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巧心掀開簾子立在門前“二老太太來了,正在老太太屋裡說話呢。”
“二老太太?”豐姨娘皺了皺眉頭,暗道一聲她怎麼來了,又問道“老太太屋子裡可傳話來了?”
巧心道:“沒人正經傳話來,隻是咱們知道罷 了。”
殷氏道“知道了,你先去罷。”
巧心道聲“是。”這才又出門去。
殷氏主仆倆方才的幸福氛圍頓時消散,隻剩各自計算。
豐姨娘思索道:“不知又是做的什麼,不過想來也不能是什麼好事。”
正說著,巧七又進了來,朝殷氏福了福身子道“蔓哥姐姐才剛添了一句話遞進來,說二老太太不高興,瞧著像是來尋老太太興師問罪的。”
豐姨娘疑惑道“二老太太找咱們家老太太興師問罪?”
巧七點頭“蔓哥姐姐是這麼說的。”
殷氏思索片刻,急忙站起身道:“快,咱們快些走,去老太太屋裡去。”
豐姨娘忙給殷氏更衣,一疊聲兒地勸她慢些,殷氏道:“可慢不得,二老太太那三板斧,頭一個不是怨就是怪,緊接著是哄,最後就是拉人站隊,等老太太腦袋一昏站過去了可就晚了,咱們快著些攔上一攔,一會兒把巧心帶上,叫她機靈些,看著不對就趕快去鏡院找人來插句話。”
豐姨娘遲疑道“二老太太可不像老太太那麼容易迷住眼的,若一個不小心叫她瞧出什麼來可如何是好。”
殷氏歎氣“你說的是,還是彆叫她來,咱們先瞧著,若是我此去不成,事後再找她再補救就是。”
主仆倆穿戴好,風風火火地直奔福慈居
。
福慈居
二老太太坐在血檀羅漢床上,兩隻眼皮狠狠地翻出雙層來,朝老太太恨聲道:“溫然上女學這麼大的事,你問也不問我,就這麼定下了?哼,你可當真是成氣候了,用不上我了。”
老太太對著二老太太時心中總也忍不住放得低些,全然不顧自己也是個老祖宗了,心虛道:“我是瞧著溫然太不成樣子了,若再不替她想想,這往後可怎麼好呢,這丫頭過了年就七歲了,那時家裡來個人說話免不了要領她出來見客了,再大些還得帶出去赴宴呢,若是叫人嫌棄姑娘家沒體統豈不耽誤了她日後婚嫁?”
“什麼耽誤?”二老太太梗著脖子瞪著眼睛“你對著她倒是慈悲了,她是你那好兒媳婦養大的,言傳身教之下卻不知對著你有多少孝心!殷氏屢次忤逆於你,你都能忍下,現在還把她的孩子往高處去捧!”
老太太不解道“嫂嫂此話怎講?她雖然養在仁熙院,卻是從咱們的人肚子裡爬出來的,腰柳那麼馴順的孩子,她的女兒怎會是沒心肝的呢。”
二老太太一拍桌子“我當初以為你那兒媳婦...”才滑了孩子傷怒的瘋了,能不管不顧地掐死那小崽子呢!
可這話又不能真說出來,隻好就這麼哽住了
半晌,二老太太軟了語氣道:“我的傻弟妹呀,腰柳是我屋裡出去的人我向來疼愛她,溫然又是金氏所生,與我親生的外孫女兒又差得多少了?可若論起來,就算是我親骨肉之間的情誼也不及你我呀,老嫂子我可是一心一意為你想,你看溫知溫禮兩個,當初她們上學的時候我可說了半句沒有?怎麼如今我就要說了?”
“還不是為了你的名聲呀─”二老太太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溫然又不養在你跟前,她在外頭丟臉也隻丟你大兒媳婦的臉罷了,與你何乾?比較起溫知溫禮來隻會說你比殷氏會教養孩兒,那才臉上有光呐,養個孩子哪裡是容易的事了?更彆提你幫著她養活了兩個女孩兒,可現如今你將溫然也送去了郡主府,將來她們三個誰也不比誰好,你不是白受了這些年的累?”
蔓哥聽到這兒乜斜著眼撇了撇嘴,被一旁的齊媽媽狠剜了一眼
“我...”老太太低下頭,不說話了
“再者說,你年輕守寡,一個人帶著兩個兒郎,我總是多疼你的,你當我為什麼瞧不上那殷秋琳?還不是她不夠心疼你嗎。”
二老太太垂老的手緊抓著帕子按在胸前直顫抖,仿佛十分痛心疾首的樣子“這些年你哪裡容易了?原以為那兩個小子成了親了,你也熬到頭了,可天底下哪有她這樣的兒媳婦,你便是管家時說得偏了理了,她做晚輩的也不該直接給改了呀,哪兒就那麼多的不是在裡頭,倒叫她來整日裡興風,要我說這府裡還是你管著的時候最成體統!”
這話是老太太極愛聽的,忍不住連連點頭,險些沒落下淚來
二老太太見火候到了,忙添上最後一把火“所以呀,你雖然能成,可心腸太軟,這院子裡她一家獨大了,若再沒個人震嚇她,你往後還怎麼過活?”
老太太正待點頭,卻冷不防被蔓哥岔了過去
“老太太,二老太太,太太來了。”蔓哥不等外頭通報,才剛透過換氣的小窗瞧見殷氏的影子就迫不及待地先說了
二老太太臉色瞬間探究起來“你身邊這個丫頭...”
“哎呦,這可是個好丫頭呀。”老太太的委屈陰鬱之氣一掃而空,喜愛地看了蔓哥一眼,道“她是我身邊齊媽媽的大孫女兒,打小就來我身邊伺候,最是懂事機靈,啊呀,那嘴巴利索靈巧的,十個說書的也比不上她一個,每回與她說話都能引我開懷。”
二老太太陰測測地勾了勾嘴角,隨即又和顏道“那可真是個好丫頭,不如...”
“母親,兒媳來給您請安了。”殷氏一臉喜色地進了屋,十分親熱乖順地朝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母親安好。”
“二老太太也在,怎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去門前迎您啊。”殷氏似是才知曉二老太太在福慈居似的,行過禮便轉頭問齊媽媽“莫不是二老太太和老太太想說體己話,不叫齊媽媽喊我來湊熱鬨?”
說著,殷氏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蔓哥
蔓哥朝老太太膝蓋上那條雪貂小織皮看了一眼
殷氏眉心一跳,就為這小事也要來一趟?
齊媽媽笑道“這時候想來是管事婆子正回話呢,不過是老太太怕太太忙著罷了。”
老太太此人最是心大耳朵軟,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殷氏來給她請安她怎好擺臭臉?笑著點頭道“太太來了,今日...”
“今日怎麼來的這麼晚?”二老太太直接打斷了老太太的話,豎著兩條描得墨黑的眉毛質問道“這都什麼時辰了?你就是這麼給你婆母晨昏定省的?”
殷氏哎呦一聲,直接忽略二老太太,笑著朝老太太賠罪道“母親,兒媳請安來晚了,昨兒夜裡您睡得可好?兒媳這是來給您報喜的,溫然托我回來謝您呢,說要不是祖母慈愛,她如何能在郡主麵前有體麵?這不兒媳回來換身衣裳就趕忙兒替她來了,婆子媳婦都打發了沒問呢,溫然說呀,等她回來了再來給祖母磕頭。”
老太太笑著點頭“好好,太太也辛苦。”
殷氏福下身子,討巧道“老太太辛苦。”
婆媳兩個一齊笑起來,屋內端的是一片其樂融融,唯有二老太太叫針紮了眼睛一般翻了個白眼
“要說這秋琳可真是賢惠之人。”二老太太喝了口茶,吐出一口帶有茶香的歎息,朝老太太道“這溫然不是她肚子裡頭爬出來的也就罷了,偏偏親娘和親姐姐又做過那樣對不住她的事,可她竟能不計前嫌,瞧瞧溫然吃穿,如今又去拜郡主去了,唉,這樣的心胸,聖人也不過如此了。”說完,二老太太又讚又笑地搖了搖頭
二老太太本是做戲,奔著拿話刺殷氏心口去的,可老太太卻聽進了心裡,忍不住朝兒媳投去憐憫的目光,伸手將人拉去身邊坐下,安撫地在手背上拍了拍
二老太太喉間一哽
殷氏心中冷笑,麵兒上一派感動地拉住老太太的手道“我哪裡沒有鑽牛角尖兒的時候,不會是母親細心勸慰耐心教導,我這才放下仇怨,母親才是有大心胸的人,我隻怕一生也不及呢。”
此話一出,老太太不由得更是疼惜她
二老太太咳了一聲道“我今兒早上才聽說你們將溫然送去郡主府的事,真是胡鬨,榮安郡主何等樣的人?哪裡是人人都能高攀的?你們要給她找女學也不先問過我,多打聽幾家,選對當的送去才是啊。”
說到這兒,二老太太看了看殷氏反應,試探道“我知道有位姓孫的女先生,聽聞也是極好的,不若你將溫然帶出來送去她那兒,有我說話,她不敢不收。”
殷氏回握住老太太的手,溫婉道“我是不配的,若是叫我送溫然去,郡主隻怕是理也不理,可母親如何一樣呢,母親賢名在外,又教養了溫知溫禮那麼懂事的孩子,這些郡主都看在眼裡,想來也是看在母親麵上這才點了頭,母親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