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102 那就是贏了(1 / 1)

滄瀾道 墨書白 19367 字 11個月前

(前情修文提要:女主李歸玉落入山崖時, 李歸玉為了控製女主給她種了子母蠱,謝恒上一章將子母蠱“引渡”到了自己體內。)

說完,謝恒便放開她, 抬手一拉她的眼布, 起身離開。

光亮逐漸回到洛婉清眼中, 她喘息著睜開眼睛,感覺光芒一點點盈入眼中,首先看見的就是那人的背影。

白衣單衫流動著一月清輝, 他和平日沒有半點區彆, 仍如天上月, 高山雪, 玉山行立,衣袖流風。

仿佛與方才明顯情動迫著她的不是一個人。

洛婉清咬著牙扶著自己坐起, 靠在樹上低低喘息, 整個人還沉浸在一種不可置信中,完全理不出思路。

謝恒是做什麼?

他為什麼要對她做這些,還以這種方式?

她身體不可控製在餘韻中輕顫, 筋脈仿佛是洪流衝灌而過, 帶著一種摧枯拉朽後空蕩蕩的疼。

這都是謝恒方才蠻橫留下的痕跡。

他竟然直接用真氣灌進她筋脈這種方式廢了她所反抗的可能,沒給她留半點餘地。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另有所圖, 還是……

洛婉清一瞬想起他吻上刹那,她腦海中閃過的念頭——

太像崔恒了。

雖然這件事根本分辨不出來, 但她在那一刻, 卻直覺性就想起崔恒。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從謝恒來到江南, 她已經一而再、再而三感覺到他和崔恒相似之處。

而且,打從在江南見到謝恒,他便從來沒取下過手套。

洛婉清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不斷去注意謝恒的手套, 但是她直覺感知到,手套出現的時間太過玄妙。

崔恒在琴音盛會給她喂了血,在手上留了傷,之後謝恒便帶上手套。

但謝恒在監察司,偶爾還會摘下,可到江南來,謝恒卻是從來沒摘下手套過。

還有追思……

洛婉清閉上眼睛,越想越覺得可疑。

但現下也不是想這些時候。

當務之急不是想這些雜七雜八的,如今最重要的,是好生休息,應對明日。

反正,明日說不定都活不下來。

一想到這個,洛婉清不由得一笑。

子母蠱在李歸玉手裡,她就算有迷筋散牽製李歸玉,也要看李歸玉想做到哪一步。

走到絕路玉石俱焚,她倒也不用多想了。

洛婉清冷靜下來,靠樹休息了一會兒,等情緒徹底平複,便站起身來,整理了衣衫走出樹林。

隻是剛走幾步,她就見到站在不遠處的李歸玉。

他不知是在那裡站了多久,似笑非笑看著她,眼中是淬了毒一般的冷。

洛婉清警惕盯著他,試探著道:“三殿下?”

李歸玉沒說話。

洛婉清見他不應,也不願多言,直接往前走去。

隻是經過他時,李歸玉突然出手,一把拽住她手肘將她拉回來,笑著道:“一句話都不解釋啊?”

“我為何要解釋?”

洛婉清現在筋脈還疼得厲害,不想同他動手,冷淡道:“放手!”

李歸玉沒說話,他將她拉到身前,伸手碰上她唇上傷口,語氣慢慢悠悠:“我方才見謝司主過去,聽說你在這裡,我就在這裡等你。你看看這顏色,真漂亮,”李歸玉壓著情緒,低頭湊上前來,低聲詢問,“他碰你了?”

洛婉清冷眼不言。

李歸玉知了答案,他周身忍不住帶了幾分暴戾,抬手用指腹碾壓在傷口上,反複碾扯,仿佛是要將這個傷口抹去。

隻是他再怎麼用力傷口就在那個位置,甚至還因他的拉扯沁出血珠。

看見血珠,李歸玉情緒明顯有些激動起來,竭力克製:“除了這裡還碰哪兒了?”

“你再多問一句。”洛婉清抬手壓住他按在她唇上的手,盯著他的眼睛,一點點往外推開,“我就叫人。”

“叫誰?”

聽著這話,李歸玉不由得笑起來,似是覺得荒謬:“謝恒?”

說著,他忍不住帶了怒意:“我在這裡你要叫謝恒?!”

“三殿下應該不想這時候起衝突,”洛婉清始終保持著理智,冷靜勸說,“若公子與殿下此刻動手,於公子不好,於殿下也不利。王韻之,也不知道到哪裡了。”

李歸玉聽著她威脅,知道她說得不錯,他緊緊捏著她,卻也放不了手。

洛婉清知道他是在掙紮,冷靜等待著他,許久後,李歸玉肯定道:“是他欺負你。”

洛婉清看他一眼,漠然否認:“不是。”

“那就是他引誘你!”

這話出來,洛婉清倒是有些詫異了。

她沒想到李歸玉竟會說出這話,不由得覺得好笑:“有什麼區彆?”

說著,她仔細思考起來:“你在意這個做什麼?不是說都是騙我的嗎,還是說騙久了,把自己都騙了?”

李歸玉聞言,瞳孔微縮。

洛婉清見狀便知他不會再糾纏,冷淡掃開他拉著她手肘的手,轉身往外走去。

走了幾步,就聽後麵傳來李歸玉的聲音:“我不是在意你,我是在意我自己。”

洛婉清懶得聽他解釋,淡道:“隨你。”

她心思太亂,根本不想與他爭執 ,提步回到火堆,就見謝恒早已躍到一棵樹上,正閉眼休息。

或許是在高處月光更甚,單衫映輝,他麵色看上去比平日更蒼白幾分,整個人顯出幾許蕭索。

洛婉清見到人,根本不敢麵對,慌忙低頭,甚至連行禮都不記得,直接找了火堆躺下,沒再出聲。

過了許久,李歸玉也走了回來。

他背對著洛婉清坐到火堆前,身上帶了些桂花香。他們今日行路來時的確遇到了一片桂花林,洛婉清倒沒想到,他竟然還

三人都不說話,李歸玉想想,抬手往火堆裡扔了一塊安神香,勸道:“睡吧。”

說完,安神香的香味彌漫在周遭,洛婉清明明腦子一片煩亂,卻還是不由自主覺得困意浮了上來。

睡著之前,她不由自主抬手握住頸上姻緣牌。

要是崔恒在就好了。

一想到那個人,她仿佛是雛鳥回巢,突然就生出了幾分克製不住的委屈酸楚和思念。

她閉著眼慢慢睡去,迷迷糊糊卻是做了一個詭異的夢,夢裡好像是回到琴音盛會那一夜,崔恒抱著她往床上一抵,然而她背抵在床榻刹那,周邊天旋地轉,就化作了一顆老樹樹乾。

樹皮粗糙磨礪著她光潔的脊,她盤繞在他腰間,由上而下俯視著麵前單衫散發的青年。

銀白色麵具遮住他上半張臉,他眼神冰冷而克製,仿佛帶著引誘一般開口:“看著我。”

說著,他抓著她的手,引著她到麵具上,一點點掀開。

夢境中她呼吸忍不住急促起來,心跳得飛快,就看她胸前男人仰望著她,慢慢露出一張清冷又豔麗的臉。

她驚得瞬間睜大雙眼,對方卻突然化作一條白蟒,猛地纏繞上來,將她顫聲二字吞噬殆儘。

“公子!”

洛婉清猛地睜眼,本能性翻身握刀一滾,等單膝跪地抬手時,便見謝恒已經擋在她身前。

此時天光乍起,林間青煙染藍,林間鳥雀驚飛,地麵震顫間帶著轟隆之聲,明顯是林中陣法又有了變化。

洛婉清將所有感官放到極致警戒,感知著周邊變化,沒了片刻,地麵震動停止,就聽李歸玉帶笑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陽陣開了。”

洛婉清聞言一頓,這才意識到現在天亮了。

她遲疑著起身,回頭一掃,便見謝恒和李歸玉都已經穿戴好,明顯是提前起了。

洛婉清慌忙要去整理,就聽謝恒道:“穿衣,走吧。”

洛婉清看了一眼謝恒,才發現他已經收拾好包袱背在身上,洛婉清的包袱也被人整理好放在地上。

洛婉清背上包袱,撿起外套穿在身上,一麵係著腰帶一麵跟上謝恒和李歸玉。

等來到湖邊,就見青綠色湖麵在晨光中籠著一層薄霧,湖中像散落著棋子一般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石塊。

與昨夜死寂一般的靜謐不同,今日的湖泊草長雀飛,水波蕩漾,看上去生機勃勃。

湖的儘頭有些看不清楚,明明不是很遠的距離,卻就是看不清是什麼,隱約隻覺似乎是一片草地,可能還有些什麼東西。

“這就是陽陣了,”李歸玉仿佛昨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又恢複平日脾氣極好的模樣,介紹著道,“等一會兒我們就從這些石頭上走過去,隻要不出岔子,我們就能順利過湖。”

“若是出岔子呢?”

洛婉清不信他什麼都不做,李歸玉盤腿坐到地上,從一旁取了一顆樹枝,漫不經心道:“那就進生死陣,鬥個你死我活好了。”

說著,李歸玉抬手,神色認真幾分:“現下彆說話,且安靜片刻,我算一算。”

洛婉清聞言也知這不是開口打擾的時候,便也不再說話,旁邊謝恒沉默片刻,開口道:“柳惜娘。”

聽謝恒主動開口,洛婉清立刻看了過去,就見謝恒轉身走向一旁,淡道:“隨我來。”

洛婉清知道謝恒不會在這個時候說廢話,看了一眼地上還在掐算的李歸玉,跟著謝恒走到遠處。

兩人走到灌木林中,謝恒也同李歸玉一般盤腿坐下,取了一根樹枝,在地麵泥土上比劃。

他一麵劃,一麵算,同時低聲道:“附耳過來。”

洛婉清聞言蹲下身來,克製住心中異樣靠近謝恒。

好在謝恒倒也沒做什麼,隻用兩個人可以聽清的聲音,低聲道:“過了鴛鴦生死陣後,會看到上流風島的船。流風島每年會準備兩艘船,每一艘船最多可容納十人,人滿開船,但有一個情況例外。”

說著,謝恒抬眼:“第一個到達船上的人上船後如果要求立刻開船,那流風島這一年便知會接納一個人。”

洛婉清聞言皺眉,便知了謝恒同她說這話的目的:“公子要我攔住他?”

“流風島位置隱蔽,如無人引路,很難找到。”謝恒點頭,故而今日,你需記住兩件事,其一,若是你與李歸玉得到先上船的可能,你必須先上船。其二,”說著,謝恒抬眸,眼神中帶了幾分認真,“除非為了保命,不然不可殺他。”

洛婉清得話,思索著道:“是。”

謝恒始終還是不希望李歸玉死,李歸玉死在這裡對他來說是個大麻煩。

說著,不遠處傳來李歸玉的聲音:“小姐,謝司主,過來隨我離開吧。”

洛婉清和謝恒對視一眼,謝恒看著地上自己計算的痕跡,想了想後,站起身來,跟著洛婉清一起走向李歸玉。

李歸玉站在一塊石頭前,似是早已準備好,見兩人走來,李歸玉指了石頭道:“等一會兒我進入湖中,湖麵石頭便會開始移動,但不管怎麼移動,你們都要盯好我踩過的石頭,我踩哪一塊,二位便跟哪一塊,千萬不要踩錯了。”

洛婉清和謝恒二人點頭,李歸玉抬眼看向謝恒,“在下先行?”

“請。”

謝恒抬手。

李歸玉得話,足尖一點,躍上一丈外一塊石頭,他一踩上石頭,湖麵石頭便開始移動,蕩漾起一陣陣水波,鳥雀驚飛,李歸玉盯著石頭,立刻又躍上間隔半丈外一塊石頭。

等他躍上第三顆石頭時,李歸玉回頭看向謝恒和洛婉清,試探道:“二位誰先來?”

“我。”

洛婉清立刻上前,沒給謝恒答話機會,踩過李歸玉踩過的兩塊石頭,跟到李歸玉附近。

鴛鴦生死陣如果啟動,自動會將人分成生死兩陣,人多的一陣為死陣。

雖然不知道它具體如何劃分,但想來大概率是根據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一旦李歸玉有人異動,她便立刻到他身邊去,拖著他進死陣。

所以她必須在中間位置,無需謝恒吩咐。

李歸玉似乎也料到這個結果,見她上來,微微一笑。

謝恒麵上看不出喜怒,跟上洛婉清,踩在了李歸玉第一塊踩下的石子上。

三人便由李歸玉領頭,洛婉清和謝恒記住李歸玉的路線,緊跟著他一步一步前挪。

湖中石子一直在動,伴隨著地麵震動聲響。

洛婉清緊盯著李歸玉,等行到湖中,李歸玉剛剛落到一塊石頭上,灌木從中突然傳來鳥雀驚響。

李歸玉轉眸看去,似是終於等到什麼,眼神驟亮,袖中飛刀猛地甩出擊打在周邊一棵樹上,同時足尖一點急掠向後。

洛婉清蓄勢已久,在他眼神變化瞬間便如捷鷹拔刀直上!

李歸玉快,她更快,不過頃刻便已出現在李歸玉麵前。

她來得太過迅捷,李歸玉被逼出劍,從高處往下猛地一壓,將洛婉清刀攔住在腹前,笑了笑道:“小姐終是選我。”

洛婉清沒有出聲,她身後周邊箭雨如簾,將她和謝恒徹底隔開,洛婉清根本不回頭,她並不意外。

她早就做好和李歸玉一起進入死陣的打算,而陣法的確也是按照她所預想,是按照距離劃分兩個人。

人多一方為死陣,如今她和李歸玉在一陣,那謝恒自然安全。

她心中放下心來,屏氣抽刀,猛地又砍了過去,冷聲道:“選你去死!”

李歸玉唇角微勾,遊刃有餘接著洛婉清刀鋒,笑道:“那就試試。”

聽到這話,洛婉清眼神驟凜,她刀風颯遝,如滾滾江落,李歸玉不輸半分,穩穩接住她每一刀刀鋒。

兩人風格相似,俱是剛猛並濟全力以赴的打法,隻是李歸玉明顯無論在技巧還是經驗上都高上許多,連接她幾次強攻後,他劍身猛地將她刀鋒一絞,連人帶刀往遠處一甩而去,笑道:“第一招。”

洛婉清被他猛地甩遠,她手上隨意一攀石頭,又躍回池麵。

也就是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

不對。

死陣不該是這麼輕鬆的模樣,她和李歸玉單獨被困以來,除了李歸玉和她過招,這裡沒有任何殺機!

方才生死陣尚未啟動時他們都不能隨意動作,更何況如今在死陣之中?!

“發現了?”

李歸玉歪頭一笑,也就是那一刻,地麵又嗡動作響,洛婉清和李歸玉抬頭一看,就見響聲來源方向,灌木挪開,突然變出一片平原。

平原後是一望無垠的湖泊,湖泊上停留著兩艘小船。

小船出現在視野那刻,李歸玉驟然動身,往湖泊疾馳而去。

洛婉清反應過來,緊隨其後,急奔在李歸玉身後。

他們這裡才是生陣!

洛婉清猛地反應過來。

謝恒所在才是死陣,而且那裡不止一人,此刻應該已經死了兩人以上,所以生陣門才會打開。

是誰在哪裡?

洛婉清一瞬想到無數可能,這才意識到,這林中從來不止他們三個人。

還有星靈、崔衡、已經王韻之這些人。

這些人也到了這裡。

一瞬間,洛婉清突然想起昨夜李歸玉身上的桂花香,她猛地反應過來,緊追著李歸玉道:“昨晚你去接王韻之?!”

“這怎能叫接呢?”

李歸玉和洛婉清同時繞開一顆大樹,洛婉清提一口真氣疾衝往前,擋在他麵前,同他的劍猛地抵在一起,李歸玉笑了笑,隻道:“我給他們指條路罷了。”

洛婉清一瞬想起這十日來,他總會不經意拍過一些樹,留下一些劃痕。

她驟然明白過來,不由得睜大了眼:“你一直在給他們引路?”

“真把他們都丟在林子裡,誰幫我殺謝恒?”

李歸玉一劍狠狠衝撞在洛婉清刀上,洛婉清連點數塊石盤才止住去勢,李歸玉從她身側衝過,笑道:“第二招。”

他欣賞後生晚輩的語氣仿若羞辱,洛婉清瞬間緊追而上,不由得追問:“你什麼意思?他們和謝恒什麼關係?!”

“死陣之內,人死得越多,陣法難度越大。”

李歸玉倒也耐心,笑了笑道:“這麼多人,足夠觸發生死陣最高等級的機關。”

這麼多人,有多少人?他們什麼來的,為什麼她根本不知道?

洛婉清緊追著謝恒,想過所有細節,仔細想過李歸玉生變那一刹聽到的聲音,她才意識到,這聲音其實出現過三次。

最初陣法開啟時一次,他們進入陣法時一次,李歸玉變動時一次。

而林中一共他們、崔衡星靈、王韻之等人至少三波人。

如果這個聲音對應三波人的進入,其實意味著人進入這裡,那就是其實陣法內早就存在其他人,隻是他們因為一些原因和這些人隔開,無法看到聽到,就像此刻謝恒明明在死陣之中,她卻完全感知不到。

李歸玉早知這一點,等所有人進了死陣後,才開啟了生死陣。

他是故意引誘王韻之等人進來,把他和謝恒分開,謝恒站立的位置,其實算上了王韻之的人,所以他那邊成為死陣。

她緊隨李歸玉,所以進入生陣。

他想要謝恒死,想要所有人死!

而李歸玉做這一切,都謝恒預料之內。

洛婉清突然明白謝恒進來前的所作所為。

他早猜到李歸玉會進入生陣,所以他才會提前叮囑她攔住李歸玉。

他從一開始就做好了進入死陣的打算,也明白她一定會跟著李歸玉進入生陣,方才他在那裡算的東西……是陣眼!

這些時日她跟著他們,也大概知道了一些陣法的常識,洛婉清總算理解了謝恒的思路。

鴛鴦生死陣,解開除了常規的正確路徑和用死陣人命換生陣以外,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和所有陣法一樣,直接破開陣眼。

他沒辦法像李歸玉一樣控製陣法,那乾脆他進入死陣,徹底破壞這個陣法,讓她攔截李歸玉。

她要給謝恒時間破陣,避免李歸玉成為第一個人。

一旦李歸玉成為第一位到達的人,他們誰都上不去流風島。

想明白這一點,眼看李歸玉上岸,洛婉清瞬間暴起直衝,大喝出聲:“留下!”

音落瞬間,手上千機珠鏈朝著李歸玉猛地甩去,珠鏈在半空扭轉,爆射出上百根毒針,李歸玉察覺身後翻身一躍躲過,也就是這頃刻,洛婉清疾馳上前,狂刀猛劈將他往後逼去。

她每一刀傾儘全力,懸河注火,長虹貫日,哪怕是李歸玉也不免躲閃,皺起眉頭,一麵後退,一麵冷靜道:“小姐,你如此竭力,至多攔我半刻。”

“那就片刻!”

洛婉清固執開口。

李歸玉皺起眉頭:“小姐你彆逼我。”

洛婉清一刀砸在他劍鋒,壓著他往後半步:“是你彆逼我!”

她沒有立刻使用迷筋散。

她看出來,現下李歸玉還對她手下留情,他沒動子母蠱,她就不動迷筋散。

她不確定迷筋散的效果,倒不如先拖延時間,以免早早暴露底牌。

李歸玉聞言神色微凜,瞬間催動蠱蟲,猛地一劍將洛婉清砸翻退開,低喝:“讓!”

洛婉清翻身落地止住,堅定抬眼,隻捏緊刀柄,露出刀柄上反麵刻著的“靈”字。

那個字一瞬刺傷李歸玉,他瞬間想起某個人來。

周邊地麵隱約一下又一下震動,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不能再拖,隻道:“小姐,得罪了。”

言罷瞬間,李歸玉疾馳上前,這次他沒再留手,劍如迅雷,傾山而下,然而洛婉清卻是不躲不避,迎著他的劍就衝了上來!

隻是一劍,洛婉清便虎口震出血痕,李歸玉眼神一顫,卻沒有半分停手。

可洛婉清也不退半步。

劍如急雨,刀似流星,直到最後一刻,洛婉清被李歸玉猛地一腳踹出湖麵,砸到草地上。

胸骨震碎一般的疼痛傾襲而來,李歸玉心下不忍,不敢看她疾馳而去,卻在路過她身側瞬間,感覺刀鋒橫刀而來!

李歸玉瞳孔急縮一退一抵,就看洛婉清雙手握刀,跪在地上,抬起一雙清亮眼眸:“第三劍。”

李歸玉心上一顫,洛婉清雙手握刀旋身劈來,逼著他往後,大喝一聲:“退!”

李歸玉足尖一點慌忙後退,洛婉清刀風狂浪卷席而來,竹柳之姿引山河傾崩,李歸玉不敢接刀,被逼疾退三丈後,李歸玉聽著身後轟隆聲,咬牙捏緊劍尖,威脅開口:“小姐,你讓開我將母蠱給你,我不會讓你了。”

“李歸玉,”洛婉清聞言便知李歸玉是不打算再手下留情,她抬手取下頭上千機發簪,青絲一瞬散開,她一手握刀,一手持簪,“我既習刀,便無需相讓。”

李歸玉沒說話,他聽著身後動靜,壓住心顫,抿緊唇盯著她。

晨間草野蒼茫,霧氣未散,女子黑衣廣袖,黛發纏風,刀光於晨光中清宛轉,人如刀立,勢如青山。

李歸玉從未見過這樣的洛婉清,卻不得不承認,這是他一生見過她美的姿態。

他從未想過她有一日會變成這般模樣,他害怕、惶恐、悸動,卻也克製不住向往喜愛。

兩人對視片刻,李歸玉猛地疾衝上前!

洛婉清死死看著他,她看著他所有動作,腦海中一瞬浮現出這十日來他和謝恒對戰時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個動作的軌跡在她腦海中飛快閃過,和麵前人疾衝而來的身影交疊。

她揣摩著、尋找著、等待著。

而李歸玉看著麵前蓄勢如豹的女子,目光裡再也容不下其他。

這天地化作一人,他知道不可心動,但卻仍舊克製不住心鼓如擂。

殺了她。

如她所願,殺了她,與她同葬!

那一刻,他突然湧生出這樣一種念頭,念頭起時,他周身血脈翻湧,覺得這也是極好的結局。

他控製不住自己,腳步不停,接近刹那,他猛地催動子母蠱蠱蟲至極致,洛婉清也瞬間捏斷發簪!

藥粉揮灑在兩人之間,李歸玉一劍斬下,洛婉清橫刀而上,俱不留半分餘地,直奔生死!

然而也就是這片刻,周邊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李歸玉突覺筋脈一阻,洛婉清卻不受子母蠱半點影響。

他急縮瞳孔,心知不能硬接洛婉清這一刀,趕忙收劍往高處翻身一轉,便讓洛婉清截去半截青絲,聽她道:“第四劍。”

青絲落下墜在洛婉清發間,一道白影突然從他們兩身側急掠而過,朝著船直衝過去。

李歸玉身未落地,直接緊追而上,然而洛婉清卻是刀風瞬至,將他一攔:“止步。”

李歸玉不可置信看她一眼,壓著體內藥效與洛婉清且戰且行。

這個速度根本追不上謝恒,隻能眼睜睜看著謝恒走遠。與此同時,王韻之崔衡等人也從後麵急奔而來,分行兩道,一路衝上船隻。

洛婉清一直阻攔著他,似是非要和他鬥個你死我活。

李歸玉明顯感覺筋脈內力運轉開始越來越困難,然而麵前洛婉清卻仿佛是不受子母蠱半點影響,刀風不見半點阻滯。

他呼吸不覺快了幾分,知道追不上謝恒,乾脆以自保為主,一劍絞住洛婉清的刀,喘息著道:“我早將迷筋散排出體外,你是何時下藥?”

“你知道?”洛婉清淡淡瞧他一眼,倒也不詫異,李歸玉這樣的品性,謹慎至此她也不覺奇怪。

“我知道,”李歸玉強壓著藥效,被洛婉清一刀擦過頸間,咬牙道,“我從不信你。”

“月餅。”

洛婉清開口,李歸玉不可置信。

洛婉清平靜看著他:“我下了不止一種藥,傷口上不僅有迷筋散,還有一種治療傷口的藥物,和月餅中的蓮蓉結合,在藥引催動下便是一味阻滯內力運轉的藥。”

說著,洛婉清猛地一絞劍刃,隔著劍抵上李歸玉脖頸:“李歸玉,你比你自己想的心軟。”

李歸玉聞言沒有說話,他靜靜看著麵前人,突然意識到,原來沒有什麼溫暖是真的。

上傷口的藥是毒。

月餅是毒。

她跟著他另有目的,她所有溫柔、心軟、放過,全都是被迫或者謊言。

沒有洛婉清了。

那個永遠無條件陪伴在江少言身邊的洛婉清,的確如她所言,早已沒有了。

餘生徒留空恨,再無少年溫柔。

這一切他知道,也接受,愛痛他都應允,獨獨惶恐的是——

子母蠱無效。

他不怕她恨,他願她餘生永遠恨他。

可他怕有人愛她。

有一個豁出性命、朗如明月的人,悄無聲息的愛她。

他怕她被人愛過,把恨忘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忍不住顫抖起來。

洛婉清對一切渾然不覺,冷靜伸手:“把母蠱交出來。既然你不忍用,不如換條活路。”

“你不殺我,”李歸玉聞言笑起來,眼裡帶了幾分克製不住的癲狂和痛楚,“是因為覺得利用我的信任可恥,還是不忍心?”

洛婉清略一遲疑,也就是那一刻,李歸玉突然暴起,將她刀鋒一壓!

洛婉清本能橫刀而過,李歸玉足尖一點落在她刀尖,便將匕首抵在她頸間。

洛婉清冷眼抬眸,李歸玉喘息著,笑著看著她。

他周身皮膚都沁出血珠,為了這一擊明顯付出了極大代價,握著匕首的手都在輕顫。

“記好了,”他抬起手指,將血輕輕由上而下抹在她額間,像是年少時在她閨房清晨,為她繪上的花鈿,“要永遠恨我。”

聽到這話瞬間,洛婉清氣勢大漲,抽刀猛地一劈,刀風濺起湖水三丈成峰,李歸玉疾退一躍,便落在身後船上。

洛婉清下意識想追,隻是剛一動作,就聽身後另一條船上一個女聲冰冷傳來:“流風島禁武鬥,姑娘是不想上島嗎?”

洛婉清聞言抬頭,便見一個女子一身青衣,蒙麵垂眸看著她。

洛婉清動作微頓,覺得那雙眼睛似曾相識,不由得皺眉。

也就是這片刻,謝恒的聲音從船中傳來,淡道:“惜娘,上船。”

洛婉清沒說話,她盯著甲板上被流風島人扶走的李歸玉,抿唇不言。

許久後,她終於還轉身,一躍上了謝恒所在的船隻甲板。

一上船,就見謝恒站在甲板上,靜靜看著她。

一身白衣染血,麵色也極為蒼白,看上去似乎是受了重傷,但看他神態,又看不出什麼。

洛婉清遲疑片刻,不明白謝恒為何在此等她,但還是恭敬行禮:“公子。”

“贏了?”

謝恒語氣無悲無喜,但隱約又還是聽出幾分溫和。

洛婉清一頓,隨後便明白謝恒在問什麼,她斟酌著道:“卑職有愧,沒能拿回母蠱,但……”洛婉清說著,忍不住還是浮現了一絲笑意,“卑職斬下他一段頭發。”

聽到這話,謝恒眼神柔軟幾分。

“那就是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