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方擰著眉確實有幾分將軍風範:“這麼看來,是不是有些太過蹊蹺了?我記得之前軍報是說,赤羽進攻一直很密集,怎麼會在我們一到西北就突然安分了呢?”
“難道就不能是赤羽意識到我軍糧草已到,貿然進攻已經不在可取了呢?”沈潛的聲音從遠即近,他擋在白笙落麵前,警惕地看著兩人。
他站得位置很巧,恰好擋住了慕時澤看向白笙落的目光。
慕時澤回過神,看向沈潛的目光格外不善。
“沈將軍說話好像向來不過腦子。不過依我看,沈將軍不如先關心關心自己的小娘子。”慕時澤冷冷開口。
先前因為慕時澤總是陰陽怪氣地喊沈潛沈校尉,把眾將士喊糊塗了,雖說沈潛並不在意,但白笙落還是私下裡與慕時澤協商,以一些小小的、無足輕重的代價,讓他改了稱呼。
至於那些所謂的懲罰,白笙落想起來還是覺得莫名其妙。
比如慕時澤要求在他喊“姐姐”時,自己能回個“嗯”。
白笙落心中有些隱隱的猜想,但她不想去弄明白,隻得答應下來。
於是現在,慕時澤轉頭看向她,眼神裡滿滿的都是溫柔:“姐姐你說呢?”
所以這是個坑?
白笙落假笑,咬牙切齒道:“嗯……其實阿潛說的也不無道理。畢竟赤羽四處招惹,意識到西涼軍糧草充足,也有可能不再進攻。”
沈潛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他死死地盯著慕時澤:“後麵一句話什麼意思?”
慕時澤笑道:“沒什麼意思,提醒一下罷了。不過這赤羽近日的異樣,必然藏著什麼。”
他說著不再理會沈潛,詢問地看向白笙落。
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擔心元星如,但如今毫無依據,隻得先留心當下,“的確,說實話我覺得確實有些奇怪,等我爹他們回來,我們再一起商量一下要不要去赤羽營地探探。”
“不用等了。”一道威武的聲音傳來,眾人轉身看去。
沈崇快步走來。“抓到個蠻族。”
他示意大家跟他走,腳步飛快:“我們邊走邊說。”
“方才我們在營地周圍巡邏,易平突然提議向赤羽營地靠近一些,我們習慣聽他的指令,便一起走得遠了。但湊近我們才發現,赤羽那邊安靜的不太正常,隻有一些細碎的嘈雜聲。”
他頓了一下,道:“赤羽大軍早已撤走,隻留下一隊小將留守。”
那些小將大概率是死士,白易平帶的人一出現在他們麵前,他們便開始集體咬牙自儘。
沈崇眼疾手快,卸了一人的下巴迅速控製住他,才勉強留下一人。
“剩下的那個人,我們帶回來了。”
言語間。眾人已經走到了一座帳營外,沈崇掀開門簾,“就在這了。”
血腥味鋪麵而來,白笙落皺了皺眉,手背抵住鼻尖。
慕時澤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她,白笙落搖頭拒絕。
他輕聲歎氣,一臉失落地收回去。
“血腥味大是因為他一直在試圖尋死。”沈崇解釋道。
白易平邁過一地殘藉,向他們走來,“死不鬆口。”
白笙落垂眸,自己倒是有些審訊經曆,不過……
慕時澤勾唇笑道:“我來吧。”
他長腿一邁,拖著那人出了營。
眾人麵麵相覷,吳方尷尬地咳了兩聲:“額,那個,他這方麵確實可以。”
白笙落指尖有些發冷。
她先前查到的信息是,在第一次見麵之前,慕時澤從未與這些事情沾上關係。
但如果他現在在這方麵的能力已經超過了西涼軍,那就說明,要不是自己之前的信息網出現了巨大的問題,要不就是慕時澤在這兩三個月裡審訊過無數人,以至於他能迅速摸清審訊技巧。
不管是哪一種,白笙落心頭都閃過一絲恐慌。
片刻後,慕時澤拖著那人回來了,他隨意地將那人仍在眾人麵前,低眉看他:“說吧。”
他的聲音冷冷地,帶著冬日的寒渣,明明已經回暖了,帳內還是一片冷寂。
那死士顫抖了兩下,抖著嗓子說出了赤羽那邊的情況。
元星如帶糧支援的前一晚,赤羽本想趁機一舉攻下,拿下嘉峪關之前的所有城池。
但是遼陽之舉卻意外的擾亂了他的計劃。赤羽心中憤然,暗中注視著元星如的一舉一動。
他派人截斷遼陽與西涼軍的聯係,令大半軍隊前去進攻鄯善,遼陽不堪其擾,鄯善城內一片混亂,消息出不去、進不來。每個人都處於絕望的邊緣。
但鄯善王依舊堅守陣線,一步不退。
鄯善地勢複雜,得天獨厚,屬於易守難攻的一城,加之鄯善王舉全城之力抵抗。不開城門,即使是赤羽也極難攻破。
僵持下去,要麼等到援軍,要麼等到鄯善彈儘糧絕,力竭而亡。
赤羽等不及,便威脅鄯善宮中嬪妃盜取遼陽印章,借此欺騙元星如。
元星如果然沒有起疑。
遼陽印章正如大俞的玉璽一般,盜取難,造假更難。
若不是城池將破人心惶惶,單憑嬪妃,是絕對不可能盜取出來的。
元星如一離開西涼軍的視線,赤羽隨即派人前往圍堵。
元星如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她閃身躲過暗箭,猛按烈馬,拉弓反擊。
兩幫人激戰一番,以元星如趁機逃走結尾。
對此,赤羽倒是不甚在意,他們守在前往大俞的必經之路上,保證元星如無法向西涼軍求助。
包圍圈逐漸收縮,幾日後,元星如被赤羽拿下。
次日,赤羽以元星如性命為要挾,強迫鄯善開城門。
鄯善王痛不能忍,但依舊硬撐著守護鄯善。
赤羽手中暫時隻有元星如一個籌碼,也沒法做太大的動作。
局勢再次陷入僵局。
……
營帳一片死寂。
白笙落擔憂地看向沈潛,隻見他麵色如常,隻是緊繃的嘴角和微顫的指尖暴露了他情緒的劇烈波動。
白易平揮手,赤羽人被帶了出去。
人剛一離開,沈崇便迫不及待地破口大罵:“赤羽人簡直卑鄙!我們得馬上帶兵去支援,不然鄯善人根本沒有活路!”
白易平皺著眉歎出長長一氣:“西涼軍去支援必須見過皇上的同意,否則算是私自帶兵。這樣,我立馬寫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白笙落道:“先不說李啟會不會同意,就算他真的改過自新同意我們出兵支援,鄯善也撐不了多久。”
“李啟膽小怕事,唯利是圖,如果這火燒不到他身上,他是不可能主動出手的。”慕時澤突然插話。
營內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沈潛很快打破這份寂靜,“這樣吧,白叔你寫信送去京城,我先帶一小隊人馬前去支援。”
白笙落點頭讚同:“我覺得可以,阿潛隻需要將星如救出來就好,比起鄯善城內的百姓,星如的處境最是危險。”
沈崇道:“那鄯善百姓怎麼辦?皇上若是不同意出兵,我們根本救不了他們。”
“單憑我們如今獲得的情報分析來看,鄯善城短時間內破不了,最要緊的是糧食。算算時間,城內應該已經斷糧了。”白笙落頓了頓,道,“我再帶一隊人馬暗中運糧進城。”
“不行!”幾道聲音相繼響起。
白易平皺眉,明顯是不同意白笙落的提議:“我西涼軍內無數將士,就非得你去乾這危險之事?”
慕時澤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眼裡也儘是不讚同。
白笙落知道父親是擔心自己舊傷未愈,無奈笑道:“我之前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再說了,這軍中有幾個打得過我?”
“而且,爹,即使你現在已無實職,但在聖旨下達之前肯定不能隨意出營吧?吳將軍更是。”白笙落掃了吳方一眼,後者點頭應聲。
兩人沉默。
白笙落目光落在慕時澤身上,慕時澤毫不遮掩地對上她。
片刻後,慕時澤低眉輕笑。
他本不想管這麻煩事的,但對上白笙落的目光,他還是沒辦法拒絕。
“我可以幫忙。不過,我隻跟你一起。”他盯著白笙落,目光坦然。
白笙落抿唇:“可以。那鄯善城這邊交給我們。星如的話……”
她看向沈潛,沈潛沉聲道:“我和我爹去就好,放心。”
……
是夜。
沈家父子帶著一隊兵馬暗中潛伏在赤羽營地附近。
沈潛四處觀察,輕聲道:“我們兵分兩路。”
沈崇點頭,他略有些擔憂地看向沈潛:“阿潛,你……”
他好似想說什麼,但也還是閉口不言:“注意安全。”
沈潛應下,揮手帶了幾個人向營地南邊潛去。
沈崇示意剩下的幾人跟上。
赤羽守衛很嚴,幾步就有一隊兵馬巡邏。
黑暗中,一雙手迅速又隱蔽地將最後一任撂倒拖至暗處。
幾乎是瞬息間,那人似乎又穿戴整齊地跟上大部隊。
這給畫麵在營地各處悄然發生。
“唉,你說,我們還要在這守到什麼時候啊?”輪休時,沈崇旁邊的赤羽小將歎氣抱怨。
沈崇不動聲色地壓低嗓音:“早著呢,鄯善不開城門,我們也隻能等。反正啊,隻要沒人支援,我們肯定能耗死他們。就是不知道,既然這鄯善公主威脅不到他們,為什麼不乾脆殺了算了,還讓我們在這守著。”
“哎喲小兄弟,你這消息也忒不靈通了。”小將湊近,壓低著聲音說道,“這鄯善公主啊,本來就在之前的對峙中不太行了,要不然怎麼把她扔在西邊帳營呢?而且啊,她在我們手上,鄯善王總會有些忌憚,不敢施展拳腳。哎,我跟你說,王可是說了,到時候我們直接殺進鄯善城,拖著那鄯善王衝到羅布泊去,當著他和鄯善公主的麵屠殺遼陽人。”
沈崇儘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他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嘖,真殘忍啊”
說完,他和小將士對視一眼,兩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