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01 謝恒你瘋了?(1 / 1)

滄瀾道 墨書白 20181 字 11個月前

洛婉清聽李歸玉話, 麵色不變,隻道:“那希望殿下,不要給大家這個殺人的機會。”

“這是自然。”

李歸玉笑著拿過包袱,整理著包袱道:“這一路小殺陣我會帶二位出去, 也希望二位如約, 保護在下。”

說著,李歸玉看了一眼謝恒:“不過謝司主在此, 想必他們麵都不敢露了。”

“走吧。”

謝恒沒有多話, 徑直起身。

三人重新上路,這次李歸玉也不藏私,他負責計算領路, 謝恒負責處理意外。

洛婉清跟著他們,一路看他們如何解決機關陣法, 思索著其間規律。

路上遇到餘奢改動過的陣法,李歸玉計算不精準,謝恒和李歸玉便配合著便去尋到陣眼, 直接暴力破壞。

洛婉清盯著李歸玉的動作,雖然和他幾次交手, 但她倒是第一次從遠處觀望他動手,她觀察著他的起式、行路、風格,尋找著所有破綻。

可惜他和謝恒動作太快,不過兩三招間,就將陣法拆了個七零八落。

洛婉清甚至來不及品味,兩人便已落下。

李歸玉見她一直盯著自己, 不由得一笑,謝恒掃了一眼洛婉清略帶遺憾的眼神,沒有多說, 隻轉身往前,淡道:“走吧。”

等到夜間,三人尋了個山洞休息,洛婉清負責生火,李歸玉和謝恒去尋找柴火。

等回到山洞,李歸玉手裡帶著柴火乾草和處理好的鵪鶉兔子,謝恒卻是提了兩條處理好的魚來,手裡也抱了乾草柴火。

李歸玉掃了謝恒一眼,笑了笑道:“沒想到謝司主也會做這些。”

“也不是第一次出門。”

謝恒冷淡開口,走到洛婉清身後,將乾草放下,淡道:“夜裡睡吧。”

洛婉清一愣,有些詫異回頭,便見謝恒坐到一邊,熟練將魚叉到樹枝裡,放到火上翻烤起來。

李歸玉低頭將乾草放到洛婉清身後,也默不作聲坐到一旁,開始烤他打來的鵪鶉和兔子。

鵪鶉個頭小,烤得快,李歸玉將鵪鶉遞給洛婉清,淡道:“吃吧。”

洛婉清冷淡道謝,低頭啃著鵪鶉,剛剛啃完,謝恒的魚也烤好,他遞過來,一句沒說,但洛婉清卻就生出幾分不能拒絕之感。

總直覺若是拒絕了,會發生什麼不太好的事情。

好在她習武之後飯量大增,熱衷吃肉,外加在外行路,更是饑餓,沒得吃算了,有得吃,莫說一條魚,兩條,她也能吃!

她道謝接過,低頭很快啃乾淨了魚。

謝恒和李歸玉不由得都多看她一眼,想了片刻後,李歸玉把多出的兔子遞了過來,猶豫道:“小姐,要不再吃隻兔子?”

洛婉清想了想,繼續道謝:“多謝。”

這話出口,兩個男人都沉默了下來,這才意識到,之前洛婉清或許都沒吃飽。

謝恒想了想,安慰道:“下次多抓兩條魚。”

李歸玉有些難以置信,但也接了聲:“嗯。”

三人吃過魚,便各自坐在一邊打坐,等到一周天調息完畢,洛婉清便聽謝恒突然出聲:“三殿下。”

洛婉清和李歸玉一起睜眼,李歸玉看著謝恒,警惕道:“謝司主?”

“三殿下可休息好?”

謝恒語氣平淡。

李歸玉聽不明白:“謝司主有事?”

“三殿下晉八宗師位以來,靈殊敬仰已久,卻從未領教,如今同行,算是緣分,殿下可否賜教一二?”

謝恒這話出來,李歸玉神色冷了幾分:“謝司主什麼意思?”

“隻是切磋。”

謝恒語氣溫和幾分,甚至帶了相請之意:“折枝為劍,點到即止,如何?”

這話算是有誠意,但李歸玉和洛婉清都想不明白,謝恒竟然要在這裡和他切磋?

但謝恒說得恭敬,李歸玉也不好再推辭,猶豫之後,抬手道:“請。”

說著,兩人便一起出去,謝恒看了洛婉清一眼,洛婉清才意識到,能觀摩兩位宗師試劍,這是何等的好機會。

更何況這還是李歸玉!

她趕忙起身出去,到了山洞外,李歸玉看向謝恒笑笑,謙讓道:“如今歸玉身上有傷,怕是不能讓司主儘興,還望司主手下留情。”

謝恒頷首:“切磋而已,不為傷人,殿下儘力即可。”

聽到這話,李歸玉放心下來,他抬手折一枝桂花,謝恒拾一段枯枝,足尖一點上樹,各立在兩端。

謝恒枯枝點地,完美護住周身,平和道:“殿下,請。”

音落刹那,李歸玉一躍而起,樹枝直奔謝恒門麵,灑滿夜桂花。

洛婉清仰頭看著樹尖上對峙兩人,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完整觀摩李歸玉和謝恒的劍,也是她第一次脫離於戰場,站在一個純粹外人的角度,看兩人的劍。

她盯著他們,最初她所有注意力都在李歸玉的劍上。

李歸玉劍的風格與她的刀相似,而李歸玉明顯將這種風格發展到了極致,他每一劍都傾儘全力,快如流星颯遝,勢如山崩河灌。

一往向前,決絕不退。

然而看著看著,她便被謝恒的劍吸引。

謝恒的劍和崔恒的劍路數看上去很相似,但過去洛婉清和崔恒對戰,從來隻覺無處可逃,無處落刀,崔恒的劍,無論是進攻還是後退,都完美無瑕。

她一直覺得,崔恒的劍與她是一個路數,畢竟他能比她快,比她強。

然而此刻站在一個外人角度,她才發現,其實不同。

謝恒的劍,走得並不是至剛至猛之路,甚至於,他的劍中,還帶了幾分溫柔,隱有山河同喜同悲,日月同暗同明之感。

大開大合,問山引海,每一劍都從容有度,似若神明垂眸般悲憫包容。

洛婉清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從劍中體會到這種的情緒,但是她就是不由自主將目光追隨過去。

她注視著他們,慢慢竟也忘記了他們是誰,眼中隻有月下劍影,一劍一勢落在她眼中。

晴空映星,袖波月流。

劍映河山,美不勝收。

兩人交手過百招,李歸玉終於是體力不支,被謝恒劍指脖頸。

隻是枯枝點到即止,謝恒沒再上前一步。

李歸玉這才放下心來,不由一笑:“謝司主名不虛傳。”

“三殿下亦是。”

謝恒頷首,倒也沒多說,兩人一前一後從樹上躍下,謝恒看了站在門口一直思考的洛婉清一眼,沒有多說。

李歸玉見洛婉清一直在思考,不由得腳步一頓,抬頭看了一眼走在前麵的謝恒。

他突然意識到謝恒為什麼與他切磋,也終於明白了洛婉清在看在想什麼。

此時此刻,哪怕是看著他,她想的都不是報仇。

麵前兩個人明明沒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對上一個眼神,可他卻都感覺到一麵無聲的牆,立在兩個人和他人之間。

就像當年的江少言,悄無聲息將所有摒除在他和洛婉清之外。

看著這個他從來不曾見過的洛婉清,他握著手中桂花,不知為何,突生幾分惶恐不安。

他不知該怎麼辦,想了許久,才張口道:“小姐,我傷口裂開了,給我上藥吧。”

洛婉清聞言這才反應過來,回頭看他愣了半天,才點頭道:“哦,好。”

上藥是大事,就算洛婉清還惦記著他們的劍招,卻還是收回心神。

她跟著李歸玉一起走進山洞,隱到衣衫之後,洛婉清照舊冷靜給李歸玉上藥,李歸玉感覺著她的動作,不自覺攥緊了衣袖。

他想說點什麼,卻不知該怎麼開口。

洛婉清給李歸玉上了藥,隨後便回了自己位置,他們兩人的劍式一直反複回蕩在她腦海,她不斷描摹。

等到謝恒睡了,洛婉清始終睡不著,她終於還是起身,不發一言走了出去,李歸玉看著她走出去的背影,猶豫許久,終於還是起身。

他跟著她走到洞口,遠遠停住腳步,然後他就看見林中女子,用刀反複試過他和謝恒今日用過的招式。

她描摹,學習,破解,一遍又一遍。

李歸玉靜靜看著她,完全挪不開目光。

她比起當初在揚州見的最後一麵要稍微豐滿一點,但周身肌肉線條明顯有了變化,一雙眼清亮堅毅,當她揣摩出一個姿勢細節時,她便忍不住盈滿喜悅。

她不該是這個樣子。

他心中害怕。

他想打斷她,想讓她停下,想把她拖回過去,告訴她,她得活在恨裡,永遠恨他。

可是看著這個靈動又歡喜的人,哪怕陌生,他卻也開不了口。

甚至於,他還在那一招一式間,慢慢去補全了那些他不在的時光。

洛婉清揣摩著兩人的招式,練到力竭,她知道自己隻學了皮毛,但也感覺有了另一層領悟,她不由得有些高興,提劍進了山洞,便間李歸玉坐在一邊。

他靜靜烤火,似在想什麼。

洛婉清沒有理會他,直接躺下。

過了片刻,李歸玉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小姐,想學我的劍法?”

洛婉清動作一僵,偷師這種事,終究不光彩。

李歸玉見她心虛,輕笑一聲,過了許久,隻道:“知道了。”

等到第二日,三人上路,夜裡休息,李歸玉竟就主動找到謝恒,恭敬道:“昨日與謝司主切磋,尚有不解之處,今日謝司主可方便賜教?”

謝恒聞言,抬眸看他,李歸玉眼中無悲無喜,空寂一片,謝恒頷首,隻道:“可。”

之後兩人切磋便成慣例,洛婉清每夜都要觀戰,之後聽他們論道。

李歸玉認為,劍之道在於“執”,足夠執著,不留退路,每一劍傾儘全力,才能問劍道巔峰。

而謝恒卻覺得,劍之道在於“舍”,要舍得眼前,超脫於當下,才能縱觀全局,借劍勢,悟劍意,擇前路,得最後一劍。

“何為最後一劍?”

洛婉清聽不明白,謝恒耐心解釋:“天下宗門,皆為同源,你可學萬般變化,但每個人的變化,都不會脫於自己最終一式。”

“學武者,終身在參悟自己最終一式,”李歸玉接過話,“我等學劍,自然求最後一劍。你學刀,那便是屬於你的最後一刀。你為何揮刀,你的刀出自何處,歸於何方,你若能想明白,那便是你的刀。”

洛婉清聽著,仔細思索,謝恒見狀不由一笑,寬慰道:“彆著急,慢慢來。”

這語氣有些過於溫和,洛婉清沉浸消化著兩個人的話,渾然不覺,李歸玉不由得多看一眼。

謝恒察覺李歸玉眼神,不動聲色,隻將烤好的魚遞給洛婉清,喚道:“惜娘,吃魚。”

三人一路教一路學,頭兩日還見到過一次王韻之的人,交手過後,或許是知道了謝恒的選擇,王韻之便再不出麵。

等行到第十日,夜裡三人從一個小殺陣中翻出,一落地便聞到了水汽。

聞到水汽,卻不聽水聲,這大概率是個湖泊。

山水坐鎮兩頭,見到湖,也就是快要走到這個陣法儘頭。

三人對視一眼,李歸玉笑了笑:“怕是要走到頭了。”

“上去看看。”

謝恒足尖一點往前探路,確認無礙後,三人陸續跟上,隨後便到了一片湖水旁。

這個湖看上去寬約三十丈,周邊灌木叢生,湖水清澈見底,在夜色下呈現出一種靜謐到詭異的涼意。

洛婉清直覺這個湖有些不對,卻也說不上來時什麼,謝恒端詳片刻,看向李歸玉:“現在是陰陣?”

李歸玉也在觀察湖麵,聽謝恒詢問,他點了點頭:“是陰陣,你們看湖麵下那些石頭。”

洛婉清聽他話,仔細觀察,這才發現湖麵下的石頭似乎比正常的大上許多,每塊石頭都能容納一個人站立,它們隨機散落在湖底,仿佛沒有規律。

“這些石頭浮上來時,才是陽陣。”

李歸玉解釋,洛婉清不由得有些不解:“我們直接躍過去不可嗎?”

“沒有活物。”

謝恒提醒她,洛婉清這才意識到這個湖哪裡不對。

尋常湖泊,有飛鳥,有蛙叫,有蟬鳴,亦或魚遊波浪,娟娟水聲。

可這個湖泊卻安靜得像一座墳墓,埋葬了所有活物。

“且不說現下無人輕功能毫無支點一躍幾十丈,就算有,陰陣之內,”李歸玉眼神微冷,“動之必殺。”

洛婉清聽得明白:“所以我們要等陽陣也開啟?”

“鴛鴦生死陣遵循陰陽之律,明日太陽出來,這些石頭便會浮上來。”

李歸玉看了看天色,轉頭道:“找個地方休息吧。”

三人遠離湖泊,找到遠處一方水源,便就地歇下。

簡單吃過東西後,三人默契沒有再做浪費體力之事,洛婉清想了想,率先起身道:“我去洗個澡。”

這些時日,三人都是輪流清洗,隻是洛婉清洗澡時,兩人都會待在不遠不近的距離看守。

這次水流不遠,李歸玉和謝恒倒也沒有挪動。

等洛婉清走遠,李歸玉笑了笑,主動開口道:“明日大約就要出去了,這一路多謝司主照顧。”

“如果感謝,不妨回答我幾個問題。”

“答不了。”

李歸玉知道他要問什麼,直接道:“能答司主的,我在監察司已經答過。倒是有一個問題,我想謝司主打聽打聽。”

“說。”

“崔恒是誰?”

這個問題出來,謝恒麵色不動,往火堆裡扔了一段鬆木:“你探聽這個做什麼?”

“天下能與我交手寥寥無幾,他卻能與我平手,如此身手,在監察司隱姓埋名,豈不可惜?”

李歸玉觀察著他,繼續試探:“他同樣出自道宗,還修得無相劍,我查過他,在監察司幾年,一直隻在暗處,見過他真麵目的人寥寥無幾,父皇都對他諱莫如深。我心中好奇,不免一問。”

“心中好奇便可窺探監察司密辛?”

謝恒冷眼抬眸,李歸玉卻沒有半點退縮之意,反問:“崔恒乃密辛?”

“想想他的姓氏。”

謝恒答得坦蕩,李歸玉不由得一愣,竟有幾分懷疑起自己推測來。

那個人說是謝恒說得過去,但若當真是崔氏遺孤……

也說得過去。

可崔家還有誰有這種身手?

李歸玉腦海中過了一遍,驚覺不管是李聖照還是大公子崔子規,都是出自道宗,五年修到無相劍,倒也不無可能。而且崔氏能人輩出,當年他根本不熟悉崔家,有沒有什麼默默無聞但其實天賦非凡的旁支,也很難說。

但不管如何,是崔子規也就罷了,若是李聖照……

李歸玉壓著情緒抬眼看向謝恒,試探道:“謝司主還敢同崔家人打交道?”

“為何不敢?”

“當年你出賣崔皇後和皇後,青雲渡你又殺了這麼多崔氏族人,你如今與他們交談,”李歸玉嘲諷一笑,“不會不安嗎?”

“那你不安嗎?”謝恒冷淡反問。

李歸玉有些疑惑,但尚未開口,就聽謝恒道:“麵對柳惜娘,你會不安嗎?”

李歸玉聞言一頓,便明白謝恒說這話的前提。

他是知道洛婉清身份的。

這也怪不得,這一路他叫洛婉清“小姐”,謝恒沒有半點意外。他本有猜測,現下終於確認。

他想了想,壓著笑問:“司主此刻與我說話,用的是監察司司主的身份,還是謝靈殊?”

謝恒冷淡抬眼:“有何區彆?”

“若是司主,我與小姐的過往,是你下屬私人之事,與你何乾?若是謝靈殊——”

李歸玉嘲諷一笑:“她與我婚書仍在,輪得到你管?!”

“你們的婚書沒有經過官府,不過是填了姓名的一張廢紙。”

謝恒克製著情緒,盯著火焰,冷靜道:“我若願意我能同她寫上十張八張。”

“那她願意嗎?”

李歸玉開口,謝恒捏緊手中樹枝不言。

李歸玉掃了他一眼,轉頭整理了衣衫,淡道:“她願意的時候是什麼樣,我比你清楚。謝靈殊,”李歸玉頓了頓,似是有些可憐他,“這天底下最沒資格管她的便是你。你這樣的人,不過就是貪戀皮囊,一時興起,容不得彆人冒犯你心中的所有物而已。你有你的路要走,何必招惹她?”

謝恒聽著,沒有出聲。

他想反駁,想問他憑什麼覺得他不過是貪戀皮囊一時興起,想告訴他他沒有把洛婉清當成自己的所有物。

或許他曾經有過這樣的念頭,畢竟他從來不算個好人,可從他在芳菲閣接下她、慢慢喜歡她開始,他便沒辦法單純將她當成自己的所有物。

人不會喜歡上物,而若喜歡的是一個人,又怎舍得限製她的來去。

哪怕他自幼便是強勢至極不願讓人染指自己領地半分的人,他無數次想過將她強留,卻也從不敢真的去做。

可這些話沒有必要告知誰,他隻靜默著,聽李歸玉繼續道:“婚書上無你名,姻緣牌上無你字,她與你沒有半點乾係。”

“那你呢?”

他終於忍不住,冷靜出聲刺他:“婚書上的名字,寫的是李歸玉嗎?”

李歸玉聞言沉默,一時無言,謝恒麵上沒有什麼情緒,李歸玉也看不出喜怒,但兩人卻都明顯感覺到來自對方銳利的逼迫與抵抗,悄無聲息對抗在兩人之間。

兩人對峙之間,洛婉清擦著頭發回來,她感覺兩人氛圍不對,不由得道:“你們怎麼了?去洗澡嗎?”

聽到洛婉清的聲音,李歸玉才意識到失態,他壓著情緒拿起衣服,起身道:“我去清洗。”

謝恒坐在原地沒說話,洛婉清好奇道:“公子?”

謝恒慢慢抬眸看她,清潤的眼中沒有平日冷酷算計,隻靜靜映著她。

火焰映照的女子盈滿他的眼眸,洛婉清見他眼神不對,不由得皺起眉頭:“公子,怎麼了?”

“無事。”

謝恒聽她問話,又垂下眼簾,遮住自己情緒起身:“我去沐浴。”

說著,他便拿起衣衫離開。

洛婉清看著他的背影,他明顯比平日蕭瑟低落幾分,隻是她一貫看不透謝恒,便也不再多想,坐在原地開始烘烤自己有些濕的頭發,思考著明日。

過了鴛鴦生死陣,大約便可以上島,李歸玉若要做什麼,明日必定動手。

這些時日她給李歸玉下藥的量也已經足夠,關鍵是李歸玉會做什麼,她才好知道如何防範。

她想著那個陣法,考慮著它的規律,想了沒多久,就聽身邊傳來腳步聲。

洛婉清抬頭看去,便見謝恒穿著單衫回來。

他抱著洗好的衣服,洛婉清立刻起身,恭敬道:“公子,我來。”

謝恒看著洛婉清幫他把衣服晾到衣架上,他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李歸玉這些時日曾和他說過,她和江少言在一起,是什麼都不會的。

他不由得伸手,攔住洛婉清,淡道:“我自己來吧。”

洛婉清疑惑轉頭,正想詢問,卻是一眼掃到謝恒背上血痕。

他們每日大大小小總會受些傷,這應該是謝恒今日受的,雖然傷口不大,但也浸透了衣衫。

若是沒有看見也就罷了,但現下看見,洛婉清便很難移開目光,想了許久,終於還是道:“公子,我幫您處理一下傷口吧?”

謝恒聞言一頓,猶豫片刻後,終於道:“好。”

“公子隨我這邊來。”

洛婉清去拿了藥和紗布,領著謝恒朝著密林中走去。

兩人來到一顆樹下,洛婉清見左右無人,有灌木隱蔽,便放心下來,坐下樹下準備工具道:“公子坐下吧。”

謝恒聽著這話,想了想,卻是從袖中拿出一條發帶,淡道:“閉眼。”

洛婉清聞言一愣,抬頭看向謝恒手中拿著的發帶,這才反應過來,這麼久以來謝恒從不讓她看自己的傷口,是因他不願讓彆人看見他的身體特征。

洛婉清倒也理解,依言閉眼。

謝恒半蹲下身,為她蒙上眼睛,他的動作很溫柔,倒與他這人冷冽的氣質截然不同。

等洛婉清帶上眼布,感覺謝恒坐到她身前,平靜道:“將手放上來,我告訴你傷口位置。”

洛婉清聞言探出手掌,觸碰在他脊骨,才發現他已經脫了衣衫。

秋夜微涼,讓他皮膚帶著冷,但指腹下的肌肉脊骨卻格外灼熱。

她蒙著眼睛,一切感官變得格外敏感,洛婉清不自覺有些緊張,謝恒聲音卻格外平穩:“往上三寸,左兩寸。”

洛婉清聽著他的話,摩挲脊背著過去,她怕錯過傷口,隻能貼著每一寸皮膚攀爬。

過於強烈的觸感刺激著洛婉清,她逼著自己不要多想,轉移了注意力,開口道:“公子,鴛鴦生死陣在什麼情況下會啟動?”

謝恒聽著她冷靜的詢問,感受著她指腹上的薄繭所帶來的輕顫,突生幾分不甘。

從來都是他一人獨自沉淪,她似乎不會有人觸動,除了琴音盛會用藥那一場意外,她於崔恒也好,謝恒也罷,她從來沒有半點風月停留。

他沉默不言,洛婉清不由得道:“公子知道嗎?”

“你隻會同我說這些嗎?”

謝恒驟然出聲,洛婉清一愣,她有些聽不明白謝恒的話,疑惑反問:“公子何意?”

謝恒自知失言,這話崔恒問得,他卻不能開口。

他壓著下心中那點情緒,冷靜幾分,克製著語氣,平靜道:“鴛鴦生死陣內隻有一條生路,這一條路但凡有人踏錯一步,便會啟動陣法。陣法啟動時,會將湖麵化作兩個範圍,一個範圍內儘是殺機,另一個範圍卻絕對安全。如果死陣中落入湖中的人數比生陣中的人更多,生陣門就會開啟。”

“若生陣內的人數比死陣多呢?”

洛婉清聽著這話,也忘了給謝恒上藥的尷尬感,關心道:“豈不是就算死陣人內都死完了,門也不會開?”

“陣法啟動時,人多的一邊自然是死陣。”

“那如果死陣中人一直不死呢?”

“陣內機關無窮無儘,哪怕是我也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一直待在裡麵,人有力儘,總會死的。”

洛婉清聽著,便明白過來這個陣法運行的機製,他們三人行路,若是李歸玉老老實實帶大家出去,那最安全不過。

可若他動了心思,將她和謝恒困於死陣中,那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將她和謝恒逼入死路。

“陣法如何將人分開?”

洛婉清將繃帶纏繞在謝恒身上,思索著道:“是按兩人距離嗎?”

“或許吧。”

謝恒語氣平淡。

洛婉清心中便有了思量,明日她要跟進李歸玉,就算分開,也得是她和李歸玉進入死陣,為謝恒破局。

她的想法謝恒似乎了然,他肯定道:“你想和他一起進入死陣。”

洛婉清沒想到謝恒會將這話說出來,隻道:“這是最壞打算,若他動了心思,屬下與他一起進入死陣,讓公子順利離開,再合適不過。”

謝恒沒有說話,洛婉清當他愧疚。

與謝恒相處久了些,她便察覺,他殺伐果斷,卻是個再好不過的上司。

她不由得笑笑,溫和安慰:“公子,其實我本就為他而來,若能和他死在一起,我無遺憾。”

這話讓謝恒呼吸一窒,他心上巨顫,手都有些控製不住顫抖起來,下意識道:“那我呢?”

洛婉清看不見他的模樣,隻聽這話,她有些茫然:“公子?”

“我於你心中……”

洛婉清聽他聲音裡帶了些許顫意,來不及詢問,便聽謝恒道:“算怎樣的人?”

這話問得過於曖昧,洛婉清不由得心上一跳。

她不敢多想,隻能含糊道:“公子於卑職心中,如日高懸,照耀四方。”

“如日高懸,照耀四方?”謝恒譏諷一笑,薄涼道,“於你心中,我倒是個心無私情的聖人?”

“公子心懷丘壑,乃踐行大道者。”

想到謝恒未來的結局,洛婉清答得認真:“於屬下心中,公子近似聖人。屬下不過凡塵一芥,此生能與公子相隨半路,已是大幸。明日公子權當是我與李歸玉恩怨,我與他之間之事,與他人無關。”

這話出來,謝恒久久無聲。

洛婉清等了片刻,直到遠處傳來聲響,隱約聽到李歸玉尋來,似是喚她:“小姐?”

洛婉清聞聲立刻起身,下意識抬手想拉開眼布應聲,也就是那一刹,身後巨力傳來,猛地捂住她的嘴將她一把拖去!

真氣順著交握手掌猛地灌入她身體之中,她下意識抬膝劈掌,隻是對方動作更捷,在她抬手瞬間將她狠狠往樹上一抵,一隻手按住她帶著傷痕的手壓在樹上,另一隻手抓住她亮了刀鋒的手卸刀壓在她身後腰間,用周身壓製住她全身往上一提,她瞬間動彈不得。

真氣強行灌入筋脈的疼痛讓她下意識輕嗚出聲,但聲音甚至來不及泄出,他便將它狠狠吞了下去。

洛婉清猛地睜大眼,不可置信。

這是謝恒……

這可是謝恒!

他瘋了?他在做什麼?!

她告訴自己不能亂,尋找著一擊斃退的機會,思考著謝恒的動機。

可所有感官卻都不由自主聚集在被謝恒強行纏繞的唇齒上,與她觸碰的肌膚之間。

他隻穿了單衫,方才上藥的衣衫或許還沒係好,她能清晰感知他的衣衫被蹭開來,帶著夜風溫度的皮膚蹭在她身上,逐漸便有了溫度,滾燙灼人。

他的唇很軟,舌也很軟,靈巧暴戾,拖拽著她,纏繞著她,不給她半點呼吸思考的餘地,強勢得像是要將她拆分入腹,逼得人退無可退。

如此相似又激烈的吻法,根本沒有給她任何抗拒的可能,倒當真像極了這個人的行事作風,還有……

崔恒。

這個念頭炸響在腦海刹那,洛婉清仿佛是斷掉攥緊的最後一根繩索,被麵前這人一把拽進泥潭。

她被四麵八方湧來的欲念埋葬,所有感官無限放大,讓她品嘗,享悅,對比。

麵前這個人親吻的感覺,與琴音盛會那夜,崔恒最初吻上她那一刹如此相似。

甚至連剮蹭間的感官,都極致相同。

遠處傳來李歸玉腳步聲,她整個人不由得繃緊身體,他察覺她的變化,將她的手壓在樹上的手強勢破開她的指隙,插入她的指縫。

十指交纏之間,千機纏繞交錯,謝恒手上同樣一道血痕,和她的傷□□疊在一起。

不甘心。

他看著他的血映在她的傷口上,順著她纖白手腕滑落,感覺她因李歸玉腳步緊張繃緊的身體,忍不住將她抱得更緊。

他不甘心。

明明他才是也是六年前遇到她,明明她周身都是他的痕跡,明明她答應過他,“生前僅他一人、死後為他立墳”,憑什麼他還是個外人?

憑什麼他隻能遠觀,隻是過客,連幫她都是罪過?

他偏要插足她生命,偏要乾預她的愛恨,他要將她的姓名密密麻麻刻入她的骨血,一點一點抹殺那個名字,成為她的新生。

柳惜娘……

柳惜娘。

她看著她皮下飛快蠕動著的痕跡,用真氣和自己的血誘逼著她皮下之物往她傷口奔去。

他一麵親吻逼迫著她,一麵注意著她皮下蠕動的位置,在那東西來到傷口前,謝恒同時一口咬在洛婉清唇上,洛婉清身體一繃之間,一隻黑蟲從洛婉清傷口急奔而出鑽向謝恒身體!

謝恒皮下湧動,他神色冷了下去,任由那蠱蟲鑽入自己身體,強行將它壓下。

洛婉清渾然不覺發生了什麼,她輕輕喘息著,隻慢慢感覺“謝恒”的吻溫和下去。

過了許久,他輕輕放開她,隻將輕顫著的她溫柔擁入懷中。

“柳惜娘,”他啞著聲,“我從不是太陽。”

說著,他閉上眼睛:“想贏,就去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