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得到肯定回答後，兩人頓時有些慌亂，鄯善王語無倫次地說著：“我沒有想到你們居然還在救她……”
他的眼眶泛紅：“是我對不住她，身為他的父親，我卻沒辦法救下她，讓她承受俘虜之痛。謝謝你們，真的謝謝你們，謝謝你們還記得她，甚至願意為她深入險境，如此大恩大德我不知道如何報答你們……”
他掩麵而泣，似乎是這麼多天的壓力終於找到了出口，讓他忘記了身為遼陽皇室的儀態和禮節。
慕時澤的神情頓了頓，似是沒想到鄯善王能哭成這樣。
他眨眨眼睛，看向沈潛，沈潛神色不變，但也能從中窺見幾分悲泣。
他垂下眼睫，抿住了唇。
尉浩終究是冷靜一些，還維持著理智。但眼眶也有些許泛紅，他鄭重地看向沈潛，道：“你們能為公主做到這個地步，我們真的很感激，若是吾等能度過此次劫難，必然向侯爺獻上一切。”
沈潛有一瞬間的失神，卻掙紮著恢複理智，他握住尉浩伸過來的手，說著客氣的話。
大戰在即，沒有太多時間悲傷，不過半晌，眾人已經收拾好情緒開始討論著接下來的戰術。
……
天空微微泛白，城內的軍民都略顯疲態，各自隨意找了個地方窩著睡著了。
慕時澤避開人群，來到一處隱蔽之地。
確認周圍沒有人後，一道黑影悄然現身。
慕時澤沒有看他，隻是問道：“信送到皇上那了嗎？”
“昨晚就已經送到了。”
慕時澤點點頭。“安樂郡主那邊什麼情況？”
暗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遲疑道:“我跟丟了。”
……
昨夜分開後。
自從上次救援失敗後，赤羽內外巡邏的隊伍更加密集。
白笙落觀察了片刻，認定根本不可能以常規方法靠近敵營。
不過，既然巡邏人數變多，那潛伏其中倒是簡單了些，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加上白笙落，一共有七人。一起潛伏絕對是不可能的，最好的辦法是各自尋找契機，藏匿於各處。
由於此次營地外的布控實在過於謹慎，隻能從最外圍突破，這次的潛伏估計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
白笙落退回來，對著目光灼灼看著她的幾位將士說道：“我們一起行動的話，暴露的風險太大了。諸位都是有勇有謀的精英，從不同方向單獨潛入應該沒有問題吧？”
她似笑非笑，眼中卻帶著信任和擔憂。
幾位將士聞言都笑了起來：“郡主你也太小瞧我們了，我們在軍營內待了這麼長時間，幾年前被你特訓後，這種程度的潛伏根本不在話下。”
白笙落沒忍住笑了出來，遠處的燈光勻了一些灑在她的側臉上。
“好，那……”她認真地一次掃過他們的臉，“一定要平安回來。”
在危機關頭，好像什麼鼓舞士氣的話都說不出口，但最簡單的叮囑卻是此刻最真摯最有力的話語。
應下後，眾人往營地的四麵八方匿去。
在最後一個人隱入黑暗後，白笙落才收回目光，看向了眼前的赤羽兵。
白笙落對自己的實力很清楚，小時候還與赤羽打過好幾次戰役，對赤羽同樣了解。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憑著這一份了解，她迅速偽裝一番，混入了巡查的隊伍。
漆黑的夜色裡，她的麵容逐漸模糊，以至於慕時澤派去跟蹤她的暗衛都丟了她的方向。
……
慕時澤全程麵無表情地聽完，一言不發。
暗衛惶恐不安地弓著身子，等著他的責怪。
出乎意料地，慕時澤低頭笑了笑，他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目光看著眼前的暗衛。
這些暗衛是自己從小培養的，在慕時澤開始攏權之前，他們的身手能力都隻能算是中流之輩，算不上什麼助力。
但在他決定要在朝堂上爭得一席之地以來，對暗衛的要求便開始嚴苛，加上視他為眼中釘的人實在太多，無數次的暗殺也幫他篩選出了很多出色的暗衛。
他們本身就是丞相府挑選出天賦極好的苗子，在這幾個月的腥風血雨中，留下的暗衛基本上已經到了頂尖的水平。
隻是在白笙落麵前，再頂尖的暗衛也尋不到她的蹤跡。
慕時澤心中冒起了一陣陣略顯詭異的驕傲。
白笙落越是優秀，他越能察覺到自己不同尋常的占有欲。
思至此，他看暗衛的眼神都不自覺地帶上了憐憫，仿佛在嘲弄他們再怎麼努力都不及白笙落一分：“無礙，你們跟丟了也正常。”
他轉過身，繼續問道：“你先下去吧，京城那邊有消息再來。”
說完，便邁著步子地離開。
……
戰前的準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眾人在回過神來時，已經到了傍晚。
慕時澤帶著兵站在側門，與城內的軍民道彆。
在昨夜商議出的戰術方案中，慕時澤與另一位鄯善將軍將帶著幾隊人馬繞到赤羽後方等待時機。
那位鄯善將軍應該人緣極好，出發之前，就連鄯善王都拉著他說個不停。
慕時澤獨自一人站在一邊，百無聊賴地看著他們，手撚著藏在胸口的玉佩穗子。
畢竟他也沒指望能有人能在戰前跟自己說什麼話，所以當幾乎每個將士身邊都是滿滿當當的人時，慕時澤一個人的身影顯得格外矚目。
沈潛叮囑完西涼軍注意的事宜後便退後一步，給了他們足夠的時間相互道彆。
趕來支援之前，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一場惡戰，不隻是去後方的將士，在城內等待正麵衝鋒的將士們也同樣有著極大的可能戰死在沙場上。
沈潛心中明了，他輕聲歎了口氣，思緒又開始短暫地飄遠，卻被他強製收了回來。
他眨眨眼睛，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戰爭上，卻意外地看到了站在角落裡的慕時澤。
在旁人看來，周圍人都是兩三成群，站在熱鬨的人群中的慕時澤顯得格外寂寥，再加上慕時澤本來外表看上去就是那種乖乖巧巧的樣子，以至於雖然沈潛對他印象並不好，但還是升起了一些不忍。
他猶豫了一下，向慕時澤走去。
慕時澤好似一直沉浸在思考中，直到沈潛走至他的麵前，他才回神，猛地收回手，將玉佩藏進懷中。
他輕皺眉頭，語氣中隱隱帶著不耐煩：“有事？”
在他開口的那瞬間，沈潛就覺得自己多餘來這一趟，心中暗罵自己剛剛究竟是怎麼看出對方乖巧可憐的。
但來都來了，沈潛也不想真的沒有人跟他說說話，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這次的戰役很危險，你一定要注意保護好自己。”
慕時澤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沈潛居然沒嗆他，便也不自主放寬了語氣：“放心，這點本事我還是有的。”
他本就不是什麼會說好話的人，但麵前這人畢竟和白笙落關係匪淺。
他抿唇猶豫了一瞬，繼續說道：“你們也是，一定要當心。”
沈潛正準備離開的腳步一頓，聞言轉過頭來，語氣裡帶著不難察覺的欣慰：“自然。”
……
混進赤羽隊內對於白笙落而言是很簡單的一件事，隻是一天的時間，她便已經取代了一位赤羽兵的身份，並與隊列中的其他人打成一片。
她正與旁人交談著，卻隱約見著有個熟悉的身影從不遠處經過。
那是跟白笙落一起潛入的將士，名為楊業。
白笙落記得小時候帶兵襲擊赤羽時，也是他第一個站出來挺自己。
兩人也算相識數十年，在白笙落眼裡，楊業一直是一個能力很強的人，在遍地精英的西涼軍中也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楊業那邊更不用說，白笙落從小就活得像一個傳說，在他們這些名義上的平民眼中，那便是如神祇一般的存在。
所以即使兩人偽裝的如此之好，當他們眼神對視的瞬間，就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白笙落不動聲色的接上旁邊一直說個不停的赤羽兵，隨口編了給理由就起身離去。
她麵色如常地遠離人群，確認周圍沒人注意後，才故作無意地走向楊業。
兩人都是心理素質極強的人，白笙落順過布條的過程幾乎看不出異樣。
她走到楊業身後的一個夥夫，笑著問：“老劉啊，咱們營的夥食還沒做好嗎？兄弟們都等急了。”
她一口嘶啞的赤羽口音，配上那臟兮兮的麵龐，跟周圍的赤羽兵幾乎看不出差彆。
老劉不耐煩地揮揮手：“馬上馬上！催催催，急什麼？”
他罵罵咧咧地起身向次所走去，煩躁地踹開擋在路上的石子。
白笙落目送著他離開，再轉身看去，楊業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長舒一口氣，攥著紙條走到了一處陰影。
展開紙條，上麵寫著：北二□□，南一四，東二三，西二五七六。
她飛速看完，然後將紙條碾碎銷毀。
這是他們七人在潛伏之前定下的暗語。
作為赤羽手中的最後一張底牌，元星如必然是被藏的好好的，眾人必須進入一個個營帳搜查。
為了讓行動順利進行，七人在進入營地前摸清了大致的營帳並做了標號。將赤羽大營分為東南西北四區，每個區域內的營帳數量都不同。
這個紙條的意思是，北區六號、四號、九號營帳已經排查過，沒有元星如的痕跡，南東西區同樣。
白笙落垂下眼睫，自己探查了北區一三七，南三五，東一，西一四。
赤羽除去軍隊兵卒休息的軍營，有二十三個營帳，如今已經排除了十九個，隻剩下北五，南二、六，西三四個營帳。
她抬眼看了看月亮，月至中分，已是夜半。
按照先前與沈潛所約時辰已不足兩個時辰。
白笙落皺眉，剩下的這四個營帳幾乎是他們幾個人都很難混進去的，更彆說分布得也非常散，離自己最近的是北五，稍遠一些的是西三，另外兩個更是不在自己如今所在小隊的巡邏路線上。
兩個時辰……實在是懸。
她正低頭沉思，背後冷不防響起；一聲冷冰冰的聲音：“你在這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