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物玄英 劍是凶器,劍術是殺戮之術……(1 / 1)

當晚,論壇流量突破曆史記錄。

一個總人數也就三萬多人的N大,內部論壇上一篇文章的評論居然能內讚過萬,下麵的回複蓋起摩天高樓,「曆史學院傅雁寧」私信箱一夜之間塞爆各種具名匿名的信件。

「Omg,正主親自下場辟謠啊!!!」(轉發截圖)。

杜若看到N大八卦群裡的截圖時下巴驚得差點脫臼,第一時間轉發給陸微。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好像傅雁寧忘記辟謠爆料裡的另一個女主了。

陸微打開文章,手指顫抖著一條條刷著傅雁寧那條評論下的回複:

「這是???正主下場辟謠???」

「是真身嗎?求自證!」

「自證是不可能自證的,難道發身份證給你看?這語氣一聽就是男神好嗎?」

「離男神最近的一次」

「CP粉心稀碎......」

「理解能力有限,男主辟謠一個的意思是另一個......???(破防」

「是的,沒錯,估計另一個是真的」

「現在請再回去看上麵的照片,人家狗糧一早送到我們嘴邊了,有些人樂嗬吃一嘴了,隻是某些人自己拒絕吃......」

「Ruston教授是我學術上的夥伴,不是我女朋友」

Shannon不是他女友!!!

陸微驟然心跳如鼓。

她突然想到,萬事那樣有條不紊、思路清晰、冷靜到很少自亂陣腳的男人,怎麼會沒有辟謠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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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緋聞風波太甚,傅雁寧本來不想再節外生枝,隻是之前答應了陸微會帶她去特展。

眼看還有兩天展覽就要結束,展品各回各處再想一次看遍並不容易,好在考古係跟博物館合作很多,猶豫再三下,他選了個閉館的時間單獨帶了她進去。

這批南朝文物特展按時間線陳列,很多是新近出土,未公開亮相過的文物。

古玉、瓷器、首飾、武器、石刻、磚畫種類繁多,其中大梁朝苻梁皇室墓葬與貴族墓穴被發掘的較之另外四朝更多,因此出土藏品最為豐富。

作為曆史的親曆者,兩人走到梁朝這裡都慢下了腳步。

傅雁寧一件件細細看去,偶爾與陸微說上幾句,興致盎然。

大梁朝,是南朝之中為後世留下最多八卦談資的朝代。

比如開國的梁武帝苻乾連娶了京城第一美女祖孫三代;

比如敬帝苻方熱衷於搶遍臣子之妻;

再比如永帝苻勁是否真如傳聞那般,與自己的母後通/奸生下景瑜太子苻景,而苻景溺亡後,為何卻最終傳位給旁支的苻淦,而非自己嫡親的孫兒永濟太子。

史書隻寥寥數語,卻掩下太多秘辛,載不儘幾代世人跌宕唏噓的人生。

在帝王世係表前,傅雁寧站了良久。

景瑜太子苻景的名字旁邊,記錄著:「太子妃姚氏,子永濟太子苻勉」。

可是,明明那時的太子妃是陸禹寧,哪怕被廢,以史官的嚴謹也會是「廢太子妃陸氏」,可是,偏生一字未留。

為了找到一個答案,傅雁寧曾翻閱過眾多古籍《南史》《梁書》《六朝事跡編類》《太平寰宇記》等各類史書、史地雜記、圖誌、方誌、甚至野史。

史書中載有許許多多前世之人——

在荷蘭的私人藏館,他曾見到過上一世自己關試摘得榜首的答卷,在國家檔案館讀到過北宋後人所載錄的父親的文集、甚至還有太子手書。

然而,唯獨沒有她,

傅雁寧從未在任一處字裡行間尋見過她的名字,一個字都沒有。

陸禹寧,明明那般真切地活過,

卻似在悠悠青史中悄無聲息地走完一遭,雁過無痕。

前世他離京赴任前,母親與他說,陸禹寧不日即將誕下太子的子嗣,此生與他絕無可能了。

母親囑咐他,在密州尋個溫良賢淑的女子相守終生,隻要真心待他便好。

隻要真心待他。

他驀地有種衝動,想問問眼前的陸微,前世自己離開京城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自己無論如何,也尋不到她曾存活於那個世間的痕跡。

可是,這一世的他必須要克製,若有一天讓她知曉自己便是上一世的傅轍,清楚地記得兩人所有的過往,他不敢去想她會做些什麼,也不敢去想那一天的自己。

於是,傅雁寧終於說服自己壓下了這個瘋狂的念頭,比起觸手可及的真相,或是她隨口杜撰的假象,他寧可自己去「無字地書」間慢慢搜尋答案,

他給了自己一生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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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微正認真地研究一排印鈕,突然抬眼瞥見對麵展櫃中一個熟悉的物件,心裡驀地發沉,她有些惶急地步去近前。

看清時,心底潮水一瞬間沒過頭頂,腦中是一片令人窒息的轟然。

那是一柄極為精巧的匕首——香港的私人藏家今年剛剛捐贈給國博的藏品。

魚皮漆鞘上鑲了貝殼和綠鬆石,劍格一麵鑄雁銜蘆紋,一麵嵌飾南紅,羊脂白玉琢成的劍首上飾有同心紋,鑄飾雙鉤鳥蟲書體二字銘文:

「玄英」。

劍身雖已鏽蝕斷裂,但柱脊仍在,清晰可辨。

陸微渾身血液開始倒流,眼底潮熱的淚意湧上,她微微仰頭,努力不讓眼淚輕易滾落。

傅雁寧安靜地從她身後走來,氣息越來越近,直到雪鬆般冷冽的氣息將她包圍著。

陸微回身去瞧,他也在低頭凝視著這柄匕首,神情一如既往的無波無瀾。

然而,傅雁寧的血卻早已沸騰著咆哮著從心臟急速泵入四肢百骸,腦中如同上演著一場潑天海嘯。

是「玄英」!

第一世太子苻景插進自己胸口的那柄宿鐵匕首。

——也是他在阿寧及笄後送出的定情之物,與他的短劍「蒼靈」是一對斷金切玉的寶物。

傅轍當時總覺寒光太盛,請了最好的工匠雕飾成閨閣女兒家喜歡的模樣,陸禹寧拿到時愛不釋手,整日墜在腰間,跟在他身後扮演俠女。

傅轍劍術高超,每每英姿颯爽劍舞靈蛇時,年紀尚小的陸禹寧總以手托臉頰滿眼愛慕地瞧著他,等他練完立刻衝上去,

“阿轍哥哥,我要跟你學劍,學成了與你一起仗劍走天涯。”

可是,無論傅轍如何耐心去教,陸禹寧也僅限於手忙腳亂地揮著比半個自己還高的長劍,跌跌撞撞把自己碰得遍體鱗傷。

一貫聰穎的女孩氣悶自己的蠢笨,把頭埋在傅轍胸前放聲大哭,弄得他衣襟儘濕。

傅轍每每心疼不已,雙手捧住她的臉蛋寵溺地吻掉淚水。

轉頭,他請了最好的北方工匠鍛造了這柄小巧的匕首,依著劍法改編了一套適合匕首的簡易刀法教於她,瘦弱嬌小如她,也能憑這世間罕有的斷金利器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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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柄匕首真漂亮,裝飾如此柔秀華美,該當是位女子之物吧?”氛圍凝滯,陸微故作輕鬆地開口。

“雕飾得再美也是凶器無情。”傅雁寧語氣毫無起伏。

他感覺到陸微定定看著自己,轉頭迎上那目光,輕輕勾唇,

“不過,如今劍身都鏽完,再殺不了人了。”

隻是平鋪直敘的一句陳述。直達心臟的抽痛還是不可避免。

傅雁寧俊美的眼眸斂著光,垂著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隻淺淺蹙了一下眉。

這句讓陸微心驚。

“傅,傅老師......你怎知這柄匕首殺過人?”她勉強擠出喉間的聲音竟有幾分哽咽。

“隻是隨口一說罷了”,他微微勾起唇角。

“劍是凶器,劍術本亦是殺戮之術。

不過,你這樣問,倒讓我以為你知道呢~”他彎起漂亮的眉眼望來,眼底卻無笑意。

「她當然知道,日日不離身的物件就那樣給了太子,讓太子用這柄匕首結果了他的性命,好狠的女人。」

陸微想去握他的手掌,觸到他冰涼的指尖時顫了顫,被他不著痕跡地避開。

“我想抱你......”

陸微冷不丁開口,漆黑的眼珠目不轉瞬地鎖著他,

不知何時已是滿臉淚水。

看到她這模樣,傅雁寧怔在當場,五指不受控地蜷了蜷,

身體不受控似的退了一步。

微末的退縮之意被陸微真切地瞧在眼裡,心底躥出的錐心之痛瞬間蔓延過全身,她僵硬地被釘在原地。

除了她安靜流淌出的淚水,一切仿佛都被按了暫停鍵。

兩人如鼓的心跳共奏了許久,

“還看嗎?”傅雁寧突然低頭問她,他們才剛剛把梁朝展品看完。

陸微咬了咬唇,點點頭。

“看,你特意帶我來的。”

傅雁寧想說點什麼,一時又覺語塞。

他遲疑半晌,還是伸手去幫她擦掉湧出的淚珠,

“把展看完我送你回去。”動作體貼,帶著點到即止的溫柔。

一股不計後果的衝動湧上大腦,陸微猛地投進他懷裡,伸手環腰將他抱上,手臂緊緊收攏。

頭埋低,淚水更洶湧地滑過。

她感受到傅雁寧舉起手,就要扶上肩將她從懷中推開,終於忍不住飲泣出聲:

“彆推開我好嗎?”

傅雁寧手虛懸在半空,鼻息靜止。

他聽見自己身體裡迸出輕微的開裂聲,心底的縫隙寸寸蔓延。

陸微頭靠著的胸膛溫度嚇人,

「玄英」刺穿的胸膛也會是這樣滾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