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 下一次,我一定來。……(1 / 1)

滄瀾道 墨書白 17070 字 11個月前

箭飛馳而來, 在空中散開,封死了洛婉清所有去處。

就算洛婉清能逃,但她身後的太子, 也絕對逃不過李歸玉這全力飛射的五箭。

洛婉清在看見羽箭馳來瞬間門, 便打消了躲避打算,她靜默守在太子麵前, 雙手持刀, 盯準中心一箭, 大喝出聲!

內力暴漲開來, 她一刀朝著箭矢猛力劈下!

箭矢帶雷霆萬鈞之力,如山崩海嘯,和刀刃猛地撞上,刀刃應聲而斷,一箭猛地貫穿洛婉清肩頭, 將她整個人衝飛開去!

洛婉清一口血嘔噴而出, 隨即便感覺有人從她身後一把攬過, 卸了她周身力道,同時將一股暖流灌入她身體, 護在她心脈周邊。

她一時天旋地轉,根本分不清周邊發生了什麼, 隻聽見砍殺聲四起, 朱雀似乎也跟來了, 在她身側高喊出聲:“太子殿下在這裡,護駕!”

洛婉清聞言, 下意識睜眼,就見高樓處李歸玉足尖一點,長劍橫掃而出, 一路踏波而去。

洛婉清掙紮著想要起身,卻被謝恒一把按住,抬手給她硬塞了幾顆藥,淡道:“攔不住了。”

以李歸玉的身手,監察司入局一亂,謝恒還在這裡,誰都攔不住他。

洛婉清急急握住謝恒的袖子,顫抖著唇:“公子……”

“以後殺他。”

謝恒不用她說,就看出了她的意圖,抬手握住她的手,冷靜道:“你傷勢要緊。”

洛婉清說不出話,她感覺自己意識逐漸模糊。

她已經無法思考自己的情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快死了,她隻想到自己家人。

青綠會帶他們在渡口等她等到天亮,如果天亮她沒到,或許他們就走了。

如果她死了還好,青綠送他們最後一程,他們也沒有什麼利用價值,走了就走了,應當也不會有人再刻意翻找他們。

但如果她活著,今日青綠知道了他們最後離開的方向,未來就多一分他們被翻找出來成為她要挾人質的威脅。

可如今她被謝恒救下,以她今夜所作所為,怕是不會放她離開。

誰能幫她?誰會幫她?

絕境之下,她猛地想起一個人。

那是她如今唯一能依靠的人。

“我要見崔恒。”洛婉清拚儘全力,一把抓住謝恒的袖子。

正在為她療傷的謝恒動作一頓,抬眸看向洛婉清,就見洛婉清喘息著,帶著乞求焦急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但並非有意,望公子看在我今夜護住太子……”

“好。”

謝恒聽明白她的意思,果斷一口應下。

他不知道為什麼,聽著她在絕境中無助的乞求,感覺有一種很陌生的、酸澀的疼在內心蔓延。

他抬手溫柔拂過她的鬢角,少有在外人麵前溫和出聲:“你放心休息,他在路上了,你醒了,他就回來了。”

聽到這話,洛婉清再也沒有力氣,似乎是藥效產生了作用,她眼前慢慢黑下去。

謝恒看著她身上的箭矢和蒼白的麵容,抿了抿唇。

隨後抬眸掃了一眼周遭,周邊打殺成一片,太子的人死了個差不多,風雨閣的人基本也都剿滅,隻留了些高層還在負隅頑抗。

風雨閣天級殺手一共十組,之前他當秦玨被截殺時殺了天絕四刀和八樂,後來死了趙語嫣,張九然不知去向,今夜風雨閣傾巢而出,數百位頂級殺手都在此處,若是光靠監察司,怕也是要廢一番周折,如今能徹底拔了個乾淨,他倒要謝謝李歸玉。

隻是可惜讓他跑了……

謝恒心中微凜,將洛婉清打橫抱起,冷聲道:“朱雀,護住太子殿下,繼續封鎖住芳菲閣,風雨閣剩下的人一個不能跑。”

朱雀聞言立刻應是,趕緊將那個已經完全嚇懵了的李尚文拉上,由監察司人開道,一路往外砍殺出去。

謝恒抱著洛婉清走到岸邊,便見幾艘大船緩慢行駛而來。

一艘小船已經提前到岸,穿著紫色宦官服飾的老者站在船上,看見謝恒,恭敬行了個禮:“謝司主。”

“楊大監。”謝恒頷首,隨後立刻道,“方才凶手逃走,今夜監察司會全城搜查,還望公公同陛下說一聲,先替太子看診要緊,明日朝會之後,我再來回複陛下。”

“司主辛苦。”

中禦府大監楊淳,乃當今天子自幼一起長大的大伴,他笑了笑,溫和道:“司主有事可以先忙。但今夜全城搜查一事,怕監察司不適合。”

聞言,謝恒冰冷抬眸。

楊淳尷尬一笑,隻道:“今夜玄武使進宮時,三殿下那邊也同時給了陛下密信,說發現太子殿下在芳菲閣,監察司似乎有不軌之心。陛下拿到兩份內容差不多、狀告之人卻截然相反的密信,陛下也很是苦惱,特意遣咱家來查看一二。但我到了這兒,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亂哄哄打成一片……”楊淳看向早已完全分辨不出誰是誰、砍殺得難舍難分的芳菲閣,語氣無奈,“也不好說個結果啊。”

謝恒讓玄山去宮中狀告李歸玉刺殺太子,李歸玉同時也讓人狀告謝恒刺殺太子。

兩個人都涉案其中,怎麼可能讓監察司再去抓人?

“陛下已經任命咱家來處理此事,”楊淳笑了笑,“謝司主不必多加憂心了。”

聽明白楊淳的意思,謝恒也並不意外,今夜到此,雖然沒有一個最好結果,但能借李歸玉的手拔了風雨閣,把風雨閣高層抓到,他們兩邊都是重創,他也無甚虧損可惜。

謝恒記掛著洛婉清的傷勢,不願多說,頷首點頭,輕聲道:“大監辛苦。”

說著,兩人道彆,謝恒護著洛婉清進了小船,他拉上簾子,將洛婉清放下,扯開洛婉清衣衫,一麵給她檢查傷口,一麵隔著簾子同朱雀安排最後的圍剿。

“中禦府的人來了,但肯定不會為了今夜之事拚命,朱雀不必理會他們,搶在中禦府前麵把風雨閣的人帶回監察司,直接帶走,不必過問中禦府。青崖準備運輸傷員,讓人回去傳信玄山,準備大夫、藥品,保證今夜所有傷員回去就能看診,不延誤一個人。把魏千秋安排在我房間門準備好拔箭,和他說清楚,是李歸玉的箭。”

魏千秋是鐘老關門弟子,專門負責謝恒一個人。

聽到最後一句,青崖便明白這是專門安排給柳惜娘的,提前做好準備,等柳惜娘一回去就能直接拔箭,爭取最大可能。

青崖立刻應聲:“監察司其他傷員事宜一切早已準備妥當,我這就讓人安排魏大夫。”

說著,所有人接到任務分散,等冷靜做完這一切,所有人退去,小船裡終於剩下他和洛婉清兩個人。

謝恒回眸看向閉眼躺著,被他用內力護著心脈的女子,他目光落在洛婉清肩頭。

這一箭,終究是射偏了。

若是再穩當一些,誰都彆想把這個人救回來。

不管李歸玉承不承認,這張臉,始終是對他產生了影響,哪怕他甚至不知道這是誰。

可如此深情厚誼,他們到底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謝恒垂眸看著她的麵容。

她的膚色白得超乎常人,不僅白皙,皮膚還很薄,吹彈可破,五官精致,無一不是天工雕琢。

她靜靜躺著,看上去宛若一尊瓷器,美得驚心動魄,讓人心生愛憐。

可和她麵容截然不同的,是她手上的傷痕和厚繭。

她用的是刀,和用劍不同,用刀之人都是厚繭,她習武不久,但十分努力,每日都在練功,不曾懈怠一日,故而手上的繭子好似學武幾年之人。

他忍不住摩挲過她帶了繭子指尖,看著她一身重塑的筋骨,想起她塑骨時,坐在他懷裡因為疼痛哭得不成樣子的模樣,不由得想問。

她到底怎麼做到的?又為何如此?

怎麼從一個未學武、長於閨閣指尖的姑娘走到這裡?

怎麼從一位懸壺濟世的大夫手提屠刀?

為什麼不肯信他好好去嶺南,非要來搏這一條生死路?

他想起他還是秦玨時,看她殺完人連肉都吃不下;

再想起前陣子他逼她刑訊時,她握著鋼針不忍下手。

她明明不是這條路上的人,為何還來?

她來這一路,想明白後,其實並不難推測。

他當初在監察司拒絕了她告狀,於是她決定自力更生,因為某種原因,她和張九然換了身份,張九然甚至把內力全部給了她,她一路跌跌撞撞來到監察司,或許是為了偽裝張九然的身份、又或者是有什麼把柄在風雨閣手中,所以被迫聽命於風雨閣。

但她並不想真正取他性命,所以又挾持太子回來救他。

她這一路,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

唯一一個可以相信的,或許就是他眼中那個罪大惡極的張九然。

所以她身上矛盾重重,她沒有騙他,她隻是,不想讓人知道,她是洛婉清。

她一個流放犯,頂替死囚,冒名進入監察司,如果他不認識她,或者沒有同她東都相伴一路,他若得知……

大約也是撥亂反正,將她送回嶺南。

可她冒死來監察司,不就是想自己親自複仇,不回嶺南嗎?

所以她隱瞞身份,又有什麼錯?

她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甚至在知道監察司放棄她後,她還是選擇維護監察司。

是他一次一次放棄她。

在揚州時,他放棄她,讓她去嶺南。

在今夜,他放棄她,等待她被圍攻、死於李歸玉兵刃之下。

想起他那一句““三姓家臣尚有人敢用,一條狗而已,我有何不敢?”

那一句“她性格溫和軟弱,心地純良,寧願去嶺南流放熬到死,也不會到監察司殺人。她是一個大夫,你算什麼東西?”

謝恒忍不住心弦一顫。

他怎能如此刻薄於她?

他怎能在她明明經曆這一切後,說出如此誅心之言?

他是謝恒,她自然不怨。

她一貫理智清醒,愛憎分明。謝恒有謝恒的立場,她無所謂謝恒。

可崔觀瀾呢?

想到她昏迷前,她最後托付的是崔觀瀾,他又有幾分隱秘的慶幸,又愧疚難堪。

他清楚知道,若她知道他是崔觀瀾,她或許不會憎怨,但是,她會傷心。

她永遠不可能像過去一樣對崔觀瀾,崔觀瀾,也永遠會失去那個帶著洛婉清影子的柳惜娘。

想到這個可能性,他輕歎出聲,靠在船上,閉上眼睛。

他突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勇氣,也不舍得,承認他崔觀瀾。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靠在船上,感覺船身搖搖晃晃靠岸。

洛婉清被謝恒的內力護著心脈,又吃了各種保命的藥,整個人仿佛是被浸在溫水,暖洋洋的,意識有些模糊。

她隱約記得自己要做什麼,要趕緊醒過來,卻又不記得到底是什麼,隻能一遍又一遍,反複低喚著她意識裡唯一殘留的記憶。

“崔觀瀾……我要見崔觀瀾……”

她不斷念叨著這個名字,感覺自己一路被人抱著,不停變化著地方,最後那些人似乎給她灌了麻沸散,然後她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她有意識,她立刻猛地睜眼起身,還沒動作,就被人一把按住:“等等!”

熟悉的音色傳來,洛婉清喘息著抬眸。

就麵前青年帶著鎏金麵具,穿著一身白衣,唇邊似笑非笑,正用一手按在她肩上,一手拿著藥碗。

洛婉清愣愣看著他,對方溫和一笑:“許久未見,不識得我了?”

“崔……崔恒?”

洛婉清沙啞出聲,崔恒見她穩定下來,垂下眼眸,遮著眼裡的情緒,笑著給她吹藥,溫和道:“我還沒入東都就聽司主叫人來通知,說你可是喚了我一夜,害得我呀,是馬不停蹄,衣服都沒換就趕過來了。”

洛婉清沒說話,她看了看天色,隨後立刻詢問:“幾時了?”

“寅時過半。”崔恒試了試藥的溫度,喂到她唇邊,“先喝藥。”

寅時過半……

來得及,還來得及!

洛婉清反應過來,一把推開他就要下床,崔恒早已預料她的反應,趕忙放了藥碗,扶住她道:“你剛受過重傷,有什麼事是現在非做不可嗎?”

“有。”

洛婉清抬起頭來,認真又急切道:“崔恒,幫我個忙好不好?我現在得離開一會兒,馬上走,不然我來不及了。”

洛婉清說著,她知道崔恒現下未必會同意。

她昨夜剛剛給謝恒設局,謝恒眼中她雖然以監察司名義保護太子立功,但大約也是將她當做叛徒。

謝恒眼中,她就是一次次背叛的張九然,不可饒恕,他讓崔恒在這裡,也不過是他一點憐憫之心。

隻是崔恒是如今她在監察司唯一能乞求之人,她急急到:“我求……”

“好。”

崔恒一口應下,洛婉清一愣,就看崔恒拿起早就準備在旁邊的披風,披在她身上之後,給她係上繩子,溫和道:“但得我送你。”

他不能讓她走丟,監視著她帶她離開,確認她不會對監察司造成威脅,應當是他的底線。

洛婉清不想為難他,應聲道:“好。”

話音剛落,崔恒便笑起來,將她突然打橫抱起,洛婉清一愣,他便帶她躍窗而出,踩著屋簷一路朝外疾行而去。

“去哪兒?”

崔恒說著,朝著城門奔去。

“五裡外,青雲渡渡口。”

洛婉清立刻給出目的地,崔恒沒有多問,隻抱著她,一路躍過屋頂,攀過城牆,疾馳於曠野。

他似乎是知道她去得急,一路連馬都不用,一麵用內力護著她的心脈,一麵用輕功急奔。

洛婉清在他懷裡,感覺清晨冷風從周邊而過,但周身卻很溫暖。

她忍不住仰頭看他。

清晨無星無月,黑壓壓一片,她卻能清晰看見這個人麵容,他的下頜很漂亮,唇看上去又薄又軟。

她突然忍不住想,若是昨夜他在會怎樣?

如果崔觀瀾在,他也會和其他人一樣,站在船頭那麼靜靜看著她嗎?

這個問題她一想,就覺得慶幸,還好昨夜他不在。

不然,他若上前,她會心生愧意。

他不上前……雖然能夠理解,但終究,會有那麼一點點,或許是還挺多的傷心。

但還好,他不在。

想到這裡,洛婉清忍不住將頭輕輕挪了挪,靠在他胸口。

崔恒感覺到她的動作,垂眸看她一眼,見她放鬆戒備,溫柔靠在他胸口,他心頭又澀又暖。

兩人疾行不到半個時辰,天逐漸亮起來,到了渡口時,天色已變成清濛濛的一片。

洛婉清老遠看見青綠帶著她家人站在渡口,她在崔恒懷中,忍不住輕顫起來。

謝恒老遠看見站在那裡的人,一瞬便明白了洛婉清的來意,以及這些時日,風雨閣到底在要挾什麼。

洛家一家遇難,既然洛婉清沒死,那能夠要挾洛婉清的……

謝恒睫毛一顫。

他抱著洛婉清停在幾個人麵前,洛婉清落地時,洛家人猛地睜大了眼。

洛尚春激動出聲:“小妹?!”

“公子認錯了。”洛婉清不敢看洛尚春,敷衍一句後,便轉頭看向一旁等著青綠,從青綠手中拿了文書,感激道,“多謝。”

“船到了,你們自己走吧。”青綠擺手,“我得回去了。”

“他們沒發現什麼吧?”

洛婉清擔心,青綠笑了笑:“監察司把人殺得差不多就被你們的信號彈召回了,剩下的我都清理乾淨了,而且,現下風雨閣也是一盤散沙,我回去把母蠱找出來,也該走了。”

聽到這話,洛婉清放心不少,她抬手行禮,拱手道:“青山綠水,來日相逢。”

青綠頷首行禮:“山高水遠,有緣再會。”

說著,青綠轉身離開。

洛婉清目送他們離去,立刻轉頭同一直愣愣看著她的洛家人,將文書遞給洛尚春,平靜道:“這是你們日後的身份文書,你們都是從各小國過來,路上被人拐賣進入東都,你們拿著這些通關文書和路引,今日從這裡出發,你們隨水而下,找一個地方定居,隨後去官府改名換姓,從此好好生活吧。”

洛尚春說不出話,他看著麵前女子,她和洛婉清很像,但仔細看,眼睛似乎也不太一樣。

“小妹?”

洛尚春不敢相信,再喚了一次。

洛婉清感覺心上湧起酸楚,但她不想讓家裡人再掛念了。

她未來生死難知,倒不如讓他們痛快痛一次就夠了。

她壓著情緒,歉意一笑,隻道:“抱歉,我乃監察司司使,因辦案接近三殿下李歸玉,也就是洛小姐前任未婚夫婿江少言,故而特意找人模仿洛小姐換了這張臉,特意學習了洛小姐的聲音習慣,以用作迷惑三殿下。”

聽到這話,洛家人麵露震驚,嫂嫂蘇慧遲疑道:“這世上還有如此奇妙之事?”

“借用洛小姐的臉,實在抱歉。”

洛婉清頷首,洛尚春反應過來,紅了眼眶。

顛沛流離這些時日,他聽了不少傳言,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隻道:“無事,你是找李歸玉辦案是吧?隻要能讓他罪有應得,你們儘可去做!我小妹……”洛尚春說著,哽咽起來,“我小妹泉下有知,也一定不會……不會介意!”

洛婉清笑著不說話,她看著麵前這個自幼最疼愛自己的大哥,不敢出聲。

因為她怕一出聲,喑啞的嗓音會暴露她的情緒。

這一路她學太多了,她學會了偽裝,學會了自控,學會了用平靜遮掩驚濤駭浪,用沉默表達百轉柔腸。

旁邊崔恒看出她不敢開口,走上前來,溫和道:“時間門不早,各位還是早些出發吧。這裡有一些銀兩,各位帶著,以作盤纏。”

說著,崔恒拿出三袋金珠遞了過去。

尋常人家,這些金珠已經足夠過上一輩子。

洛尚春睜大了眼,趕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洛婉清也詫異回頭,想說些什麼,便被崔恒阻止:“日後你們就得靠自己,多拿一些總是好的。不為自己想,也為孩子想想。”

說著,崔恒看了一眼洛問水,神色溫和:“她還在長高呢。”

聽到這話,洛尚春看了一眼旁邊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麼的洛問水,咬了咬牙,終於接過金珠,倒頭便要跪。

洛婉清和崔恒趕忙扶住洛尚春,洛婉清不敢再和他們交談,低聲道:“走吧,免得來不及了,去一個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洛尚春含淚點頭,領著妻兒和姚澤蘭上船。

姚澤蘭一直沒說話,她就一直紅著眼看著洛婉清,等洛尚春伸手拉她時,她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洛婉清手腕。

“大人,”姚澤蘭盯著她,眼裡蓄了眼淚,“日後若家裡出事,可否找大人幫忙?”

聽到這話,洛婉清一愣,隨後喃喃:“你們到東都來……先打聽柳惜娘如何,若她好好當著官,你們就可以到監察司找她。若她出事,就速速離去。”

“柳惜娘是麼?”

姚澤蘭開口,眼淚就落下來,她笑了笑,沙啞道:“那,柳大人,日後每月初十,記得服藥。人生路長,”姚澤蘭抬手,拍在洛婉清手上,“總有阿娘等你回來。”

說完,姚澤蘭掩麵轉身上船。

洛婉清愣愣看著小船蕩入青煙,看著洛尚春站在船頭和她道彆,她雙唇輕顫,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手腕。

謝恒靜靜看著她,他知道她用儘全力,就是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

因為她要保護這些最重要的人,讓他們有最好的生活。

然而看著他們遠走,聽著那句“阿娘等你回來”,她還是感覺胸堵得喘不上來。

“她是個大夫……”

洛婉清喃喃。

她抬起自己被姚澤蘭握過的手,突然意識到方才發生了什麼。

她娘是個大夫,每一日都在為她問診。

什麼都可以變,但有些小小的舊疾變不了。

她隻要摸一把她的脈搏,就知道麵前這個人是誰。

她或許還知道她塑過骨,知道她強行被人灌注內力,知道她剛受過傷,知道她剛從鬼門關撈回來。

她什麼都知道。

可她什麼都不說。

她隻問了她的名字,告訴她在她月事前記得服藥,說,總有阿娘等她回來。

洛婉清有些控製不住,她看著遠去的小船,抬手捂在胸口,急促喘息起來,過了許久,她輕輕出聲:“啊……”

第一聲出來,哭聲便一聲接一聲,傾斜而出。

崔恒抬手扶住她,看著她痛哭出聲。

他從未見到她在清醒時如此失態,這一刻,他才終於覺得,她隻是個小姑娘。

她今年十九歲,半年前,她還是個說話大聲些,就會羞怯的姑娘。

他靜靜握著她的肩,聽著她一聲一聲哭在他心上,他很少有和女子相處的經驗,也不知當做些什麼,最後見船走遠了,他終於伸出手,將她抱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啞著聲道:“沒事,以後你報了仇,你會有一個很好的身份,你武藝高,又有能力,到時候我給你好多金珠,你帶回去,就可以和他們好好生活。”

洛婉清聽著這安慰的話,被他一聲一聲安撫著,哭了許久,才終於慢慢停下來。

等天光大亮,洛婉清神智才回來幾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哭花了崔恒的衣服。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退開,低聲道:“抱歉……”

“有美人懷中落淚,當是我高興之事,你有何抱歉?”

崔恒笑起來,看了看她的臉色,收了幾分笑容,溫和道:“還有他事嗎?”

洛婉清搖頭,沙啞道:“回去吧。”

“回哪裡?”崔恒笑眯眯詢問。

洛婉清一愣,茫然抬頭:“你不是來監視我的嗎?自然是回監察司。”

聽到這話,崔恒似是語塞,片刻後,他歎了口氣:“我若是監視你,我帶這麼多金珠做什麼?”

洛婉清一想,才發現,日常帶三袋金珠,似乎的確太多了些。

“那你是來……”

洛婉清沒想明白,崔恒麵露無奈:“我還以為你是邀我私奔呢,害我帶了不少東西。”

這麼不著調的答案,讓洛婉清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忍不住道:“若我當真要你同我走,你跟我走嗎?”

“唔……”麵前青年似乎是認真思考了一下,隨後看著問她,溫柔道,“崔觀瀾會跟你走。”

崔觀瀾會跟他走。

但麵具之下那個人呢?

洛婉清不願多想,今日這個人,說隨她私奔必定是玩笑話,但他應當是知道她要做什麼的。

所以想得如此周到,連金珠都帶了三袋。

憑借這點,她就已很是感激。

她笑了笑,溫和道:“回去吧。”

崔恒沒說話,過了片刻後,他似乎是遲疑著,走上前來,從袖中取出一個短笛。

“上次同你置氣,把那短笛弄壞了,我重新賠你一支。”

他說著,將短笛遞給洛婉清,溫和道:“下一次,我一定來。”

洛婉清聽著這話,便知他是說昨夜之事。

她突然覺得心滿了起來,其實她不在意,但是他願意對她,她亦很開心。

她抬眼看他,鄭重道:“放心,這次我不會把笛子送人了。”

這話讓崔恒愕然,片刻後,他似是想了想,點頭道:“得姑娘此諾,在下放心不少。若姑娘願意,”他伸出手,明亮的眼裡滿是笑意,“容在下抱您回去?”

洛婉清明白他是不想讓她傷勢因為奔波加劇,她也沒有多說,隻垂眸張手,輕輕應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