是因為那碗肉湯?”榆滿有些不可思議的問道。

“這隻是我的猜測罷了,外人皆說是因為淋雨所致,但我發病那日並未淋雨,隻是自從喝下那碗肉湯之後,那雨便一直下了。”怡蘭立馬回道。

“為何那些富家子弟不去找李掌櫃的麻煩,按你說的,那日李宅來了好些人,想必正是因為這肉湯而來的吧。”

“我不清楚。”怡蘭聞言搖頭。

榆滿清楚怡蘭還有些事情並未告知,卻也不再逼問。

怡蘭估摸著時間,向二人說道,“我得走了,王管事若是發現我發病之前未曾回蘭香苑,就說不清了。”

等怡蘭離開後,榆滿癱在了草藤椅上,唉聲歎氣,聽得人心煩意亂。

到底什麼肉才能活死人肉白骨。

難道真是蚌肉煮的濃湯嗎,可是這蚌肉又有何稀奇的地方?

不過多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是林上扶與沈青遲結伴趕來了,還帶著一籠李夫人早起備好的餐食。

李夫人本想親自給四人送去,以表誠意,未曾想小少爺早起便嘔吐不止,急匆匆便帶著離開了。

幾人坐在一道享用著李夫人備下的美食,直到沈青遲打開最後一屜。

是四碗奶白的濃湯。

榆滿看著那灑滿蔥花的濃湯,倒了胃口,搖著頭將那濃湯推得遠遠的。

她心裡膈應得慌。

林上扶和沈青遲不明所以,看著這充滿異香的濃湯,頓時胃口大開,卻被敘止及時製止了下來。

沈青遲看著橫在自己碗前的筷子,訝然,“大師兄,這是為何?”

敘止未曾張口,隻是咬了口包子,但是沈青遲分明聽見了他的話語。

他說,“我們中了秘術,此地時間錯亂,長久待下去,怕是與外界也有影響,我曾想求助於掌門,但是卻一直沒有消息。”

沈青遲也傳音道,“師兄是如何發覺?”

“這還得多虧了小師妹。”敘止咽下最後一口包子,將視線放在榆滿身上。

榆滿並不想食用李夫人送來的餐食,直到敘止傳音給了三人,這才將視線轉移。

“我?”榆滿疑惑道。

林上扶若有所思,幫著回答,“可是掌門那封密信?”

敘止投去讚許的目光,肯定道,“我收到信的時間不對。”

榆滿恍然大悟,“所以你才問我,是如何過來的,我既是馬車出行,再怎麼也不會此時與你們彙合。”

又趁此機會,將昨晚遇到的女鬼小陶兒,和女婢怡蘭的事說與二人聽。

二人這才反應過來,一時間,都默默將身前的濃湯推至一臂遠。

沈青遲不由懊惱,“大師兄為何不早點告知我們,我和師姐都吃了塊糕點了。”

敘止倒是毫無顧忌,除卻未動那濃湯,其他菜肴照吃不誤。

他咬了一塊芙蓉糕,不甚在意,語氣溫柔,“隻說濃湯喝不得,又未曾告訴你們其他吃不得,是你們膽兒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