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紗林位於王國極北的邊陲高山極地之上,極少有人踏足。一座灰石砌成的高塔屹立在這片常年被迷霧籠罩的森林深處,名為“遺忘之眼”。
穿過塔中回廊,一扇巨大的橡木門被推開,原本安靜的大廳中響起一陣沉悶的回響。門後是一間寬闊的會議室,此刻儘是緊張忙碌的占卜師們。
“詛咒...詛咒又開始了!”一位中年占卜師忍不住緊張開口。
巨變發生在昨夜——一直懸掛在大廳中央的紫水晶球,在光線下閃爍出危險的紅光。水晶球與這座高塔共享“遺忘之眼”這一姓名,是連接未來的媒介。
而那紅光所預示的,正是紅魔女的再現。
“當年紅魔女降下詛咒,宣稱將在千年後回歸,然而在期限到來二十年後都不曾應驗…….”被稱為“預知者”的老約翰喃喃道,這位塔裡資曆最深的占卜師眼神憂慮,緊緊地盯著手中那正在閃爍的紫水晶球。
“一切應該沒有那麼壞……也許我們應該信任二十年前的預言,‘守護者’能夠打破紅魔女的詛咒,給王國帶來希望。”一個年輕的聲音從角落裡傳出來,那是新進的占卜師中最年輕的西莉亞。
但是,會議室裡的人們並沒有回應她的話語。
紅魔女的詛咒一直是籠罩在遺忘之眼之上最深的陰霾。
雖然二十年前“預知者”集結塔內魔力最強的占卜師布下星陣,共同占卜出王室將會誕生破解詛咒的“守護者”,但沒有人能抱有必勝的把握。
“遺忘之眼顯示紅魔女的魔力爆發位置是王國的東南部……”終於是老約翰的聲音打破了可怕的寂靜,他轉向身後的助手,“威廉,王儲殿下如今在什麼位置?”
“閣下,昨日剛從宮廷來的消息,殿下如今正在雷文克斯男爵領,”助手飛快翻著手裡的筆記本,回答的很快,“應當還沒有離開。”
聽到這個答複,早已喜怒不形於色的“預知者”也不由得眸光微動,心底隱隱浮起微弱的期盼。
紅魔女和守護者共同出現在王國東南部,難道這真的是命運的安排?
王國真的能夠在守護者的庇佑下逃離滅亡的命運嗎……
——————————————
“你快下來吧!”剛到清水鎮的門口,菲奧拉就連忙催促埃德溫下馬。
她平時自己都不舍得騎蘿比,如今卻要馱著她和埃德溫兩人外加兩袋行李走這麼久,可把她心疼壞了。
埃德溫自然地走到前麵幫她牽著韁繩,聽著少女絮絮叨叨的聲音從馬背上傳來:“我們先去找我在鎮上的朋友薇拉,她家應該有地方讓我們將就一晚上。也得讓蘿比好好休息一下,我從海倫那兒順了很多胡蘿卜出來,夠她飽餐一頓了。跑了一夜,我簡直渾身酸痛,真該好好睡上一覺!”少女頓了頓,瞥了一眼埃德溫的後腦勺,“然後我們就去石城。”
石城正是雷文科斯男爵領市政廳所在地,菲奧拉打算把小王子安全送回,再狠狠要上一筆酬勞。
聽到這,正牽著馬走的埃德溫僵了一瞬。他可不能回去,萬一貝恩還沒有成功將皇家騎士團帶離男爵領,又或者父親已經發現他的出逃並派人來抓回他……
不管怎麼說,回去一定風險重重。
埃德溫絞儘腦汁地地在腦中搜尋借口,好讓菲奧拉小姐改變主意——單純的王儲殿下還不知道他的身份早已被識破了。
在來的路上他為自己編造了一個出身貧苦但是憑借自己的努力成功成為騎士的身世。
他並不是要存心欺騙菲奧拉小姐,隻是言語間他注意到少女似乎對貴族頗為厭惡。
當然埃德溫也有自己的私心,他並不覺得王儲身份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他更希望靠自己堂堂正正成為偉大的騎士冒險家。
王子殿下不知道自己說謊時的語氣有多麼拙劣,再加上他給自己編的假經曆完全是從《冒險家雷·範德爾遊記》裡照搬下來的,根本騙不過菲奧拉的法眼。
不過埃德溫努力編故事的樣子真的非常有意思,菲奧拉惡趣味地沒有戳穿他。
回到現在,最終埃德溫還是決定說出實情,即便他著實不情願與菲奧拉分開:
“菲奧拉小姐,我此行的目的是去梅爾村對付惡龍,”少年轉過頭來看她,湛藍的眼瞳帶著一點哀傷,“您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去石城嗎?”
埃德溫很糾結,他不可能讓菲奧拉小姐獨自上路,那樣也太危險了。
如果她一定要去的話,那他就隻能把少女護送到城門口再離開。
菲奧拉可不知道一副視死如歸表情的騎士為了她下了怎麼樣的決心,她隻是琢磨出埃德溫大約是偷溜出來的,所以才這麼不情願回石城。
那想把他騙回去可不容易啊。
她突然福至心靈地問了一句:“你認識路嗎?”
埃德溫誠實地搖搖頭:“我所有的東西,包括地圖都被強盜一起拿走了。”說起這件事,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菲奧拉樂了,哄騙天真的小王子:“好吧,那我和你去梅爾村!我想了想石城應該也挺無聊的,和惡龍打架一定有很多故事素材。”
反正她來帶路,去哪裡還不是她說了算。
埃德溫被突如其來的幸福衝昏了頭腦,感覺整個人都暈乎乎的——並不完全是因為不用回石城了,更因為這意味著菲奧拉小姐願意並且將會和他一起冒險!
少年光潔的黑發在陽光的映照下閃著柔和的光澤,美麗的藍眼眸中流瀉出明顯的喜悅。笑意從他嘴角溢出,在這燦熱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菲奧拉被埃德溫的美貌晃了晃眼,不由得有些心虛。
他有這麼開心嗎?
低頭看見埃德溫赤著的雙腳上還沾著沙礫,少女難得有些失語。
我救了他,他給我牽馬也是應該的,菲奧拉想。
握著手中的馬鞭,她硬著頭皮開口道說道:“你在這等著,我去給你買雙鞋。”
見他愣在那兒,菲奧拉便轉身下馬朝街邊的小販走去,隻留下埃德溫一個人在原地,明亮的藍眸還在追逐著她的身影。
“讓他不至於太慘,隻是為了收取更多的酬勞!”菲奧拉心想,“總不能讓那些挑剔的貴族覺得我虐待了他們的小王子。”
她拿出錢包,不舍地掏出千辛萬苦攢下的銅板,默默嘀咕道:“瞧你那點兒破事。”
少女卻還是在那破舊的小攤那兒,認真地挑選,買下了那雙價格公道又實用的便宜鞋子。
砰!
鞋子被隨意甩在埃德溫麵前,揚起地上細細密密的土灰。
埃德溫小心翼翼地捧起鞋穿上,居然出人意料的合腳。
“菲奧拉小姐……”
“哼!”菲奧拉沒讓他繼續說下去,他可不想聽埃德溫肉麻的感謝,“真是麻煩!你身上居然一點錢也不剩了。”
“我會努力賺些錢的。”埃德溫牽著馬默默跟在菲奧拉後麵,
少女步履輕快,裙擺翩躚。
埃德溫輕輕幫她撥開纏繞在背後琴弦上的、亂糟糟的紅發。
菲奧拉無所謂地甩了甩腦袋。
沒指望他能賺什麼錢,她現在對小王子的期望很樸素,埃德溫不把自己賣了就不錯了。
“薇拉!”菲奧拉在一間普通的紅磚屋門口停下,朝著半掩的木門大喊。
“你怎麼又來啦!進來吧……”有女人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菲奧拉把蘿拉拴在後院,給她準備了充足的胡蘿卜和清水,就帶著埃德溫進了屋子。
埃德溫沒想到菲奧拉的朋友竟然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在他們進門的時候就開始好奇地上下打量他。
埃德溫有些局促地行了個禮。
薇拉友善地朝他微笑。
“老布蘭德爾呢?”薇拉問。
“他死了,就在半個月前。”
“哦這老家夥,是他不讓你舉辦葬禮的吧,果然一直是這古怪的脾氣。”薇拉好像沒有很吃驚的樣子。
“是這樣沒錯。”菲奧拉回答。
埃德溫安靜地聽著她們敘舊,思緒有些放空。
他從前不知道,原來麵對死亡人們也會這麼坦然。
“最近還有些朋友在這住,隻剩雜物間給你和你的小男友住了。”
“不……我不是……”埃德溫的臉紅的像煮熟的蝦,連忙擺手解釋。
菲奧拉倒隻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見怪不怪。
薇拉這個獨居的老太太朋友多又好客,家裡總是收留了來這歇腳的朋友,況且她說話總是不正經。
“好的好的薇拉小姐,我們在哪將就都行。”菲奧拉沒什麼所謂睡哪,她風餐露宿慣了,“能問你借些麻布還有縫紉機一用嗎?”
“你自己拿吧,”薇拉擺擺手,走回自己的房間,“小姑娘說那麼好聽,你什麼時候還過了。”
菲奧拉吐吐舌頭,沒有接話。
坐在縫紉機前,菲奧拉捧起粗麻布,在心中預測著它能夠變成的模樣。
她微微皺眉,專注而認真,將其一點一點地改造成一件乾淨利索的上衣和配套的劍背帶。
作為一名貧窮的詩人,什麼都要自給自足,她熟悉如何處理這種手工活。
拿起剛做好的衣服,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滿意。
一把把完工東西塞給在一旁打下手的埃德溫,菲奧拉伸了大大的懶腰,“快去把你身上的破爛換下吧,我可不想讓人說偉大的菲奧拉和乞丐一起冒險。”
埃德溫捧著手裡的衣服,一種酸酸漲漲的感覺填滿了他的心房。
雖然作為一個騎士他更青睞軟甲……不管怎麼說這可是菲奧拉小姐親手做的衣服,簡直比一切綾羅綢緞都珍貴。
少女無視了捧著衣服傻笑的埃德溫,瀟灑轉身回房。
薇拉在雜物間的地上給她鋪了厚厚的棉花,看起來是一個舒適的床鋪。
經曆了一晚上緊張的逃離,有個小窩的菲奧拉竟有一種異樣的平靜感。
不管怎麼說,她成為偉大吟遊詩人的道路正式開啟了!
菲奧拉把臉埋進被單裡,任由疲倦一點點侵蝕自己,最後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