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笙落皺眉。
慕時澤繼續道:“在我步入朝堂這段時間,基本上攬下了大部分權力,當然包括消息傳遞的渠道。如果您願意相信我,我可以保證,即使您派出八成兵力前去支援,也不會有任何消息傳入皇城。”
他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慕時澤這段話透露出的消息可太多了,震得在場的人都愣了片刻。
白笙落目光嚴肅地看向他。
先前救援那次慕時澤就已經向她表明可以幫助他們,但是自己並未相信。
而如今,在這幾日的相處中,她逐漸窺見慕時澤這段時間的變化,他早已不是之前的慕時澤了,如今的他,說出這番話確實有一份可信。
更何況,他在眾人麵前坦白此事,相當於把自己的把柄展露出來,率先表明了自己的誠意。
白易平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但他畢竟是將軍,不可能因為慕時澤的一麵之言把整個西涼軍的生命安全視為兒戲:“既然慕將軍能跟我說出這些話,想必已經有了向我證明籌碼了。”
慕時澤低頭一笑,麵上露出了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沉穩:“當然。這幾日,白將軍雖然嘴上不說,實際上卻很擔心上次私自派遣軍隊支援遼陽的事情被相關人士,或者無關人士發現吧,畢竟人多眼雜,就算自己人的嘴管嚴實了,也擋不住悠悠眾口。”
白易平目光認真起來。
他四處封閉消息做得極為隱蔽,按理說根本不可能有人發現,麵前的年輕人是怎麼發現的?
慕時澤好似察覺到了一般,低頭致歉:“我不是故意打探您的消息的,隻是偶然碰見。”
說謊。
白笙落一眼便判斷出來。
哪有這麼多偶然,分明就是有心之舉。
她看向慕時澤的目光滿是複雜,沒想到才短短幾個月,這人竟有了這般深沉的心思。
慕時澤繼續說道:“但是,您有沒有發現,周邊的村落、城鎮,甚至是赤羽,都沒有太多人議論這件事。”
白易平神情一凝。
這幾日,他確實在思考這件事情。
慕時澤定定地看著他:“也就是說,這個消息被封鎖得嚴嚴實實。我相信您應該不會認為是真的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吧?”
當然不可能。
白易平心中有數。
不管做的再隱蔽,派遣了一部分軍隊前往支援的事情都會有人發現,他原本想著,憑借這些年在西北樹立的民望,請求周邊百姓不要亂傳。
雖然這並不是完全之策,但眼下也沒有彆的辦法。
隻是此舉還未實施,便發現周邊竟無一人知曉此事。
沒想到……竟是他做的嗎?
再次看向慕時澤的目光帶上了審視,他卻目光坦蕩,直視著白易平。
“若是侯爺還有顧慮,可任命我為此次出兵的副將,這樣,即使事情暴露,我也逃不了乾係,甚至隻會處於比你們更嚴峻的處境。如此,可否讓侯爺信我一次?”
白笙落沉默地看向他,以如今的處境,答應他才是該做的選擇,因為這是絕境裡唯一一條可能有機會救下遼陽和元星如的路。
她垂眸,拋去個人感情,她應該選擇慕時澤。
白笙落從來不是一個會因為感情做出錯誤決定的人,在意識到選擇相信慕時澤勝算更大後,她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條路。
“爹,我覺得可行。”
她明顯地感覺到一道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她,白笙落儘力忽視那道視線,聲音平靜:
“既然慕將軍已經向我們獻出誠意到這個地步,那我們再畏畏縮縮猶豫不決,以致於最後失去良機的話,確實不是我們一貫的作風。如今我們無路可走,不管從哪裡突破,都必然是充滿危險的,既然如此,我們不如試一試慕將軍提供的辦法。”
白易平眉頭緊縮,似乎在思考著利弊。
白笙落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但我認為,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慕將軍口口聲聲說自己能阻攔一切消息,但是我想,這事做到也挺難的,是吧?”
她側頭看向慕時澤,後者愣了一下,隨即點頭。
僅僅幾瞬,她便想出了法子:“所以,我們各退一步,我們帶兵潛入鄯善,偽裝為鄯善兵作戰。”
沈潛很快理清頭緒,道:“如此的話,確實是一記良策,但是隱姓埋名的話,可能有將士不願跟隨。”
“到時候詢問一下大家的意見,這件事情終歸是我們私自出兵,自然是不可能強迫將士們的。”白易平說道。
“那侯爺這是答應了?”慕時澤問道。
白易平點頭,向著慕時澤行了個簡易的禮:“合作愉快,慕將軍。”
慕時澤回禮:“侯爺客氣,合作愉快。”
在場的眾人都是說乾就乾的行動派,剛做好決定,大家就風風火火地開始各司其職。
白笙落隨著白易平向營帳外走去。
“統領西涼軍這麼多年,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願意隨你們去。”白易平轉頭。
白笙落輕笑:“比起這個,我倒是更擔心,西涼軍裡有多少皇帝的耳目。”
“新皇上任不過數月,他的手不至於這麼快就伸到西涼軍內,但也不能排除有太上皇的手下繼續效忠新皇。”
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既然選擇與慕時澤合作,那就暫且相信我們的盟友。”
白笙落點頭。
營帳外,幾乎全軍都在等待著白易平的到來。
他身披盔甲,在眾人的注視下走上高處。
片刻的寂靜後,他鄭重開口:“如今的情況陳將軍應該已經跟你們說了,在這裡我就不多說了,隻一句:隨我支援遼陽,多半是十死一生,先不說皇上並未準許吾等前往支援,光是以少敵多這件事,便已經是萬分凶險了。這件事本與你們無光,我也不願強迫你們。”
他靜了一瞬,繼續說道:“願意隨我們去的上前即可,不必負疚。”
營地內有片刻的凝寂。
白笙落站在眾將士之間,垂下了眼眸。
一位年輕將士上前一步。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小將士慌亂眨眨眼睛,但說出口的話卻異常堅定:“我願意前往支援遼陽。爹娘自小就教導我,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他稚氣的臉上流露出白易平熟悉的神情。
像少時初露鋒芒的白笙落。
他一時失了神。
而在這失神的幾瞬,又陸陸續續有將士走出。
他們高喊著“我願意”。
前仆後繼,意氣高昂。
熱烈的氛圍在將士們中散開,讓白笙落的心都被感染得鮮活。
當有人願意率先做出選擇時,後繼者便會滿腔熱忱地追隨。
她低頭輕笑。
角落裡,有個將士冷眼窺察,然後在一片熱烈中悄悄隱去。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人群,走出營地。
呼嘯的風聲中,隱隱響起了一聲口哨聲。
飛禽的身影從樹林中飛出,他飛速係上信件放飛。
一道寒光乍現,飛到半空的鴿子被利箭貫穿,“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將士頓時警覺,飛快地蒙臉轉身逃跑,脖頸卻貼上了刀刃,一道厲疾的力道自下巴處傳來,劇烈的疼痛頓時乍現。
他僵住身體,轉動眼珠看向來人。那人通身漆黑,一看就是個暗衛。
“看不出來,藏得還挺深的啊。”冷冷的嗓音從一側傳來。
慕時澤慢慢踱步出來,走近那飛禽,俯身抽出信件。
他兩眼掃完,瞥眼看向將士:“王二是吧,怎麼潛入西涼軍的?”
名為王二的將士雖然下巴被卸,說不出話來,但神情還是表明了不想多說。
慕時澤默數三秒,失了耐心。
“帶到那邊吧,我也不在乎答案。”
暗衛點頭,拖著人就往遠處的村落走。
慕時澤摩挲這信件,喃喃道:“第十三個……”
良久,他低頭輕笑。
……
“十三個?”沈崇皺眉,“怎麼會這麼多?”
白笙落一目十行地掃完暗信,分心說道:“看來皇上早就已經打算插手西北了,最近的一次征兵是什麼時候?”
“去年九月。”
“這些人多半是那個時候混進來的,當時李盈風頭還在,他就已經開始迫不及待了?”白笙落有些詫異,看來是她低估了李啟。
白易平接過暗信:“如今製定支援遼陽的計劃一事更為重要。至於這些耳目,到時候交給我和叔年。”
眾人點點頭。
“因為這次人數比上次多得多,所以隻有你們三個孩子能去。”他抬眼看向沈、慕、白三人,認真說道:“我建議,陵遊和慕將軍前往鄯善城,笙落去救星如。”
此言一出,白笙落還沒來得及說話,另外兩個人就異口同聲的反對。
“不行!”
“我不同意!”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對上對方的眼神時又厭惡地移開。
但就算如此,兩人此刻卻是難得地達成一致。
沈潛率先出聲:“白叔,後方救援明顯更危險,怎麼可以讓笙落一個人去?”
慕時澤緊隨其後:“我也覺得,這樣決定是不是太冒險了?”
“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你是此戰副將,是肯定得去鄯善的。”白笙落看向慕時澤。
他輕抿嘴唇,辯駁道:“那……沈陵遊去不是更好?怎麼非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