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時澤輕笑，說話滴水不漏：“我在她們麵前一直都挺凶的吧，畢竟以我的身份也不可能對他們多和藹。”
李啟大笑，他對慕時澤的人品非常放心，聞言道：“也是，要是她們對你太多親近也好像也不太對。”
慕時澤點頭稱是。
“行了，你回去吧。”說完李啟便躺回榻上，準備休息。
慕時澤低頭行禮，退了出去。
殿外隱隱約約有一個身影，慕時澤不動聲色地路過她。
正擦肩時，他稍稍停下腳步，偏頭道：“乾的不錯。”
鄭妃屈膝行禮，“能幫上將軍就好。”
慕時澤沒說話，邁步離去。
天亮得很快，百官陸陸續續趕來上朝，隻是今日的氣氛卻略有凝滯。
慕時澤麵色冷淡地走過他們，本就安靜的氛圍頓時變得甚至有些沉重。
李啟慢悠悠地來到朝堂後，幾位官員便躊躇著上書。
“……糧草失竊，西涼鐵騎無以為食，無奈之下前往敵軍盜取糧草，這件事無疑是在打聖上的臉！世人若是得知守護我大俞數十年的西涼軍竟然淪落至此，百姓會怎麼想？”
李啟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緊緊握著扶手。
“依臣之見，必須徹查審批、運送糧草的官員，這些害群之馬留在朝中隻會讓朝堂變得更加烏煙瘴氣，隻有徹底肅清，才不會讓駐守邊關和天下蒼生寒了心啊！”
“另外，新一批的糧草應該儘快運至西北，不然大俞失去的可就不隻是邊疆數十裡的地了。”
李啟勉強笑笑，他向來不是一個有主見的人，向來跟著臣子提出的思路走，他問道：“是該徹查，那新一批糧草……”
高禦史及時接上：“臣認為護送糧草的人得選一位皇上信任的人，臣……”
慕時澤垂眸，眼裡劃過一道寒光。
礙事的人，那隻好找機會殺了。
“皇上最信任的人？那自然得是慕將軍了吧？”鄭太尉打斷他。
他瞪了高仲正一眼，向李啟行禮道：“聖上，臣以為讓慕將軍運送糧草是再好不過了，如今錦衣衛被慕將軍打理得井井有條，將軍離開幾個月根本無傷大雅，更何況，如今我們還沒查到克扣糧草的人，以臣來看，除了慕將軍應該沒人能逃過盤查吧！”
李啟緊縮眉頭。
他心中直覺告訴他，絕對不能讓慕時澤去西北。
一旦和白笙落碰上麵，形勢就不能在他的掌控中了。
但鄭遂良的理由充足，根本找不到漏洞去拒絕。
正當他冥思苦想時，慕時澤察覺到了他的困境，輕哼一聲。
他上前，道：“臣的職責便是守衛皇城，若是臣當真去運送糧草，皇城出事又以誰為首呢？”
鄭遂良隨即反駁：“慕將軍的意思是京城沒了你就不行了？”
這句話尖銳地戳進李啟心中，他十分抵觸有人會威脅到他的地位。
先前不覺得，如今鄭遂良一點，李啟突然覺得焦慮。
慕時澤雖然忠心，但是否權力過大？
或許讓他離京一段時間，也是一件好事。
至於白笙落，李啟隻覺得不屑。
喪家之犬罷了，不足為懼。
就算兩人聚在一起又如何，自己已是九五至尊，任他們再鬨騰還是得乖乖臣服於我。
底下兩人還在舌槍唇戰，而李啟很快想通，他當機立斷下旨：“那便由慕愛卿運送糧草吧。”
兩人瞬間噤聲，低頭接旨。
一抹得逞的笑容輕輕劃過慕時澤嘴角。
下朝後，高仲正路過鄭遂良身邊，他抬頭看著冉冉升起的太陽，漫不經心道：“鄭太尉這出戲演得不錯。”
“禦史說什麼呢？鄭某可是一個字也聽不懂呢。”鄭遂良打著哈哈，笑著看他。
高仲正看著他沒說話，良久笑出了聲：“太尉猜猜看，慕時澤不在的這些天，京城會不會變天呢？”
……
慕時澤跟著李啟去了殿內。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李啟坐下，在他目光抬起的那瞬低下頭去，擺出一副恭敬的樣子。
李啟裝模作樣：“朕讓你去西北，你心中可有不服啊？”
慕時澤心中冷笑，但還是低頭道：“臣不敢。”
李啟滿意地點點頭。
在他看來，慕時澤已經被自己牢牢掌控。
他心裡升起了濃烈的得意，笑道：“嗯，那這次的糧草，肯定是沒問題吧？”
“自然，隻是……”慕時澤欲言又止，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李啟見他這番，心中一番暗爽。
如此優秀的慕時澤，居然也會有求助我的一天。
他想到了太上皇在位時，常常拿慕家的兩位公子說教自己，如今卻隱隱有了風水輪流轉的意思，李啟激動不已。
他略顯急迫地問道：“怎麼？是有什麼難處嗎？”
光是這樣看，李啟表現的像是一個寬待臣子的明君。
但慕時澤很迅速地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他低眉道：“先前被官員貪下的那批糧草數量浩大，這漏洞似乎有些補不齊了，不知皇上能否下旨開放糧倉？”
李啟大手一揮，“自然！國庫裡存放的糧食本就是為了救濟天下，如今奮戰前線的將士們無米可食，這糧倉自然是得開的！”
慕時澤低頭，“皇上英明。”
……
糧隊很快集結完畢，鄭遂良站在一旁，慕時澤提膝上馬，垂眸看向他，“這段時間，京城就交給你了。”
鄭遂良恭敬道：“將軍放心，定不負所望。”
慕時澤點點頭，揚鞭而去。
鄭遂良目送著糧隊漸漸遠去，直至不見。
一旁的小廝上前，低聲道：“太尉，皇宮出了一點狀況。”
鄭遂良挑眉，那小廝繼續道：“是糧倉，慕將軍把應帶的量運走後，國庫的糧草存量已經低於最低應急量了。”
鄭遂良摸摸胡須，“先前不是被貪了一批嗎？查到沒？”
“倒是陸陸續續被查出來幾個貪糧的官員，但是他們手中的糧草也不翼而飛。”
鄭遂良深吸一口氣，他抬頭望天。
這人還沒走遠，事態已經有些不受控製了。
……
白笙落早晨是被餓醒的。
西涼軍斷糧又是三日了。
自上次搶糧後，北蠻對大俞軍隊防範更甚，幾乎找不到突破口。
搶來的糧草其實不少，但是西涼軍人數眾多，軍隊隻好省吃儉用，卻也很快撐不住了。
如今每日隻有早晚的一碗稀粥，還要抵禦蠻族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白笙落翻身下床，再這樣下去根本撐不了多久。
她起身有些猛了，眼前突然一黑，慌忙之中扶住桌子。
撐著緩了一會，她才勉強恢複。
她煩躁地歎氣，先前落下的病根還沒完全好，如今自己這破身子實在是拖累。
她的目光慢慢看向外屋桌上，那裡有一顆略顯乾癟的蘋果。
看上去就不是很好吃，但在這個環境下實在可貴。
白笙落緩緩走去，捏住這小小的蘋果，她心中明了。
這是父親偷偷放進來的。
她低下頭，輕輕咬了一口。
不甜，酸酸澀澀，卻讓她顫抖的手指稍稍得到控製。
她起身，走向主營。
幾位大將早就聚集於此，商量著對策，見白笙落進來，白易平向她招招手。
“來。”白笙落走近，白易平才繼續道：“昨晚蠻族再次突襲，雖然沒什麼傷亡，但是將士們體力消耗太大了，再來一次的話我們可能撤退都很困難。”
沈潛拽了拽她的衣袖，白笙落偏頭看他。
他手指翻飛，塞給她一塊硬硬的東西。
白笙落疑惑地看向他。
沈潛眨眨眼睛，沒有說話。
白易平皺皺眉，麵上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我們在商討，要不要再次撤退。”
“京城那邊有消息沒？”白笙落問道，手上摩挲著那塊像石頭一樣的東西。
“剛得到消息，糧隊前兩日便出發了，腳程快的話大概是明日到，”沈潛看著她說道，“但是我們撐不到明天。”
白笙落點頭，“我的建議是……退守嘉峪關。”
“嘉峪關？是不是太靠後了？”沈崇皺眉。
“嘉峪關易守難攻，是如今最適合我們的陣地，嘉峪關向前，沒有適合作戰、整修的陣地。”白笙落沒什麼力氣，堪堪點出重點便不再言語。
白易平擔憂地看向她，低聲問道：“蘋果吃了嗎？”
白笙落笑著點點頭，強裝著擺出一副有精神的樣子。
白易平還欲再說，卻被帳外的喧鬨聲打斷，眾人神色一凝，連忙出帳。
白笙落垂眸看向手心，那裡躺著一顆小小的石蜜。
這糖在坊間並不常見。
因為價格昂貴、數量不多，大多出現在貴族的宴席中。
白笙落記得小時候自己很喜歡吃，但今年很少受邀赴宴，再加上需要自己出麵的事情太多，也漸漸忘了這種糖了。
不知道沈潛這糖哪來的，明明他也不怎麼愛吃甜食。
白笙落指尖發麻，把糖扔進嘴裡。
甜絲絲的糖融化的很慢，甜味彌漫嘴間，久久不散。
白笙落垂眸，走出主營。
營外圍著好幾個西北百姓，正將肩上的麻袋塞給守營的將士。
白易平走近：“怎麼回事？”
將士行了一個標準的禮：“將軍。是這樣的，這些百姓是來給我們送糧食的。”
白易平皺皺眉，看向百姓。
領頭的老人上前道：“白將軍，西涼軍守衛我們數年，如今軍隊無糧無米，我們也該儘一份力啊。”
白易平歎氣：“謝謝您老人家，但是我們不能收，自古……”
“將軍！”那老人急得打斷他，“將士們都幾天沒吃飯了，蠻族還一直在進攻，都這樣了，還要糾結這些死規矩嗎？！”
白笙落倚在柱邊，凝眸看著眼前這一幕。
離秋收還早，拿下的百姓本就不多的糧食，西北會更加生靈塗炭。
白笙落眼裡閃過一絲哀痛。
太無力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嗎？
遠處隱隱出現了一隊兵馬，白笙落瞬間緊繃。
那兵馬漸漸走近，飄揚的旗子表麵了他們的身份。
遼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