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瘡痍滿目的第一世——
傅家因著自己拿去的那本詩集舉家遭難,
傅鼐身死獄中,傅轍與幼弟秋後問斬。
那時的她日日去求太後、求太子,
終於,求得太子鬆口答應,會幫她想法兒營救傅轍。
太子府的謀士出了主意,讓他們試試西域的一種假死藥,待傅轍被獄卒“曝屍”荒野後再將他救出好生安頓。
即將事成之際,太子決定代替她出城,送傅轍一程。
陸禹寧托太子將這柄「玄英」帶上,留給傅轍防身。
她無法再將滿腔的不舍與眷戀那般直白的宣之於口,
但傅轍哥哥見到「玄英」,
便會懂得自己的心意。
這是他們曾經交換過的海誓山盟。
一切似乎進行得頗為順利。
太子苻景漏夜回府後,不待渾身雨霧寒氣散儘,便急召了陸禹寧過府。
“太子哥哥,傅轍哥哥是否安好,可有帶話予我?”
陸禹寧一見到他便急切相問。
她有些後悔,太子不許她去相送,怕橫生枝節,她該當再好好懇求一下的。
現如今,臨彆贈言竟也要借旁人之口。
“他好得很,他說「後會無期讓你不用再念他」。”
太子語氣平緩,眸底壓下一絲狠戾與不耐,陸禹寧聞言有些怔然,沒有察覺。
“太子哥哥,傅轍哥哥看到我給他的匕首有沒有說什麼。”
“他說匕首很精巧,讓我代為感謝你。”
苻景漫不經心回答。
陸禹寧如遭雷擊,一個令她不寒而栗的念頭如利箭破空,襲入大腦。
不待她再追問,苻景已是按耐不住,他一把將她拽著抱起,扔在貴妃榻上,不管不顧地壓下。
“保了你的傅轍哥哥安然無恙,該如何謝孤?”一雙眸子晦暗如墨。
近在咫尺的滾燙鼻息噴在臉上,讓陸禹寧強忍住一陣不適。
下一瞬,含苞的花骨朵被無情地層層剝開,苻景強勢地、暴戾地、加倍凶狠地一次次征伐深鑿,毫不容情。
她十指用力扣住身下的錦衾,緊緊閉上眼睛念著傅轍,任由淚水潮湧般滾落。
事畢,苻景尚不饜足地舔舐著她的淚,
他溫柔小意地一邊摩挲,一邊在她的嗚咽中讓她寬心,
她的傅轍哥哥如今已然帶著她送的那柄匕首遠遠上路了。
帶著遍體暗紅的印記,渾身的鈍痛回府,陸禹寧越想越怕,
她找來自己院中最信得過的幾名隨侍去郊外暗中打探。
幾名心腹從京中獄卒尋常拋屍的荒郊野外開始尋起,整整尋了兩晝夜,走出方圓十幾裡都未曾問到有一人見過傅轍的身影。
終於,在一處長滿灌木的溝澗旁,他們發現了掩在土下的一角囚服。
被隨意蹬入土坑、草草掩蓋的屍體終見了天日,被雨水浸泡了兩天兩夜的那具軀體,蒼白可怖已是涼透。
當胸插著的那柄匕首,便是他和陸禹寧的定情之物
「玄英」
------
“傅老師,彆推開我......”
陸微不講理地抱住他不撒手,傅雁寧襯衫的前襟已被她的淚水徹底浸濕。
自陸微看到那柄「玄英」後,淚水開閘般徹底止不住。
不知是不是因為想起了上一世的傅轍?
傅雁寧認命般默默由她抱著,心底泛上酸楚,旋即逼著自己剔除了這個可笑的念頭。
他低頭,強迫自己走神,
去盯那個三足爐,去盯那磚畫上的羽人戲龍,最後,他還是盯上了陸微頭頂那個溫柔的小旋兒,
心臟像被人驀地攥緊。
真想收緊手臂,想將她揉進懷裡,想俯下身去吻,想忘記所有血淋淋的過往,想真誠地麵對自己的本心。
自己的本心......
這一刻,他終於恐懼地窺見心底那個被捂得嚴嚴實實的角落——
隻要想起她,心底沉重的枷鎖從未有一刻有過著落,即使她一次又一次地騙他害他,即使自己因著她每每作繭自縛,他依然控製不住,
還是會愛她,依然愛她。
------
遠處腳步聲傳來。
館裡研究員陳波跟傅雁寧熟識,知道他帶人在這看展,“傅老師,覺得這次特展怎麼樣?”人未近,聲先至。
相擁的兩人觸電般彈開,陸微慌忙舉起手背抹臉,一臉淚痕越擦越是狼狽。
陳波眼尖的瞥見,覺出些異樣的氣氛,識趣地放緩腳步。
“這次特展有不少精華展品,不錯吧?慢慢看不著急。”他故意轉身指點著幾件展品,把目光移開。
“確實不虛此行。”傅雁寧頷首應著,一邊遞給陸微疊好的紙巾。
陸微伸手接過,觸及他的手指時下意識曲縮起手指。
“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飯?”陳波問。
“改天我請你,今天還要送她回去。”傅雁寧眼神停留在陸微身上一瞬。
陳波好似恍然,不巧撞到那個擁抱的尷尬登時鬆懈下幾分,“哦哦也好,那你今天先陪女朋友。我們再約~”
“不是我女朋友。”
傅雁寧以為兩人抱著時分開得快,陳波沒看見,解釋了一句。
聽見這話時,陸微身子微不可察地顫了下。
陳波克製住愕然,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兩人臉上迅速滑了一圈,剛卸下的尷尬又齊齊整整爬了回來,登時感覺腳下地板灼得發燙。
他邊緩步後撤邊對兩人擺擺手。
“好好,那行,你們慢慢看完不著急,改天再跟你約~”
說完腳底生煙,疾步走出展廳。
------
剩下為數不多的展品兩人都無太多心思認真去研究,心猿意馬靜默著走完,默契地決定回程。
陸微淚閘未止,隻是她不再出聲,靜靜斜靠在座椅中,盯著旋轉的方向盤。
傅雁寧開出幾公裡,開進了山林。
每次從博物館回學校,他都喜歡由附近的石仲山繞遠路走一截林間山路。
天色漸暗,華燈初上,映著最後一抹餘暉的山景極美。
傅雁寧本想著,看看山景,沒準陸微能好些,偏頭瞧見她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下歎了口氣。
行過狹窄的山路後,他找了個稍敞的林間,將車在兩棵樹間泊好。
不管哪一世,麵對她的淚水,傅雁寧總是有些無措,
他也隻會最笨拙的安慰。
他從車後整理箱裡取了條抱毯,把副駕的座椅放倒些,幫她蓋好毯子。
陸微還是如被抽走魂魄似地蜷著,瞳色很深。
傅雁寧幫她理好額發,溫熱的手掌覆住她眼睛,強迫她合上雙眼。
“不管什麼原因不開心,現在閉眼睡會兒好不好?”他俯身低聲去哄。
聲音是那樣溫柔,手掌下的眼尾又滾落出一串淚珠。
掛淚的小臉被傅雁寧的手遮住了大半,隻露出小巧的下巴和晶瑩的唇。
他真想去吻,於是縱容著自己屏住呼吸越靠越近。
陸微回神時,周遭安靜得可怕,連呼吸聲也沒有了,
她扶住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掌,輕輕挪開,汪一泓水光的眼直直撞上近在交睫的眸子。
兩人離得近極,心跳飛快地提速交織成一片。
陸微仰起下巴,唇瓣微啟,等著迎接他一般,她不知道自己這樣有多惑人,
而克製著的呼吸會加倍炙熱。
透過濃黑的夜,她終於看了個分明,
眼前原本端肅清絕的眸色中漂上一抹昏聵一抹迷離,餘下的都是濃得抹不開的愛意。
下一秒,落下的吻太深太重,讓她身不由己。
傅雁寧俯身將她托抱去後座,陸微手臂勾住他脖頸,熱烈的交吻一刻未停。
車門關上的刹那,多餘的動靜全然止息,隻有深吻交纏間的水聲,心中的琴音錚錚錚長鳴,直奏得心跳徹底消弭。
他今天的吻很凶,吮弄得她唇舌發麻。意亂間潮意泛濫,她開始索求他帶上手勁的撫摸,肌膚相觸時兩人都失重般抖了抖。
陸微攀住他的肩,濃密的睫毛輕顫,唇瓣忘情地微啟但強忍住了發聲的衝動。
半晦的車內,喘息聲重下手更重,被圈禁的獵物失了神智般尋覓著挽弓者的箭,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不知怎得,濃重的氣息驀地而止了,傅雁寧動用極大的意誌力才禁錮住身上那蠢蠢欲動的人,喉頭滾動著艱澀出聲,
“這裡不行,車裡沒有。”
“沒有什麼?”
陸微被一雙手臂箍住動彈不得,鼻息灼灼,有些不樂意地喃道。
趁他分神,滾燙的身體又一次掙開他手的桎梏,不管不顧地找尋,隔著布料的任性讓傅雁寧不由蹙眉悶/哼。
他咬牙忍耐著不讓她得逞,“不能在這,沒有措施。”
“現在就要。”她已是神智不清。
“彆胡鬨,你想懷孕嗎?”鼻音濕沉。
“想,懷了就嫁給你。”
陸微把他脖頸摟得更緊,回答得萬般自然,
如同已在腦中想了幾世那樣。
傅雁寧腦中震響,
那雙水汪汪的眼瞳透過濡濕的睫毛隻需那樣瞧著他,便已將他死死拽進漩渦。
柔軟處貼靠著他。他覺得再多一秒自己便要在她麵前分崩離析。
他對抗著本能抬起懷中的身體,翻身換到上麵,逼著兩人隔開理智的距離。
“不可以,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