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外寒風還在吹,夜晚的平靜下卻藏著洶湧的暗流。
正月二十七,京城大肆選妃,高、鄭兩家小姐深得李啟歡心,封為貴妃。
如此,李啟沉迷美色不問政事。
慕時澤欲勸止,奈何李啟敷衍了事,不願悔改,隻好作罷。
他走到殿外,回頭看著妃子貼在李啟身上,嘴角勾起一點弧度:“可不是我沒有提醒你……”
正月三十。
李啟任命高家長子高鳴高中丞執掌傳音閣。留守閣人雖有不滿,但也還是屈於皇命,不得不從。
二月初六。
慕時澤暗中曲解皇上口諭合並南北兩衙,掌控京城。有言官於朝中質疑慕時澤權力過於集中,被百官反駁,朝中風向首次出現壓倒式傾斜。
二月十七。
高鳴欲整改傳音閣遭閣人反抗,高鳴回京尋找援手,李啟將此事交予慕時澤。慕時澤欣然應下。
二月二十五。
高鳴向慕時澤求助無果,於長安街與閣人交手,長安百姓膽戰心驚。李啟得知鎮怒,命令慕時澤帶兵整治傳音閣。
三月初二。
赤羽入侵,西北戰亂。李啟不得不將注意力放在西北戰線上。
西涼鐵騎擊退蠻族三次進攻,大獲全勝。
見敵軍對自己沒什麼威脅,李啟放下心來,又動起了歪心思。
他早便想換將軍以削弱白家權力,便暗示魏卓避開慕時澤減少糧草供給,官員一級一級克扣糧草。
三月十九。
西北糧草告竭。饑腸轆轆的西涼鐵騎在北蠻一陣陣的攻勢下無奈退守數十裡。
戰敗消息傳回京城,李啟隨即便派吳方帶兵前往西北。
沈崇一腳踹開一塊石頭:“李啟肯定是故意的。”
白笙落坐在一旁,手裡捏著一把匕首,她沒有說話,低著頭在思考著什麼,指尖卻不停地摩挲著刀柄上的紋路。
沈潛道:“等朝廷的糧草肯定是等不到了,現在問題是我們去哪弄那麼多吃的?”
“誰知道?我看這小皇帝是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呢。”沈崇忿忿道。
白易平聞言笑了笑:“早有預料。”
沈崇又錘了他一拳:“你不生氣?”
“生氣有什麼用?”白笙落突然插話,三人的目光隨即轉向她,“其實我有一個想法。”
西北百姓收成不多,若是強行征糧他們肯定會給,但是必然熬不到新糧成熟。
如今後方指望不上,隻能試試前方了。
白笙落突然出聲:“我們去偷赤羽的糧。”
聞言,沈潛立馬迎合:“我也在想這個法子,但是實際操作上可能會有些困難。”
白笙落輕咳一聲,摸摸鼻尖:“其實我前一段時間溜出去逛到了他們後方……”
營內的目光刹那間都聚集在她身上,白易平麵無表情道:“逛?”
白笙落尷尬笑笑。
剛來西北大營時,她身子差得實在離譜,甚至在一次巡邏時差點昏了過去,軍中醫師把了脈象後警告她近日少吹風,好好養著身子,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白笙落自己不怎麼在意,卻把其他人嚇得夠嗆。
沈潛隔三岔五帶著補湯去她帳內聊天,白易平則是直接勒令白笙落不得出營。
白笙落自哪裡耐得住寂寞,養了幾日後便開始偷偷摸摸地溜出去晃悠。
本來這件事很容易暴露,但恰好蠻族入侵,眾人的精力都放在打仗上,倒是給了白笙落可乘之機。
敵軍就在眼前,自己空有一身武力卻不能上場殺敵,甚至在父親和沈家父子的指揮下,擊退蠻族根本不需要自己。
對於她而言,這是一件特彆痛苦的事情,一切都在向她宣告,自己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價值了。
但她不是那種會自怨自艾的人,在準確地評估出自己的身體狀況和可以承受的運動量後,白笙落果斷的潛入敵營尋找可以利用的機會。
白易平臉都快黑了,沈崇也無奈地看著她。
白笙落在幾人的目光逼視下連忙轉移話題:“說回正題,我在他們營內發現,他們的糧草應該是剛運到,還沒有來得及卸貨,糧車都集中西南角,我們可以直接趁其不備,一舉拿下。”
白笙落挑眉暗示沈潛接話,後者接收到信號,馬上道:“我覺得可以,但是還是得確定一下糧草有沒有變換位置。”
他看向白笙落:“你什麼時候去的?”
白笙落:“十六。”
沈潛點頭,冷靜分析:“這兩三天大仗沒有,小仗一堆,不能保證糧草沒有移動。”
白笙落點點頭,她剛張嘴想說什麼,就被白易平堵了回去,“陵遊,你帶幾個人去探探。”
又不讓她去。
白笙落癟了癟嘴。
沈潛點頭,他拍拍白笙落耷拉下來的腦袋,輕聲安慰:“放心。”
白笙落看著他,沈潛接著說:“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出發。”
白易平道:“好,叔年,你安排一下,一旦陵遊傳回糧草還在的消息,立刻兵分兩路,奪下這批糧草!”
叔年是沈崇的字,聞言,沈崇應聲,轉身與沈潛一同出去。
營內頓時隻剩下了父女二人。
白易平沉默地看著白笙落,白笙落知道他又要糾結自己偷溜出去的事情了,也抿著唇一言不發。
營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良久,他歎了口氣:“罷了,下次注意安全。”
白笙落意料之中地點點頭。
白易平無奈地瞧瞧她的腦門:“我算是知道了,現在誰也管不了你。”
“哪有。”白笙落拽拽他的衣袖,麵不改色撒嬌:“我可聽話了。”
是夜。
西涼鐵騎兵分兩路,一路突襲赤羽前方,一隊趁機繞後奪取糧草。
白笙落坐在主帳內,似是思考般用手指輕輕敲著桌麵。
門簾撩開,她驟然站起,目光緊緊看著報信的士兵。
“糧草到手!”
白笙落呼出一口氣,緊繃了大半夜的神經頓時鬆弛下來。
她點點頭,說道:“他們回來後帶一堆人提防一下外圍,不用太多人,蠻族多半不會攻來。剩下的人好好吃一頓,這幾日辛苦大家了。”
說完她便回了自己帳內。
餓了近三日的將士們終於吃上了熟米。
京城。
慕時澤沉著臉看著暗衛送來的戰報。
他乍然冷笑一聲,麵前跪著的暗衛一個激靈,緊閉著嘴不敢多言。
慕時澤緩緩將戰報的一角貼近一旁的燭火。
火苗跳躍,很快沾上信紙,他靜靜地看著戰報一點點湮沒在火裡,眸中沒有一絲溫度。
他拍拍手,像是要拍去沾上的灰塵:“去給李啟製造點小麻煩。”
暗衛慌忙點頭,低著頭退出內屋。
屋內很快靜了下來,慕時澤摩挲著手中的核雕,毛刷輕刷碎屑,精致的圖案一點點顯露出來。
不眠的夜總是過的很慢。
不知什麼時辰了,魏卓才急匆匆的來到南衙,聽著下屬在門外輕聲提醒,慕時澤用毛刷蘸上芝麻油,小心地進行上油。
他慢吞吞道:“就說我已經睡下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下屬不再多言,悄然離去,院內又恢複了安靜。
慕時澤垂眸,長長的睫毛如鴉羽一般遮住了眸中的情緒。
魏卓在前廳急得團團轉,他瞪著直直站在一旁的衛兵,“你不能去催催嗎?是皇上急著要見他!”
那衛兵垂著眸回道:“那你自己去催。”
魏卓一下泄了氣,他又急又怕,煩躁得錘了一下桌子。
“魏公公這是等急了?”一道聲音突然傳來。
魏卓隻覺得背後一涼,趕忙彎腰行禮:“奴才哪敢啊?慕將軍,深夜叨擾多有得罪,但皇上那邊是真的等不了啊!”
慕時澤輕輕地“哦”了一聲,不緊不慢地坐下,他挑眉看向冒著冷汗的魏卓,“說說看,皇上什麼情況?”
魏卓迅速地把事情講了一遍。
原來是宮中鄭、高兩妃鬨起來了,皇上不得安寧,又不敢隨意打發,隻得找慕時澤去解決。
朝堂這幾個月一直風雲變幻,自從慕時澤掌權後,慕恭仁便漸漸隱位了,宰相之權下放給高、鄭兩家,自己隻做一個名義上的宰相,基本不問政事。
先前後宮選妃,高、鄭兩家自然沒有錯過這次機會,先後將女兒塞了進去。
李啟自然不能駁了他們的麵子,飛快地升了兩人的品級。
如今她們兩人鬨起來,李啟礙於兩家的平衡,自然是罰不得,隻得求助慕時澤。
慕時澤挑眉,沒什麼溫度地笑道:“這後宮之事,我去插手還是不太合乎禮儀,這事啊,還是讓他們內部解決吧。”
說完他像是耐心耗儘了一般起身便走。
魏卓急了,他慌忙拉住慕時澤的衣袖:“慕將軍,求您進宮一趟吧!您不去沒什麼事,我可就要受罰的啊!”
慕時澤心中煩躁,但還是表麵冷淡地甩開他的手:“你受罰管我什麼事?”
他突然笑了,偏頭看向魏卓:“嘖,算了,為了不讓你受罰,我還是進宮一趟好了。”
魏卓大喜,連忙磕頭感謝。
慕時澤沒理,邁步走過了他。
還未入殿,慕時澤就聽見了殿內傳來的陰陽怪氣的聲音。
他低頭輕笑,掩下了眼中幸災樂禍的神情,走了進去。
李啟捏著額間倚在榻上,見慕時澤進來,像看見救星一般招呼他:“哎呀,慕卿你怎麼來了?”
慕時澤抬眼與他對視,他心中發笑,與他演了起來:“有些事情要和皇上商議。”
他偏頭掃了一眼高、鄭二人:“你們先下去吧,朕還有國事要談。”
自慕時澤進殿,兩人便再沒出過聲,聽見慕時澤驅趕她們的意思,躊躇一番,便行禮退出殿外。
李啟呼出一口氣:“終於走了。”
他疲憊地閉眼,見慕時澤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便笑著問他:“我怎麼感覺她們好像挺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