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白笙落飛快地掠過街坊。
街道上空無一人,傳音閣已然近在眼前,白笙落卻敏銳地察覺到不對。
太安靜了。
她停在暗處。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
傳音閣內一片漆黑,分辨不出裡麵的情況。
但她卻皺起了眉頭。
即使有宵禁,傳音閣也不可能完全關閉。
她意識到出事了,迅速後撤。
四周突然傳來腳步聲,帶著兵器晃動的聲音。
幾個呼吸間,白笙落就被十幾個衛兵包圍。
她冷然站在路邊,匕首從袖間滑落,被她握在手中,與瞬間包圍住她的衛兵對峙。
怎麼可能?將軍府那邊被發現了?
白笙落一邊思考一邊暗暗觀察圍住她的人。
不是皇軍。
她很快下了結論。
很好,可以殺光。
鋒芒從她眼中閃過,她沒有給這些人反應的機會,一個起身踢掉了離她最近的衛兵的刀,腳跟一轉將那刀踢入正對麵人的胸膛。
袖中匕首翻飛,在這衛兵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線。
眨眼間便少了兩個人,圍著白笙落的衛兵眼中明顯多了一點恐懼。
早就聽說安樂郡主身手了得,卻沒想她竟然能在眨眼間連殺兩人。
他們搖擺不定地舉著刀劍,在打與不打之間來回猶豫。
白笙落看著他們畏畏縮縮的樣子,有些嘲弄道:“這麼害怕,怎麼敢帶著任務出來堵我的?”
她甩甩匕首上的血跡,肌肉繃起,明顯要繼續進攻。
街角傳來腳步聲,很輕,卻很難讓人忽略它的存在。
白笙落扭頭望去,表情愈加冷談,眼神裡都帶著冰刀。
是慕承輕。
白笙落咬咬後槽牙。
怪不得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拿下傳音閣。
以她的性格,確實等不到所謂的最佳時機。
原本紛亂的思緒驟然清晰,李啟去處理李盈肯定是板上釘釘,而原本應該在繼位後的行動被慕承輕攬了過來。
白笙落一陣懊悔。
失策失策。
慕承輕慢慢走近,對上白笙落的眼神時閃躲了一下,但又很快恢複原狀:“安樂郡主,好久不見。”
白笙落嗤笑,毫不留情:“你好會裝啊。”
慕承輕的臉扭曲了一下,但還是穩住情緒道:“實在抱歉用這種方式攔住你,不過秦王殿下隻是想請你去秦王府一敘。”
白笙落輕輕地“嘖”了一聲:“那恐怕不行,我已經對你們兵戈相見了呢。去府上敘什麼?敘我怎麼殺的你們的暗衛嗎?”
慕承輕垂下眼睫,掩住情緒:“子衡已經在秦王府上等待您的到來了,您確定不去?”
先前勉強平息的情緒被輕輕鬆鬆地勾起來,白笙落笑容淡了一點,聲音也沉了下去:“你是以什麼樣的標準來判斷我的選擇的?”
就算自己確實被豬油蒙了心,真心喜歡過慕時澤,但怎麼可能因為他孤身前往明知的陷阱?
慕承輕:“沒什麼標準,隻是覺得你應該不想就這麼和子衡分開吧?”
白笙落冷笑,氣得指尖都開始顫抖。
她不得不承認,慕時澤的確可以影響自己。
她咬牙切齒道:“是嗎?你很了解我啊。”
慕承輕笑了一下,抬眼對上她的目光:“當然,這麼多年我不是白跟你待一起的。包括子衡,雖然不過短短數月,但他也向我透露了很多信息呢。”
聞言,原本始終留意著周圍的白笙落失神一瞬。
但她很快收回注意力,卻隻覺得後脖頸一道悶響,似是刀背砸來的聲音。
糟了。
她昏昏沉沉,來不及思考便失去了意識。
……
皇宮內亮如白晝,李啟早已把黑字白紙的證據遞交給李伯昱。
皇帝火冒三丈,隨即派人把李盈薅了過來,連帶著幾位暗中出策、協助的官員,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一夜之間,該流放的流放,該斬首的斬首。
皇宮人心惶惶,無一人能眠。
李伯昱疲憊地坐在榻上,李啟給他端來茶水:“父皇,喝點茶吧,不然您又該頭疼了。”
他端起茶喝了兩口,扯著沙啞的嗓子說道:“罷了,這皇位我是一天也坐不下去了,李啟,跪下。”
明白這是要傳位於他,李啟連忙跪下,眼裡帶著興奮的笑意。
李伯昱喚道:“懷恩。”
一旁的老太監連忙上前。
李伯昱:“擬詔書,今朕有一子李啟,聰慧過人,得天庇佑,傳位於其,望其不貪小利,不謀重財,能為愛民之明君,布告天下,鹹使聞之。”
李啟忙行叩首之禮,“兒臣定不負所望。”
李伯昱疲憊地擺擺手:“行了,之後的事你自己處理吧,朕……我明日就和你母後直接出京了。”
他指指老太監:“安排一下明日的車馬。”
老太監應了兩聲,退出殿內。
李伯昱看向還跪在地上的李啟,“你也回去吧。明日辰時來送送我就行。”
李啟應聲。
他起身慢慢向後退去,李伯昱又忽地叫住他:“等等。”
李啟瞬間繃緊了身體,隻聽李伯昱認真地看著他囑咐道:“孩子,所有事情都要放遠了看,你總會因為眼前的利益做出錯誤的選擇。作為父親,我希望你繼位後,至少能明辨是非,善待百姓。不要讓我失望。”
李啟鬆了口氣,躬身應下後才退出大殿。
待人走遠,老太監才走進來:“陛下,您這退位的是不是太倉促了?”
李伯昱呼出一口氣,神色滿身疲倦:“是倉促,可惜我實在是累了,再拖下去遲遲不退,不知道他們還會整什麼幺蛾子。”
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對這個皇位沒有一點想法,還是其他幾位皇子爭得你死我活之後被百官推上的皇位。
對此,他雖不滿,但也儘心儘力地做了大半輩子的明君。
他曾在繼位時便向自己唯一的妻子許諾,終有一天,他會帶著她離開皇宮,四處遊山玩水,再也不理會這擾人的政事。
在這樣的承諾下,妻子才勉勉強強地跟著他一同坐在高位數年。
如今,他身體狀態逐漸不行,又惦記著自己與愛人的承諾,自然是一刻也等不了。
他抬眼看向屋頂:“懷恩啊,你也累了大半輩子了,待會你去內帑裡拿兩件好東西,出宮安享晚年吧。”
懷恩跪在地上,眼眶微紅:“陛下……”
李伯昱起身拍拍衣擺:“行了,彆哭了,重獲自由不是好事,我去找皇後,她肯定也高興得很。”
說著便離開了宮殿。
宮牆外,慕承輕已經站在馬車旁等了。
見李啟出來,她連忙迎上去:“怎麼樣?成功了嗎?”
李啟心情正愉悅,雖不滿她的失禮,但還是點點頭:“當然。明日辰時一到,我便是大俞的皇了!”
說著,他不免得意地笑了起來,慕承輕鬆了一口氣:“那臣妾就先恭喜皇上了。“
李啟哈哈大笑,想到明天就可以成為萬人之上的王,他心中沸騰不止。
忽地,他想起來什麼,轉頭問向慕承輕:“對了,白笙落那邊怎麼樣?”
慕承輕僵了一下,回答道,“已經拿下了。”
李啟根本沒想到她還這能拿下白笙落,頓時瞪大雙眼:“拿下了?你把她拿下了?”
彆說這樣一個毫無身手的弱女子了,就算李啟帶著一批精心培養的暗衛去堵殺白笙落也未必能拿下她。
但慕承輕點點頭:“臣妾已經將她秘密關押在城郊的彆院裡了。殿下放心,沒有人發現。”
李啟腦子懵懵的,他問道:“她……你怎麼抓到她的?”
“隻是編了幾句話惹怒她罷了。”慕承輕垂著眼。
李啟沒想過慕承輕能帶人拿下白笙落。
白笙落戰力超群,更彆說還冷靜謹慎,從未失手。
如今一天之內卻連敗兩場,李啟不由得輕視起來。
“大俞人人都在吹捧安樂郡主智勇雙全,如今看來,倒是虛有其名。”李啟笑了起來,“讓看守的人給她點苦頭吃吃,挫挫她的銳氣。哦,彆留下能被看到的傷口。”
慕承輕低頭領命,眼裡劃過一絲暗芒。
李啟看著慕承輕,笑道:“放心,答應你的。隻要把白笙落拿下,那就是皇後。我自然不會食言。”
慕承輕低頭:“謝皇上。”
聽聞此言,李啟哈哈大笑,回了秦王府。
……
夜風又急又寒,吹的人遍體生寒。
慕時澤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前,一旁的侍衛時不時地瞄他一眼,想勸他離開,又想起已經被拒絕數次,還是閉上了嘴。
緊閉的朱門“吱呀”一聲開了,慕時澤猛地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確實裝束齊整的江一,他眼裡燃起的光芒又暗了下去,喪氣地垂著腦袋。
江一倚在門上,上下打量著慕時澤。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良久,江一才開口問道:“慕公子還想在這站多久?”
慕時澤抬眼,一字一頓道:“我說了,我要見郡主。”
江一嗤笑一聲:“我也說了,郡主不想見你,你能彆堵在這妨礙我們嗎?”
白笙落遲遲不歸,他都快急死了,這少爺還在這添亂。
慕時澤神情不變:“我隻是站在這等,沒有妨礙你們。”
聞言,江一收起笑容,恢複了以往的冷淡:“慕公子這話倒是新鮮,我還從未聽過堵在彆人家門口是不會妨礙到彆人的呢。”
見慕時澤閉口不言,江一心中煩躁更甚。
白笙落已經兩個時辰沒有消息了,他預感不妙,但又不能違背命令,更不能讓附近的暗衛察覺出異樣。
思來想去,還是把慕時澤趕走最是穩妥。
但這人又一副油鹽不進,勢要見到白笙落的樣子。
江一輕輕呼出一口氣,按捺著性子:“我勸慕公子還是感覺回去吧,不然,慕家可是要亂了套了。”
慕時澤皺眉:“這和慕家有什麼關係?”
江一對上他的目光,還是沒忍住,皮笑肉不笑地嘲諷道:“慕公子在這站了兩個時辰,怕是不知道,這大俞都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