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笙落坐在桌邊,饒有興致地看向對麵那位一直笑著注視自己的遼陽公主。
“我叫阿依莎,你可以叫我星如,元星如。”她亮亮的眼睛滿是笑意,小聲湊過來與白笙落耳語。
白笙落笑笑:“白笙落,幸會。”
阿依莎好像很激動,她坐近了些:“你覺得我的名字好聽嗎?”
白笙落:“阿依莎嗎?”
“不是,是星如,這個名字好聽嗎?”她有些緊張地看著白笙落,眼裡慢慢地都是期待。
白笙落點點頭:“‘有匪君子,充耳繡瑩,會並星如’,很美的名字。”
白笙落看元星如。
豔紅的衣裙極富西域特色,襯得她膚白如雪。
她一直在笑,好像能與自己相見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
聞言,她眼前一亮,又喋喋不休地說起來:“天呐!你和陵遊哥哥說的一樣,這個名字還是因為他跟我說了這句詩,我覺得特彆好聽,就跟阿翁改了名字。這首詩在大俞那邊很常見嗎?”
白笙落挑眉。
陵遊哥哥?
她偏頭看向沈潛,隻見他麵色微紅地在和將士們忙活這元星如送來的糧草,時不時向這裡瞄上一眼。
白笙落突然懂了,她突然來了興致,托著腮道:“還行,不過不是每個人都知道這首詩,更普遍的是另一首……”
她拉長了聲音,帶著蠱惑和誘導。
元星如果然被吸引了,她急忙問道:“是什麼是什麼?”
白笙落眼底閃過一絲狡詐:“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哎,後麵你知道嗎?”
元星如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她為自己知道答案而雀躍不止:“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對不對?陵遊哥哥也教過我!”
白笙落得逞地笑了,她偏頭正巧對上沈潛的目光。
她輕輕挑眉,沈潛猛地回頭,裝作一直在忙的樣子。
白笙落心中好笑,看向元星如。
她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似乎從未察覺到自己已經從她的話中得到不少信息。
“我先前聽陵遊哥哥提起過你很多次,一直很想見你一麵,”她低下頭,白笙落莫名聽出來委屈,“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意義上認識你。”
元星如:“我聽他們說你長得好看,性格也好,待人也好,英勇善戰,有勇有謀……”
見她還想扒指頭細數,白笙落心中赧然,連忙攔住她:“好了好了,阿潛他們說話都誇張得很,其實我並不像他們說的那樣。”
白笙落又想到了前些日子的事情,情緒不免有些低落。
元星如盯著她沒說話,白笙落察覺到,輕笑:“怎麼了嗎?”
她癟嘴,再次看向白笙落,認真道:“沒有,我覺得你很好,你不僅配得上那些讚美,你還比那些詞語更美。”
她神色間甚至帶上了一些慍色,讓白笙落不禁愣怔。
元星如還在固執地說著:“我一直都很崇拜你,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好,我沒有禮貌地一直看著你,你也沒有生氣,也沒有嫌我煩,還一直陪我說話。在鄯善,除了阿翁,沒有人會這樣對我,他們隻會礙於我的身份不敢違抗,實際上他們煩我煩得很,隻有你,”
她又看向一旁的沈潛,“還有……還有這裡的大家,對我都很好,讓我覺得好像這裡才是家。”
說著她眼眶有些泛紅,白笙落不忍,摸摸她的頭,“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
她低著嗓子,帶著些清朗。
元星如突然想到了幼時在羅布泊湖畔,微風拂過,水波潺潺的聲音,如同流進了心底,撫平皺褶。
她其實很清楚,對麵如畫兒一般的人身上總是透著淡淡的憂慮。
她潛意識覺得白笙落不該是這樣的。
她應該是意氣風發地笑著,駕著馬兒讓西北的鳳吹起她的發絲。
元星如抬頭,她笑道:“你也是,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
白笙落微怔,隨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白笙落笑起來時,眼睛總是彎成細月,長睫垂落,讓她整張臉都表現出不同於冷臉時的生動和活力。
元星如不由得看呆了,她愣愣地沒說話。
白笙落低眉湊近:“對了,這次多謝你們,不然西涼軍可要得一重創。”
元星如抬眼,白笙落的眼裡褪去了防備和漫不經心,滿滿的都是感激。
她受寵若驚一般地擺手:“沒有沒有,隻是舉手之勞,之前赤羽進犯遼陽,還是白將軍向大俞皇帝求情,帶人去支援的呢。”
“一碼歸一碼,這次還是得謝謝你。”沈潛走近,含著笑看向元星如。
她抬眼對上沈潛的目光,臉頰一紅,忙低頭擺手,“不不不,我們……”
“原本按照大俞之禮,應該設宴好好招待你們的,可惜……”沈潛臉上露出了局促的表情,略顯抱歉的說道:“現在西涼軍內的糧草實在是緊張,抱歉啊,星如。”
元星如:“沒關係的,我也不是為了你們的宴席來的。”
兩人有來有往地客套著,眼神間卻隱隱有了不對的眉頭。
白笙落有些無奈:“看來我得回避一下,不然你們可得裝好一會了。”
沈潛一愣,緋紅爬上雙頰,他略帶羞意喊道:“笙落。”
“聚在一起說什麼呢?”白易平的聲音突然出現。
三人轉身,白易平看向元星如,行了一禮:“阿依莎公主,這次糧草之恩,白某沒齒難忘。”
元星如慌忙站起身:“沒有沒有,遼陽一直記得先前大俞之恩,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白易平笑笑:“不管怎麼說,這批糧草確實解了我軍的燃眉之急,就憑這點,我都該感謝您。”
元星如擺手,白笙落看不下去,笑著解圍:“行了,爹,給人小姑娘說得不自在了。”
白易平聞言也沒再客氣,隻是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說了,隻是這份恩情,白某會一直記在心裡的。”
“去接碗粥喝喝,”他拍拍白笙落的肩,然後又看向沈潛,帶著些許商量:“陵遊,你稍微忍著點餓,招待一下星如?”
元星如道:“不用不用,白將軍,我都來了這麼多次了就不用特彆招待了,我們一起去喝粥就好。”
“行,去吧去吧,餓了這麼久了。”白易平笑著把幾人推出去。
……
吃飽後睡覺總是特彆香。
白笙落這些天第一次醒來時身體上沒有出現不適。
她很愉悅地看向銅鏡,臉上的憔悴已然褪去。
她理了理發鬢,便聽見外頭傳來元星如清脆的聲音:“笙落姐姐,朝廷的糧隊到了!”
她站在簾外停下腳步:“姐姐我能進來嗎?”
白笙落失笑,起身掀開帳簾:“當然可以。”
元星如笑眯眯地跳著進來,白笙落問道:“糧隊什麼時候到的?”
元星如;“剛到沒一會,我看來了好多糧車,就來找你啦.”
白笙落點頭,元星如帶來的糧草不少,但是不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糧草會一直困擾西涼軍,先前她還在擔心日後朝廷如果一直不派送糧草來該怎麼辦.
如今這個問題也解決了,她頓時放下心來,肩上的壓力一下子小了不少。
她忍不住露出笑容,說道:“朝廷來的人是在主營嗎?”
元星如點頭:“應該在和白叔說話吧,我看陵遊哥哥和沈叔都去清點糧草了。”
白笙落:“行,我去看看吧,你要一起嗎?”
元星如直搖頭,“我還是算了吧,你們大俞談論要事我一個遼陽人去到底還是不太好,我去陵遊哥哥那邊幫忙。”
白笙落點頭,目送著她跑開。
她回頭看了眼屋內,沒什麼落下的東西,便起步向主營走去。
走到半路,她停了一下腳步,回頭看去。
怎麼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
是因為忘拿了什麼嗎?
她甩甩腦袋,算了不管了,先去主營吧。
她靠近主營,看到了站在營外的朝廷兵馬,輕輕皺眉,走了進去。
幾乎是在她出現在主營的那一瞬間,便與一道炙熱的目光對上。
白笙落微微愣住,腳步頓了頓。
好了很久的胃部又隱隱有了一些刺痛,她壓下身體上的不適,目光很輕地掃過慕時澤,落在一旁的吳方身上。
她自進門便有些遲鈍的大腦頓時清醒。
難怪,難怪!
她暗暗自責,最近忙於糧草的事情,把前些日子朝廷的換帥之事給忘了。
想到這,她又有些氣血上頭,說話都帶刺:“看看這是誰來了?”
吳方對上她的目光,還沒開口,就被慕時澤接了話頭:“姐姐……”
白笙落打斷他:“沒跟你說話,京城的事不夠您慕將軍忙的?還要來西北摻和一腳。”
慕時澤張了張嘴,但也還是什麼也沒說。
白笙落看向吳方:“怎麼不說話?是你也覺得自己德不配位,羞愧難當了?”
吳方舔舔嘴唇,被堵得好半天才艱難地開口:“我……”
“哦,我忘了。不好意思啊吳將軍,我忘記了自己隻是一個無名無份的郡主了,冒犯了您還請吳將軍恕罪啊。”白笙落笑著說,眼裡卻是一片冷意。
吳方頓時覺得他打好的腹稿不適合現在說了,隻好苦哈哈地咽下了嘴裡的話。
營內的氣氛徹底冷了下來。
“西北條件不好,糧草更是今日才到,將士們餓了有些時日了,可能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們,若是在這裡覺得自己被怠慢了,”白笙落低頭一笑,語氣堅定:“那就說明,我們確實想怠慢你們。”
白易平捏捏太陽穴,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今天才發現,這孩子怎麼這麼能說呢?
他正了正色,喚道:“笙落。”
白笙落這才停下,看了他們一眼走到白易平身旁。
慕時澤眼神緊緊黏在白笙落身上,不發一言。
吳方見旁邊的人指望不上,白易平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他無奈地深呼吸,頂著眾人的目光開口:“我原本也沒有想到皇上會讓我來頂替白將軍,”
他麵露難色,“但是皇命難為,我……實在抱歉。”
白笙落輕哼一聲,不屑地轉頭。
慕時澤看著她,突然出聲:“白將軍,不如這樣,我們先依照皇命換帥,實際兵權依然放在您手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