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 武林門派講究長幼有序,李載……(1 / 1)

武林門派講究長幼有序,李載賢身為大師姐,極少受人忤逆,更彆說被直接推開。她的手停滯在半空幾秒,而後默默收至背後,麵上仍不動聲色,冷淡依舊,瞧不出內心想法。

應天派弟子們不滿起來。一人大聲說道:“這女孩怎麼如此不懂教養?有意拜於我應天派下卻還衝撞大師姐。師姐一腔好心全被她當成驢肝肺。依我看,她來曆不清不楚,萬一是魔教中人那該如何是好?我們也不能不明不白就把她帶回應天峰上去,倒不如把她送到她親戚家,也算是仁至義儘了。”

莫空青半跪在地麵上,怔怔地看著爹娘的屍首。兩人離世未久,依然是她記憶中的模樣,皮膚上依然帶著瑩潤的光澤,嘴唇紅潤柔軟,好似下一秒鐘就會睜開眼睛,滿臉笑意地呼喚她的名字。

和爹娘在一起不過短短十年,雖然清貧苦累,卻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娘會抱著她坐在船頭,看江上起起落落的水鳥,還會在河中打撈小螃蟹給她玩。爹則會站在旁側,一邊搖晃船槳,一邊微笑看著她們嬉戲。

離開爹娘之後,江湖中處處是刀光劍影、陰謀詭計,再無人這麼愛她。

莫空青心中一軟,眼眶中簌簌淌下眼淚來,一顆接著一顆順著臉頰流下,像是被絲線串起的珠子。將爹娘的頭顱放在一起,兩人生前恩愛無比,舉案齊眉,死後也要長久相伴。莫空青對著爹娘磕了三個頭,然後緩緩起身,用手背抹去眼淚,看向對她冷嘲熱諷之人。

那人隻感覺眼前這小姑娘目光陰冷至極,像是一條毒蛇。他未曾想到莫空青看上去不過一船家女,怎麼會有這樣的眼神,忍不住後退兩步,求助似的看向李載賢,手指著莫空青顫抖道:“這……她……她……”

此人名為方載海,前世便是李載賢座下走狗,唯李載賢馬首是瞻,李載賢指東絕不往西。在李載賢出任掌門和將莫空青逐出應天派之事上都大展拳腳。偏偏極儘諂媚之能事,也沒多得李載賢半分親近。

莫空青剛剛加入應天派他便處處使絆子。他們雖同為應天派四代弟子,卻並非出自同一師父。應天派自應天真人開山立宗以來,廣收徒弟,開枝散葉,不少能人慕名而來,很快成為天下第一門派。傳至第三代共有三人得其真傳,分彆是逍遙道人、天鬆道人和玉成道人,三人並稱應天三俠。其中天鬆道人出任掌門,和玉成道人共議門派大事。四代弟子大多是二人的徒弟,宋佩蘭是天鬆道人之徒,方載海是玉成道人之徒。

應天三俠中,逍遙道人武功最為高強,性格也最為古怪,隱居深山中一心鑽研武學,不問世事。他一生中隻收了兩個徒弟,一位是李載賢,另一位就是莫空青。方載海自以為天賦異稟,可與李載賢相提並論,卻沒被逍遙道人看中,心中滿是憤恨。莫空青加入後這憤恨便悉數轉移到了莫空青身上。

莫空青被他一指,佯裝害怕,藏在宋佩蘭身後,蚊子哼哼般囁嚅道:“我……我自幼跟著爹娘一同從北方遷來漓州,與北方的親戚早已失去聯絡,爹娘一死便是孤身一人。各位哥哥姐姐若願意帶我走,我自然求之不得,若不願帶我走,我自行求生也罷。今日各位之恩,空青絕對不忘,他日若有出人頭地一天,必將湧泉相報。”

她斜斜地看了方載海一眼,聲音大了幾分:“空青雖並非出自富貴人家,可爹娘老實本分,靠一身駕船本事過活,絕非這位大哥所說不明不白之人。”

一席話不卑不亢鏗鏘有力,說得方載海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他此舉原是為李師姐出氣,這小姑娘卻害得他在眾師兄弟前丟了顏麵,決不能就此作罷。他看向李載賢,李載賢並未看他,一雙杏仁般的圓眼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莫空青。方載海牙關緊咬,眼中怒意一閃而過。

宋佩蘭見到氣氛不對,急忙圓場道:“方師弟關心師門,心思縝密,不失為一件好事,隻是我看這小姑娘甚是可憐,也不像是什麼大奸大惡的人。不如先帶回應天峰上,是去是留由師父定奪。”

方載海搖搖頭,拖長了尾音,從袖中抖出一把扇子輕搖了兩下,“哪裡用得著勞煩掌門師叔他老人家?此女是不是魔教中人,一試便知!”

說是遲那時快,他手中扇子“刷”得合上,腳下猛然一蹬,瞬間來到莫空青麵前,扇子直勾勾衝著莫空青額頭上刺去。這柄扇子就是他的武器,扇骨並不似普通扇子一樣由削成薄片後晾乾的竹子製得,而是由精純黑鐵打造,銳利非凡。

眾人一陣驚呼,想不到方載海竟然會對著一個陌生小姑娘突然發難。他在四代弟子中算得上修為精進,功夫僅次於李載賢。眼看著扇尖距離莫空青額頭僅在方寸之間。若是真的刺上去,必定是頭破血流的下場。應天派不乏一些膽子較小的女弟子,今日見到江畔慘案本就心有戚戚,此刻更是緊閉雙眼,不敢再看。

莫空青內心一陣冷笑。方載海這三角貓的功夫,嚇唬嚇唬應天派這些初出茅廬的弟子還行,對她來說就顯得稚嫩無比了。她此刻雖然毫無內力,僅憑劍招就可以把方載海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不過方載海突然來這一出,就是想試探她究竟有沒有武功,她若有武功便會下意識抵擋,一旦出手,便中了方載海的奸計。反而屏息凝氣,雙腳站定,一雙細長眼睛緊緊盯著扇子。

方載海心叫不好。他有意在眾人麵前顯擺一手新學的招式。雖用鐵扇做武器,使得也是劍招。這一招名叫“長虹貫日”,需將內力注入劍尖一點,然後奮力刺出,威力極大,不過缺點也相當明顯,那就是出劍速度慢,很容易被人躲過。他隻是想嚇唬莫空青,絕沒有要她性命之意,沒曾想到莫空青竟絲毫沒有躲閃之意。

俗話說:出劍易,收劍難。方載海在出招途中無法讓扇子停下來,身體被扇子帶著向前飛去。他頭頂青筋暴起,不住汗流浹背。要是師父知道他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下此殺手,彆說重罰他,就是廢掉他一身武功後逐出師門都極有可能。

電光火石之間,鐵扇突然被一柄長劍擋住,兩者相撞,爭鳴聲“叮”地一聲響起。岸邊柳條翩翩搖動,其上停著的烏鴉受驚,揮動翅膀飛走。

長劍一挑,方載海頓時感到手腕被深厚內力震得生疼,不禁鬆手。扇子失去桎梏,偏離方向飛出,插入地麵數寸有餘。他隻覺一股陰寒之氣順著手腕緩緩向手臂蔓延,急忙運用內力與這股陰寒之氣相抵抗,頭上汗水化成白氣絲絲縷縷冒出。

李載賢將劍插入劍鞘,一推劍柄,長劍滑入鞘中,說道:“方師弟,今日之事,我會如實稟報掌門師叔。至於那招‘長虹貫日’,你若無法控製,今後便不必再用了。”

“是、是,師姐教訓得是。”

方載海連聲應道。眼看其餘弟子對他露出些許異樣神色,更加怒火中燒。他本想在此行回峰後向師父提迎娶李師姐之事,眾師兄弟中,除了他,還有誰能配得上李師姐?但是經此事一攪和,彆說迎娶李載賢,在思過崖關一年半載禁閉都算較輕的處罰。他越想越心中憤懣不平,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惡狠狠剜了莫空青一眼。

莫空青此刻正靠在宋師姐身上享受和聲細語的安慰,其他幾位師姐擔心她受驚也紛紛圍過來安撫她。她衝著方載海吐了吐舌頭,方載海氣得七竅生煙,眼中怨毒之色更濃,心裡頓生一計。

看莫空青麵對扇子時呆若木雞,想必資質平平,就算去了應天峰也隻能落入外門。外門弟子同內門弟子相比,待遇可是天差地彆,平日裡隻能打打下手做做粗活,練些強身健體的武功。等莫空青成為外門弟子,豈不是任由他搓圓揉扁?

他越想越美,甚至不由自主流露笑意,神情變化被莫空青儘收眼底。

方載海不足為懼,和李載賢相比最多算令人心煩的蒼蠅。真正讓莫空青在意的隻有李載賢,她恨不得現在就一劍刺穿李載賢的心臟,以報前世之仇。

可現在她和李載賢的實力差距有如雲泥之彆。李載賢比她預想中還要更強,內功中已經修煉出了寒氣,現在的她怕是無法近李載賢身,向李載賢報仇之事需上應天峰之後再做打算。

應天派一行人將莫空青父母屍首埋葬後就匆匆離開。他們本打算乘船離去,但船夫皆遇害,隻能在當地客棧住下,第二日再另找船隻離去。

當天夜裡,莫空青突發高燒。江上寒風凜冽,她隻穿單衣在船艙吹了整整一晚。身體內好像有一團火在燃燒,腦袋裡昏昏沉沉,感到每時每刻都在向無儘深淵墜落。

眼前各種景象走馬觀花般閃過。一會是她拜在逍遙道人門下,李載賢站在一旁祝賀,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一會是李載賢在掌門比試前夕,將一杯下過藥的酒推在她的麵前;一會是她身受重傷,李載賢抱著她在滂沱大雨中跪在藥門前求人救她一命……最後是兩人站在應天峰頂,她揮動“絕水”將“斷雲”崩斷,斷劍像飛舞的蝴蝶一樣飛到遠方。

李載賢……李載賢……滿腦子都是那個揮之不去的白色身影。迷迷糊糊中她聽到有人在說話。

“真是可憐啊。”

“嗯。”

另一個應道,聲音冷淡。

她倒在一個柔軟的懷抱裡。一雙手貼在她的後背上,寒冷的內力流入她的體內,順著經脈流淌。此時莫空青尚未修煉,內力輸入多少消散多少,隻能幫她減輕燥熱,並不能積攢到她的身體裡。但身後的人依然持續不斷地輸入,直到莫空青逐漸閉上雙眼才停下。

李載賢看向懷中的女孩。女孩在客棧洗過澡後看上去倒是粉雕玉琢,麵容秀麗,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緊閉,下巴處一點朱砂痣紅得像是開得正豔的桃花。雖年紀尚幼,依稀能看出長大後的風華絕世。

她雙手小心翼翼抬起女孩的腦袋,放置在枕頭上,動作輕柔無比。一旁捧著藥碗的宋佩蘭忍不住捂著嘴巴,壓低聲音調笑道:“人人都說師姐性格冷淡,這小姑娘倒是好福氣,能得了師姐的悉心照料,要是傳出去,旁人羨慕都羨慕不及,師姐好容易修煉來的內力,全都傳給她了。”

李載賢眉頭微蹙道:“你切莫說給旁人聽。這孩子天生經脈通順,有練武之才。將來若加入應天派,我們便是同門了。同門之間互幫互助理所應當。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她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莫空青,停頓一下,道:“隻是這法子隻能解一時之急,治標不治本,要是想真正治好,還是勞煩你了。”

“不勞煩,不勞煩。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宋佩蘭將藥碗放在桌上,學著李載賢的話說。她比李載賢大了五六歲,對李載賢內心既是佩服,又忍不住把她當作妹妹,看她容貌雖稚氣未脫,身形也不過豆蔻少女的模樣,彆的女孩這會正是無憂無慮、天真爛漫之時,李載賢卻時時刻刻一副大人做派,總會升起逗弄她一下的想法。

李載賢抿了抿嘴,彆過臉去,什麼話都沒說。窗外一陣輕風吹來,房間內木桌上擺著的紅燭輕搖,淡黃的燭光在李載賢臉上鋪上一層薄紗,在素白的臉頰上增了三分血色,更顯得膚如凝脂,貌似水仙。宋佩蘭看著她的側臉,眼中升起驚豔之色。

二人吹滅燭火,離開房間,輕輕合上房門。其餘師兄弟已經在莫空青門外等候,為首的方載海恨恨地瞪了房門一眼,恨不得目光能化為實形,變成一隻利箭穿過房門直接射在莫空青身上。

澄江船夫遇害一事過於蹊蹺,應天派自成立以來便為了匡扶武林正義,發生這樣的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白天時帶著莫空青一小女孩有諸多不便,難以細究,眾人約好今晚重回澄江邊一探究竟。

門外熙熙攘攘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莫空青睜開眼睛,月光斜斜照進房間內,一對招子在夜空中閃閃發亮。她慢慢起身,坐在床邊,心中思緒翻湧。

上一世李載賢也是如此為她傳輸內力的,她當時心思不過十歲,隻覺得這位姐姐雖然看上去好像仙人下凡一樣脫俗冷淡,但內心卻無比善良,寧願損耗自身內力也要幫助她,就此對李載賢感恩戴德。現在細想卻完全變了味道。

和李載賢的做法相比,方載海用劍試探就顯得無比愚蠢。李載賢將至寒無比的內力注入她體內,表麵上為了減輕她發燒時的燥熱,但實際上通過傳輸內力將她經絡分布摸得清清楚楚,知道她確實沒有學過武。若是她體內原先就有內力,那麼便會與外來內力相抵抗,同時陰寒之氣留在體內,遺毒無窮。若是全無武功,如此一來也能得到她的感謝,百利而無一害。

莫空青越想越覺得後背發冷,身上燥熱的感覺已經完全褪去,思維愈發清晰。李載賢此刻僅僅十五六歲,卻已經有如此縝密狠毒的心思,也難怪她上一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李載賢手裡。

莫空青料想應天派眾人必定要去澄江江畔尋看,躡手躡腳下床,也想過去探聽他們發現了什麼。她雖然內力全無,但昔日功法招數仍全記在心中,仍可以使用簡單的藏身術,在高手麵前相形見絀,應對此時的應天派弟子綽綽有餘。

她推門而出。離漓江較近的客棧早已住滿了人,應天派弟子沒法子隻能找了家僻遠的客棧,他們去時客棧空空如也,客人極少,隻有客棧掌櫃和一位店小二,因此一人一間房間足夠。他們住在客棧二樓,一樓則提供茶水飯食,擺著桌子,桌子上厚厚累著一層油脂。

莫空青踩著樓梯下樓。客棧中安靜到詭異,大廳光線昏暗,隻有櫃台旁點著一隻枯瘦的蠟燭,燭光平鋪在櫃台後諾大的土陶酒缸上。店小二用胳膊撐著下巴昏昏欲睡,雙眼儼然已經合上。

這客棧開在鄉下,平時供穿行來往的商客留宿所用,晚上少有客人前來。因此他偷偷懶,掌櫃的也很少說些什麼。

這時客棧正門突然被人大力推開,風呼呼地刮來,吹滅了蠟燭。店小二猛然驚醒,他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向門外。隻見一幫黑巾覆麵的人一擁而入,其中還有一位駝背老人拄著拐杖,拐杖敲擊地麵,“噠、噠”聲回蕩在寂靜的客棧中。

小二急忙擠出笑臉,起身相迎,“各位貴客今晚是要住店還是……”

話音未落,黑暗中銀光一閃,一枚銀針插入店小二喉嚨裡,他甚至來不及□□,捂著脖子後退兩步,直挺挺倒在身後酒櫃上,霎時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