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你在一起是……確實有他們的推動,但是我當時已經喜歡上你了,他們讓我答應你隻是推波助瀾,讓我更快的清楚我對你的感情,我……”慕時澤對上白笙落的眼睛,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這件事對白笙落的傷害有多大,隻是發現,她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痛苦和悲戚。
慕時澤不敢說了,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失去麵前的人。
他的手已經抖得不像話,淚水止不住地滑落。
我不能,我不能失去她。
他在心裡反反複複地念著這句話,努力深呼吸平複情緒。
白笙落失去耐心,啞著嗓子:“讓開。”
慕時澤哽咽出聲,滿是祈求:“不要,求你。”
白笙落直接推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瘋狂地想攔住她,想一千次一萬次的道歉、補償,但是身體卻狠狠地撕扯著,不準他再動一分一毫。
他近乎僵硬地看著白笙落走過他,消失在巷角。
最後不知什麼模糊了雙眼,連消失處的那塊青磚都看不清了。
……
風帶著雨後的氣息,又夾著絲絲寒氣。劉姨吩咐著婢女把菜熱好:“初春不能吃涼的,這火候得看好啊,一會郡主回來剛好能吃上熱的。”
說著,便看見白笙落進了院子,她趕忙迎上去:“小落兒,我做了你愛吃的禦黃王母飯,還有之前你說味道不錯的花釀驢蒸,你先回屋暖和著,我幫你端過去。”
她用粗糙又溫暖的大手握住白笙落的手:“哎喲,這小手涼的,快進屋來!”
白笙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笑著點頭,被她擁著進了屋。
佳肴一道道地端上桌,白笙落看向劉姨:“你剛剛好像就說了兩樣菜。”
劉姨樂嗬嗬地挑弄著火盆,本就溫暖的屋內又升了點溫度:“那兩樣是重頭戲啊,其他這些都是配菜。”
劉姨很快收拾好:“好啦,你慢慢吃,我就先出去了。”
白笙落點點頭。劉姨便開門準備離去。
關門時,她稍微停了一下,沙啞的聲音帶著些許滄桑回蕩在屋內:“孩子,劉姨看出你情緒不太對了,但姨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你,畢竟你處理的那些事情,我都不懂。”
劉姨笑得憨厚,她柔聲道:“無論什麼事,都總會過去的。壞事可能在不久的將來也會變成好事。你不要總是一個人扛著,還有我們呢,我們都會一直在將軍府的。”
好像沒想著等白笙落的回應,屋門被輕輕地關上,最後一絲寒氣也被隔絕在外。
白笙落低頭慢慢地扒了兩口飯,就著溫熱的湯艱難地咽下。
隱隱有些刺痛的胃稍稍減輕了一點,又隨即猛烈翻滾。
白笙落把手放在胃部輕輕揉了兩下,便任由它翻山倒海。
她敲了敲桌麵,門忽地打開,寒風再次湧入,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現,白笙落問道:“江一什麼時候回來?”
“不出一個時辰。”跪在地上的人躬身回道。
白笙落點頭:“讓他回來立刻來見我。”
黑衣人領命退下。
桌上的飯菜還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但白笙落已經吃不下去了。
她起身,踢掉鞋子,不顧衣裳上的灰塵鑽進了被子裡。
她用被子蒙住臉,縮成小小的一團。
榻上還是冰涼的,她幾乎無意識地喃喃:“好冷。”
眼前逐漸浮現那張令她又愛又恨的臉,記憶翻飛。
從初見,到江南,再到兩人在一起。
白笙落蜷起身子,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經曆了這麼多。
為什麼?
他不是一個正直忠義之人嗎?
為什麼獨獨對自己這樣?
背叛、欺騙……是她哪裡不好嗎?
她近乎無助地想著。
一個接近她是為了郡主的權,一個是為了傳音閣。
她從沒想過,自己居然已經差勁到這個程度。
所有人接近她、討好她,都是為了她身上的某一個東西。
白笙落緊咬牙關,手緊緊地攥著被子,力道之大,連拇指都開始微微發疼。
胃又開始翻湧,難受的感覺很快漫延到了胸口。
心臟好似在被人抓住擠壓,每呼吸一次都能感到鈍痛從胸口劃向全身。
她不由得乾嘔了一聲,卻什麼都沒有吐出來。
她不明白,短短幾個月,愛可以達到這個程度?
明明好像沒經曆什麼,卻好像什麼都不能再讓自己付出感情了。
白笙落笑了,她無聲地顫抖著,眼淚好像流了下來,又好像已經流不出來了。
她不知道。
好似已經失去五感了一般。
屋內很熱,但榻上卻依舊一片冰涼。
寂靜中,隻有火盆裡的火焰在跳動,發出細微的聲響。
良久,一聲細細嗚咽從被子裡傳出。
壓抑又痛苦。
江一回到京城的時候,城內又開始飄起了小雪。
他不甚在意地拍去肩頭的細雪,飛快地向府內走去。
他輕輕敲了敲門,正擔心白笙落是不是已經睡了,裡麵便傳來了冷靜的聲音:“進。”
他推開門,白笙落麵色如常坐在桌前,握著筷子漫不經心地戳那盤明顯已經涼了的花釀驢蒸。
他眉頭不自覺地皺起:“閣主,涼了就彆吃了,實在餓的話,屬下可以幫你去買點吃食回來。”
白笙落頭也沒抬:“說事情。”
江一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不對,但自己要說的事情確實重要,便也沒問什麼。
他道:“我們封鎖水雲間挨個盤問了三個時辰,機要處完全沒有人越級進入,門鎖上和屋內的機關都沒有觸發。所以我們認定,應該是正常進去機要處的人順手拿走了資料。”
“排查過後,發現沒有理由無故進入機要間的是……”
他短暫地停了一下,似乎那個名字異常地令人難以啟齒。
白笙落了然:“是慕時澤對嗎?”
江一抬眼,見白笙落麵色無異才點頭確認:“對,所以我順著慕時澤的線往下查時,發現前一陣子江南出事時,慕承輕和秦王曾經出入過潤州傳音閣分部。素娘說,他們明裡暗裡地都在打探您。但是當時江南戰事危急,素娘也忘記將此事告知於您。”
白笙落點頭。
很好,那時候慕承輕還沒嫁入秦王府多久呢,就已經開始她的計劃了?
白笙落感覺自己已經快麻木了,隻能機械地聽著江一揭露那群人的醜惡嘴臉。
“在查探時發現,慕家姐弟常常私下見麵,並會屏退旁人,我查不到他們說了什麼,但多半是奪嫡和契書。另外,關於李盈私通外邦的證據在您手裡這件事……”
白笙抬頭看他。
雖然很不願意替慕時澤說好話,但江一還是道出了所有實情。
“應該不是慕時澤泄露的。先前我也以為是慕時澤傳出的消息,但查過才發現,是李啟的暗衛,他們一直分布在您周圍,不過距離非常遠,應該是怕您發現,所以隻是追蹤您。”
“剛才我進京的時候留意了一下,確實有幾個暗衛一直在附近,我本來打算去追,但距離實在太遠,我怕打草驚蛇,就沒有亂來。”
白笙落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江一接著說道:“還有一件事比較嚴重,但是隻是我的猜測,李啟還沒有采取行動。”
等白笙落目光移到他身上,他才說出來:“我懷疑,李啟繼位後可能會對您和將軍動手。”
白笙落心頭猛地一跳,問道:“怎麼說?”
“先前在潤州的時候,我私下派了幾個暗衛長期跟蹤李啟,吩咐他們無大事不報,但是李啟與人說私事的時候周圍防衛很嚴密,所以我那幾個暗衛幾乎查探不到什麼重要的事情。”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但剛剛我傳他們回來細說這些天探到的消息時,發現李啟非常抵觸您和白將軍,和慕承輕談話時無不透露出他擔心你們功高震主的想法。並且,他這段時間經常出入皇宮,與吳家的小將軍走的極近,我是怕……”
“他想捧個新人上位代替我爹,”白笙落臉上的嘲諷都快藏不住,“吳家那個小將軍,立過一兩次軍功,能力也不差,可惜沒多少給他展示能力的機會,李啟想把我爹拉下來,給那新人鋪路,到時候,安國侯跌下神壇,小將軍也對他忠心耿耿,真是打的好算盤。”
白笙落眼裡的寒意加深:“安國侯守衛邊疆多年,肯定不能隨意撤職,他多半是要製造一場敗仗,最好是能讓我爹死在裡麵的敗仗。那樣才好方便他行事。”
她想到了什麼,抬眼:“今日蠻族可有異動?”
江一搖頭:“我沒有得到那邊的消息。”
白笙落:“沒有消息可不等於沒事,叫小陳把消息傳給我爹。我近日抽空去西北一趟。”
江一點頭。
白笙落起身:“契書現在在李啟手裡,傳音閣怕是會有一些變故,我去那邊看看情況。”
聞言,江一下意識攔住她:“閣主,事已至此,李啟肯定會派人搶下傳音閣的,您一個人去實在是太危險了,我喊上人一起。”
白笙落沉默了一瞬。
他說得在理,但李啟多半不會坐以待斃,她必須在這人行動前保證傳音閣的情況。
江一猶豫片刻,還是說道:“還有,剛剛我進來的時候,看到慕時澤一直站在將軍府外。”
白笙落沒無視了江一後麵那句,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看向江一:“傳音閣裡都是我的人,我必須去一趟。另外,按照李啟的作風,如今李伯昱尚且在位,他不會在繼位之前就明晃晃地動傳音閣,最起碼也要等到皇上退位離京。如今他拿到兩份資料,必然會先去處理李盈的事。”
她看向江一,帶著些許安慰解釋道:“我隻是去看看情況,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更何況,門外有一個,暗處還有幾個偷偷盯梢的,我們要是都走了肯定會被發現,你留下應付他們。”
江一還欲再說,白笙落看了他一眼:“服從命令。”
江一沉默,雖然他總覺得讓白笙落單獨前往傳音閣有著一定危險,但她所說確實。
如今這般情況,他們兩的確不能一起離開。
他歎了口氣,還是無可奈何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