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左右張望,尋不到聲音的出處,一低頭才發現麵前站著一個小姑娘,儼然是莫空青。他被莫空青這麼一問,眼中詫異之色一閃而過,緊接著仰起頭哈哈大笑,“這是誰家的閨女,還不快領回去?你家長輩呢?怎麼讓這麼小一個孩子自己出來玩?”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是我先問的,應該是你先回答才是。”莫空青雙手叉腰,盯著店小二。
店小二並不想和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姑娘糾纏,敷衍地揮手說道:“我一看店的,當然算是平頭百姓;又沒加入一門半派,怎麼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你這小娃娃趕緊閃一邊上去,我有正事要做,沒空跟你胡鬨。”
莫空青笑道:“我看你自稱沒加入任何門派,實際上胳膊小腿上肌肉隆起,下頜方正有力,分明就是練過武術的。在這裡裝成店小二鬼鬼祟祟,分明沒安好心。快說,你是什麼目的?”
她一邊說話一邊看向李載賢。隻見李載賢點漆一般的眼瞳同樣也在凝視著她,細眉微蹙,麵上又是好奇又有幾分擔憂。莫空青陡然一怔,心中百感交集,眼前李載賢稚氣未脫的臉同她長大之後的臉重疊在一起,長大後李載賢下頜更尖一些,眉眼倒是沒太大變化,隻是臉上表情極少,像是這般鮮活的神色再也沒見過了。
“我能有什麼目的?討個公道罷了。你嘴巴沒遮沒攔,還不快走開,小心我代你爹娘揍你屁股!”莫空青聲音又細又脆,自然沒什麼威脅,可說的話卻讓店小二心虛起來。他衝著路邊使了個眼色,頓時有幾個屠夫穿著的大漢湧上前來,張開雙臂俯下身子衝莫空青撲來。
莫空青向一旁閃身,她連千絲婆婆的“千勁掌”都能躲過,更彆說這些大漢遠不及千絲婆婆,看著身材魁梧,實則撲的動作毫無章法,不像是習武之人。
幾個大漢腦袋撞到一起,發出“咚”得一聲巨響。幾人跌坐在地上,茫然地抬手摸自己寸草不生的頭頂,顯然撞得不輕。應天派弟子見狀都不由笑出了聲,李載賢嘴角也勾起幾分,像是冰雪初融一般,她本就生得仙姿玉貌,這一笑更是光彩照人。
莫空青看著李載賢,捏了捏拳頭又緩緩送開,走到她的麵前,用手擋在麵前,裝出一副哭泣的樣子,聲音哭得響,實則眼淚沒落幾滴,抽抽噎噎地說:“這……這位姐姐,他們欺負人,一言不合就要衝上來打我,真是不講道理。”
她向李載賢伸出手,李載賢輕輕巧巧牽了起來,點頭說道:“真是過分,連這麼小的孩子都要欺負。我們走,不理他們了。”
說罷看了一眼店小二,店小二剛想出聲,賀載雲冷笑一聲:“怎麼?你還要不依不饒,小孩子說錯什麼話了?我們應天派魚肉百姓無從見得,倒是你胡攪蠻纏是真!你到底是何派派來的?閣下不若光明正大一些!”
店小二咬牙切齒,看了周遭一圈。莫空青這一鬨,周圍來的人更多了,眼見局勢已然不受自己控製,隻能強忍怒意道:“好,好。慢走不送,歡迎下次光臨。散了散了,看什麼看?沒什麼好看的。”
應天派一行人洋洋灑灑離去,圍在酒樓周圍的人也散去,各做各的事。莫空青走在李載賢的身邊,轉頭向身後福逸軒看了一眼,隱約瞥見二樓處有個明黃色的身影,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不見了。
“你在看什麼?”
身側李載賢的聲音響起。莫空青轉過腦袋,應聲回道:“沒什麼。”她停頓片刻,悶聲說道,“李師姐真是好性子,他們那麼欺負你,你都不生氣。”
現下李載賢年方十五歲,還有幾分脾氣表現在臉上。再過幾年,便似老僧入定一樣喜怒不形於色,從她的臉上看不見半分心思,笑容也是裝給他人看的。
這一段時間夜裡,莫空青總不住思考前世到底從何開始被李載賢猜忌遠離的,這些事想也想不明白,李載賢像輪陰天的彎月,身上總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薄霧,越想看清就越看不清。
想到前世發生的事,莫空青陡然覺得李載賢牽著她的手越發冷起來,渾身上下打了個顫,將手收了回來。
李載賢本不喜同人親近,見莫空青抽出了手,也收回手。她沒有回答莫空青的話,而是抬頭看向遠處,正是應天峰的方向,淡淡說道:“空青說話倒不像十歲的樣子,今日真是多謝你解圍了。”
“不謝。若非李師姐和應天派其他師兄師姐好心相救,我早就成了千絲婆婆手下亡魂了,是我要感謝你們才對。”莫空青說道。
李載賢點點頭,算是接受了莫空青的感謝。兩人誰都沒再說一句,正當氣氛逐漸凝固之時,宋佩蘭走到二人身邊,揉了揉莫空青的臉,聲音中充滿歡喜:“空青這般聰明伶俐,想來能進入內門,在練武上大有修為。今天那幫大漢那麼凶,我都替你捏把汗,你不害怕嗎?”
李載賢的目光也順著問題投來,莫空青咽了咽口水,摸著頭發說道:“當然……當然害怕,可我見那人這麼欺負師姐,一時心情激動,就忘了害怕了。”她偷偷看向李載賢,隻見李載賢微低下頭,兩隻眼睛盯著腳下路麵,說不清臉上神情,隻是耳郭隱隱約約帶著幾分紅色。
沒過多久,一行人便來到應天山底。眼前彎彎折折的樓梯沿著山勢向上延伸,一眼望不到儘頭。石階又高又窄,爬起來格外困難。按照應天派的規矩,上山拜師的人若能自行走路,皆須一步步親自走到山頂。
前世莫空青輕功傍身,能一口氣走到山上,一步十個台階,片刻不用停歇。眼下武功全無,爬到四分之一便氣喘籲籲,幸好應天派弟子們都在旁陪伴著她。莫空青反而希望這路再長一些,再長一些才好。
福逸軒中。
店小二用手沿著下顎邊緣抹去,然後拽住用力一扯,陡然變了模樣。他將人皮麵具放在袖中,順著樓梯登上二樓,在一個房間門外恭恭敬敬地叩了叩門。
“進來。”
門內響起了一個銀鈴般的女聲,清脆動人。店小二聽聞推門而入,低著頭半跪在地上,聲音也完全變了:“小姐,那應天派大弟子沒有出手,屬下無能,無法直接看出她的實力如何。”
他麵前的女人轉過身來,抬了抬手,聲音中帶了幾分不耐煩,“我都看到了。要你們究竟有何用?算了,哥哥催得急,眼下先回去。”她咬著下唇,眼神一轉,“那個應天派弟子叫什麼來著,李載賢對嗎?反正我們已經把這福逸軒買下來了,她看上去好玩的很,那個小姑娘也不錯,我下次再來找她們。”
她繞過店小二,走下樓梯,拍拍手,手上腕上銀鈴作響,隨著拍手聲和鈴聲,從暗處不斷走出身穿黑色衣服的人,個個都是絕頂高手,默默跟在女人的身後。
他們離去,福逸軒掛上“歇業”的牌子,重回靜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