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大家滿飲一杯酒吧!今日一彆,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湊得這麼齊了,祝願大家,不論是回還是留, 都是一帆風順——少些操勞, 多些能滿休的日子!”
“說得好,來來大家喝一杯!機會難得, 想要再能讓主任請我們喝酒, 那可就難了!”
“咖啡都可以, 奶茶吧, 不在南麵, 我努努力也行, 這酒是真沒辦法,今日算特例了!”
“哈哈哈, 來, 來!”
小酒館的包間裡, 一桌人都舉起酒杯, 仰首暢飲起了還帶了絲絲涼意的淡啤酒——這啤酒裡似乎還衝了水, 喝著和會冒泡的鬆針飲子差不多,有一股淡薄的怪味,酒香並不濃烈, 但特彆能解膩。
對於這些平時嚴格按照買活軍內部不成文的行為規範, 基本不飲酒的更士們來說,這種從遠洋水手那裡,流行過來的淡啤酒,是特彆合適的,既可以暢飲, 也不容易喝醉,其實就比喝水略微多了一點滋味——這種酒被發明出來,本來也是為了解決遠洋航行,清水容易變質的問題,包括在歐羅巴民間也是如此,那裡的居民,要取得清潔的飲水並不容易,為了防止汙染致病,居民普遍飲用淡酒來代替淡水。
“哈!”
“味道有點怪!”
雖然說是滿飲一杯,但這輩子可和華夏習慣的小酒盅不同,又不是貪飲的羅刹人,大家無非也就是儘量地啜飲一大口而已,恰好,把那泛白的泡沫,和著淡色酒液一起,滿滿咽下,也彆有一番特殊的滋味,有些人能夠欣賞,有些人眉頭微皺——不論感想如何,對他們來說,也是又見識過了羊城港的一樣新鮮東西,這淡啤酒,也是羊城港這裡的新貨,哪怕很多更士都來自沿海州縣,也還沒有見識過呢。
來羊城港支援的這幾個月,大家都是一起通宵達旦地熬著,早已結下了深深的情誼,這其中有人如牛均田一樣,在出差期間,得到了上峰的賞識,轉崗調任,從民生組調入刑事組,從紹興來到了更繁華的羊城港,也有人兢兢業業,任職有功,就等著回原崗之後升職的,哪怕就是一時沒有什麼變動,能在羊城港見識這幾個月的繁華,也覺得不虛此行。
這幾個月下來,展覽會也去執勤過了,機械船也看過了,留聲機也聽過了,蒸汽拖拉機更是時不時就順著眼前開過去,還有許多仙器、美食,原本都是隻有耳聞,難得一見的,幾個月下來,也陸續領略,大家都是心滿意足,這頓臨彆酒,更能再嘗嘗新鮮酒水,就算口味不是人人能接受,也都歡聲笑語,積極鑒賞,又彼此說些隻有更士自己能明白的心底話,氣氛十分良好。
“剛才武主任說,讓我們少些操勞,咱們這行,想要少加班,其實就一個辦法——惟願天下太平無事,百姓安居樂業!什麼時候,咱們買地的規矩推出去了,大家都能遵守了,四處都風調雨順了,我估計——我估計那也不能不加班。”
“哈哈哈哈!”這個機靈,抖到了大家的心坎裡,眾人也都笑了起來,“那是,咱們買地的規矩,越是推開,那百姓們啊,底氣也就越足,從前見到咱們更士,都和老鼠見了貓似的,恨不得遠遠地逃走。有什麼事兒,能私了絕不見官。這買地的規矩學會了之後,可就不一樣了!”
“還不就是?屁大的事,也要來找我們更士評理,要我說,就算是天下太平了,我們管民事這塊的也清閒不下來,我看最多是刑事組的同仁能清閒些!”
“什麼啊,真以為上頭是吃素的麼,若是刑事案子少了——那你說上頭會不會讓刑事組的平時也兼管民事,有案子了再去刑事那邊。”
“噗!”
“哈哈哈!”
這大實話立刻引起了另一波哄笑聲,更有人早已看透了衙門的手腕,“就算真有一天,海枯石爛了,這民事的案子都少了——您猜怎麼著,那肯定就會讓我們去推政策、救火救災……反正,就一句話,見不得你閒著!咱們六姐是天下最會做買賣的人,買活軍是天下最會做買賣,最愛做買賣的國家,我們的衙門,能做虧本生意?!”
這話實在是太有道理了,笑聲就沒停過,不過,其中的怨氣不算太多,原因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為買活軍做事,固然是辛苦,提拔的機會多這些無形的好處,也不去說,就說最淺顯的一點:這待遇也好哇。平時吃的喝的,基本都能在食堂解決了,房子也是如此,宿舍條件相當不錯,若是要成婚了,自己買房時,還有吏目、更士特有的福利共建政策——隻要出市價分之一不到的價錢,就能買到地段、質量都很不錯的房子。
如果調任去彆的城市,不想住了,那也簡單,當時你給的錢如數退回,到了新地兒,要住宿舍,還是繼續買福利房,都悉聽尊便,或者如果本人調任之後,家眷因為種種原因,還住在這裡的,也沒有問題,隻是本人到了新地兒之後,就隻能住宿舍,無法再買這種福利房了而已。
人生在世,無非是衣食住行,為買活軍辦事,這幾樣都給解決好了,大多數人的欲望也就得到了滿足,認為自己的努力工作,也得到了相當的回報,至於說平日裡的辛苦加班,也就能夠忍受了,畢竟作為吏目,也有相當的社會地位,也算是不錯的報償。
隻是大家聚在一起,沒事也不會互相說這些,那不成了炫耀了麼?總還是以互相訴苦為主,比如好幾個留在羊城港的更士,就絕不會說在羊城港安家的種種好處,而是強調著這裡的工作量。“忙……比原處要忙多了,若是在我們老崗位,一個月加班十天左右吧,這幾年,產假製度大家逐漸習慣了,農閒的時候,其實還是能準時下班的。”
確實,這種改變,在一線崗是很明顯能感受出來的,在武主任的回憶裡,十年前更士署就有一個加班潮,那時候,非但更士署,連居委會、駐地守軍以及其餘吏目,都是跟著一起加班,起碼加班了兩年左右,為的就是在貫徹同休產假製度,去抓那些逃產假的人家,當時,因為逃產假,且不服吏目乾涉,言語衝突演變為襲擊吏目,因此被送去苦役的人家,一個地方一個月真能有幾十個!
“這些事情,都是你們小年輕難以想象的,各地那種民心浮動的氣氛——就這麼說,若不是一早就半強製的分家,而且鼓勵遷徙,也不管自雇者,這政策根本就推不下去,你這裡敢去強管,他們回老家招呼一聲,幾百人來鬨事,全部抓起來送去苦役麼?這樣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再來幾次,鄉裡都沒人了,且民心也會跟著生怨……事情肯定不能這樣來。”
和這些多是過去十年間考入的小年輕相比,武主任自然是有資曆的,但凡有資曆的老人,喝了一點酒,不管有沒有上頭,最喜歡的就是吹噓自己年輕時的辛苦,把眼前的困難都給看淡了。“都是第年、第四年起,大家慢慢地習慣了,這樣的事情才越來越少,處理起來也越來越輕鬆了。等到八成以上的百姓,對於這種規矩深信不疑的時候,就算有人還逃產假,被你抓到之後,說服工作也會好做得多,他們心裡也知道這麼是錯的,那就比較好管了,講幾句就能給登記上,為這些事送去苦役的人,如今一年也少有一個了。”
“這是在首善之地,我們那裡還是多,我們那裡新移民多。”紹興的陶珠兒也說起了自己這邊的情況,“廠子也多。”
“我們那還好,我在南湖道,南湖道廠子還不多,多是農戶,經商開鋪子的人也有數,倒管得過來。”
農戶是算自雇者,這種情況本來就沒有產假可休,包括私人經營的小鋪子,雇工全是自家人的那種,肯定也不會強製休產假。來自各地的更士,也紛紛說起了各自更士署要解決的主要問題,的確存在相當的地域特色:沿海的州縣,廠子多、商貿發達,有大量外來人口,更士署就要付出大量精力去教導各國人口來學習買地的新規矩,同時,還要維係收容營的治安,這裡能出的幺蛾子可太多了。偏偏,這裡的流民還沒有被完全打散,這就導致更士署要拿捏分寸,輕不得、重不得,隨隨便便就是關係到異族、異國的敏感案件。
靠內陸的新進之地,還是以農業為主,更士們主要就是在教規矩、掃盲、教種田,配合地方官吏,推進分家遷徙,把人群打散的工作。和大宗族勾心鬥角,多方位的博弈,互相拿小辮子,這是家常便飯,不過反過來,也有些工作量是特彆少的,就比如說同休產假,以及閒事見官,這兩者都很少,因為當地的百姓需要休產假的不多,且還保持了固有印象,沒有什麼大事,他們輕易是不想見官的。
羊城港、雲縣這樣的大都市,民事組是無窮無儘,需要調解的小事,還有特立的社會風氣組,這也是辛苦活,因為小偷小摸、有償陪侍,都算是社會風氣組的工作範圍,這種東西,嚴抓的時候了無痕跡,一旦放鬆立刻死灰複燃,根本沒有一勞永逸的美事,就隻能是周而複始,他們這裡送去苦役的輕型犯也是最多的。
“彆的不說,這兩樣的確是大州縣的特產,我們那是真沒有,畢竟是小地方,慣偷根本無處容身,左鄰右舍都把他老底兜出來。包括誰家從前做過暗門子什麼的,這也瞞不過居委會,想搞什麼陪侍飯館,第一天開張,第二天更士署就能登門敲打。”
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處,土土的,很安心,不少更士說到這裡,麵上也有慶幸之色,“在這塊來說,文書真能少些一大半!”
“隻要不定罪,文書都是少的。刑事組的文書量真是大!組裡的文書專崗,基本就沒有不加班的時候。”紹興的牛均田也在叫苦,因為等到手裡這個案子一結束,他就要去文書專崗上,至少要做個月,這是羊城港的規矩。“就最近兩次掃蕩,幾百人啊,都要定罪,那就是幾百人份量的文書!”
一桌人聽著,臉都跟著皺起來了,感同身受地為牛均田疲倦,“一個人都得寫半天了,這就是殺了你也寫不完吧?”
“對了,不是說建新方向要這些人嗎?如果去的話,就可以免罪還是什麼的?這種情況也要寫文書嗎?”
“那就更要了,雖說建新那邊是什麼罪名都願意要,但咱們這得鑒彆清楚啊,除非是單純陪侍、偷竊相關的罪名,男女都是個月到半年輕刑役的那種,可以送過去,組織罪、首腦罪,或者更重一點的,搶劫罪或者是殺人罪的犯人,也不能讓他們借著去建新逃脫懲罰吧。”
牛均田說起來就是頭疼欲裂,抱著頭,感覺臉上的痤瘡都新生了幾個出來。“但你們也知道,很多罪分不清楚的,一窩人裡,這個是重罪,那個是輕罪的,數不勝數。這種情況就是要挑撥嫌犯進入囚徒困境,讓他們互相檢舉揭發——但這些洋番,出乎意料地團結,油鹽不進,就算是疲勞審訊,效果都不算好,到現在也沒有決定性的證據鏈。”
“學生街那個命案,明顯和這幫洋番是有點關聯的,但就是沒證據,有個很重要的點,就是我們自己人認不清洋番的臉,酒館的左鄰右舍,對於這些洋番女辨認度很低!至於客人,除了原本是死者吳生朋友的寥寥數人之外,願意登門幫助我們辨認的很少,到現在,我們就辨認出了一個酒館的老板,其餘麼,倒也有船長想渾水摸魚,聲稱是他們的逃女,但沒有證據,指紋對不上——”
“這些逃女有多狡猾,你們知道麼?她們也知道,洋番女在羊城港,不管犯什麼事被抓,都會通知在港的船長來查找逃人,憑據就是當時買票上船時,簽下契書用的指紋,所以,她們一旦聚在一起,就會互相教導,把指紋燒掉!”
“也有用火的,也有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硫酸的——看,這又是個牽出來的案子了,反正這批人包括鴇母,都沒有指紋,因此,她們陪侍時都習慣於藏住拇指。不得不說這一招很有用,沒有對證,也不能憑船長空口認人,不然,那就亂了套了。”
在分辨逃女這件事上,利益受損的其實是遠洋船長,對買活軍來說,是無關緊要的。但更士們一聽說這些人居然主動毀掉指紋,不由得也都大為皺眉,因為現在買地的偵破手段,依賴指紋處甚多,而這些洋女居然恰巧鑽了這個空子,這樣的知識如果任由傳播開來,無疑會對更士署的工作帶來很大的困難。
“說句不該說的,洋番根子上是真壞,我們華夏的百姓還是老實!和他們打交道,怕是多要吃虧!”
“嗐,反正呀,空子還是他們會鑽,畢竟都是蠻夷之國,我們華夏百姓,再怎麼說也是久孚王化、深知廉恥,就算行差踏錯,和他們相比,也是不同。”
這話的確是不該說的,因為違背了謝雙瑤給更士署定下的‘就事論事、一視同仁’的調子,但調子既然是調子,就說明在現實中充斥了非常多和調子不符合的現象,從武主任往下,更士們都是點頭不迭,認定了洋番就沒幾個老實人物,從船長、水手到這些不走正道的逃女,都是治安的不穩定因素。
尤其是白人洋番,更是鄙視鏈的最底層,不比非洲來的黑人族中,尚有不少勤奮老實、踏實能乾的人物,白人洋番能逃脫那股子蠻夷強盜味兒的,可謂是鳳毛麟角,也多集中在教士群中,除了教士、通譯以外,其餘人十個裡有十個都是流氓,任何案子,如果有他們的身影,就把他們當做重點嫌疑人來關照,是不會有假的。
“此事,主要還牽扯到了學生街那邊的案子,若是不破的話,建新想要把人帶走,估計是難的。但這些洋番心中也是有數——和學生街命案、搶劫案無關的話,他們無非就是陪侍而已,六個月就出來了。反正也是不要麵皮的人,再想方設法重操舊業唄,隻要還在羊城港,有的是他們賺錢的地方。他們好不容易從苦地方出來了,也不情願去建新的。”
“可若這案子被坐實了,牽扯到其中的,都是苦役終生,甚至要賠命,我估摸著鴇母是有牽扯的,所以寧可被判組織陪侍,也不會招供學生街的事情。他們內部,也早串聯好了,齊心協力對抗審訊,搞得現在我們倒是被卡住了——學生街的案子,從文書上找了一個線索人物,但現在都不肯定線索人物還在不在羈押之中,指紋被燒了啊!”
“找了人證來,沒認出來,又要聯係那個逃女的船長,但船長已經回歐羅巴去了,也不知道何時再過來。眼看羈押期都快滿了,還不知道該怎麼弄呢。”
按照買地的規矩,輕刑定罪的標準是比較寬鬆的,要求的文書也不多,但重罪就要求嚴格的證據鏈了,就更士署現在掌握的情況,確實無法定罪,確實讓人頭疼。更士們設身處地的一想,都同情牛均田,“能不能強製遷徙,讓他們去偏遠地方做活?哦,他們是洋番……如夷人一般,是要額外小心,免得叫人說我們欺壓異族……”
“依我說,就該上書六姐,要求洋番鬨事,罪加一等才對!”
又有人說起了,“非我族類,到買地來討生活,就該老實些,哪有額外縱容的道理?又不是什麼高檢定等級的人才!彆的不說,至少一些罪名是要額外加等的,還要規定出一些從重情節來,比如說,以後最好把船長和乘客的表現長期綁定,讓他們先做好篩選,免得來了這裡給我們添麻煩!此外,手印彆按一個指頭了,五指加掌紋吧!看這下他們還敢燒不敢了!”
“若是都燒了,那就直接當逃人處理,直接帶去邊遠地區乾活,如逃人一般處置,把所得的錢財,存入銀行,利息用來貼補辦案的吏目、更士,本金給船長存著,若是他能找到證據證明這人就是逃人,那就支給他!”
這些的確也都是辦法,而且是隻有在踩了坑之後才能想到的應對,如果上頭願意采納,確實可以補上一個大窟窿,不過,這對眼下羊城港更士署刑事組需要解決的麻煩,沒有什麼幫助。更士們對牛均田是十分同情的,不過,這同情也隻能持續一會兒,他們便又是一邊飲酒,一邊說起彆的事兒了。
“醉花螺來嘍!新鮮的,今早剛起的網!在岸邊熟醉的,也是小店的招牌菜,大家嘗嘗!”
不一時,手托大冰盤的夥計,又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向了飲食:如今,隨著定都大典結束,各方麵人群紛紛離京,羊城港的物價也隨之回落,餐館內時鮮菜色比從前多多了。很多長在內陸的更士,今日也擺脫了接連幾個月的罐頭菜,領略了一番羊城港的特殊風味。
這熟醉海鮮就是其一,如今整個買地都不作興生食,海鮮也以熟醉為主,醉蝦、醉蟹都是煮熟了,剛才也品嘗過,現在一嘗熟醉花螺,果然也有異香,比起剛才兩道菜色,花螺的醉料裡,用黃酒、醬油、醋之外,還多加了細細碎碎的辣椒末,吃在口中鮮甜香辣,大家吸啜之間,興趣盎然、讚不絕口,很多大江上遊方向的吏目都歎道,“回去本地,最舍不得的就是羊城港的美食了!我們那裡雖然也有好物,但河鮮終究比不得海鮮!”
說著,也不免扳著指頭細數自己供職地的特產,南湖道的說到酢物,川蜀的就要說他們日益流行的牛油鍋子,自然少不得泡菜、臘肉之物,這些也的確是東南地區少有的,福建道再往南,醃製食品太容易變質,飲食風味趨向於鮮甜,這是大風向。武主任見陶珠兒對於這個話題,聽得特彆入神,不免笑道,“怎麼,桃子,你不是要回紹興去麼?難道還想著,剛支援了定都大典,又要去邊地出你的特差啊?了不得!我們這桌上怕是要出個大人物了!”
在更士、吏目這裡,想要提升,出外支援,是一點不錯的,平職支援,支援結束之後,回崗升職,或者直接升職外調,也是有的,不過那樣的話,就未必能回得來了。當然,僧多粥少,也不是說任何人一申請就能批複,也得看平日裡的表現,尤其是定都大典這種沒有什麼危險性,也不費腦,就是單純辛苦的體力活,回來又記大功,對任何單位來說都是給優等生的美差。
這種去邊遠地區的支援,一般更士也得有一定的資曆和考評才能申請下來,有時還要排隊,不過,在這事上還是有明顯例外的,那就是女吏目、女更士,如果能力達標,一申請立刻就能批下來,而且到了時限就能往回調,在外表現隻要沒有大岔子,回調了立刻頂格提拔——會有這個現象,其實也不是因為純粹在優待女性,而是因為申請外調的女吏目、女更士人數特彆少,競爭者不多。
要說不外調是不能吃苦,這就不真實了,申請外調的人數少,原因是顯然的,那就是女吏目出外差,尤其是去邊遠地區出差,要麵臨的危險的確比男性多,而且是多得多,困難也是數倍,即便可以冒著風險出去,工作也非常難以展開,甚至很多時候根本無法展開,就算是冒著危險,忍著艱苦的條件過去,也隻能從事很有限的輔助類工作,發揮不了自己的作用。
這些事情,在衙門內部是並不避諱的,《吏目參考》也是直言不諱地多次談論,所有的吏目都很清楚,在明白這些利弊之後,還想往外調的女吏目,要麼,是一腔熱血但能力不足的愣頭青,要麼就是不但有壯誌,能力也高出常人的俊才。
陶珠兒大家都是熟悉的,知道並非生瓜蛋子,不過也沒想到,她居然有如此大誌,聞言,都不由對她刮目相看,陶珠兒忙道,“武主任,彆奚落我,什麼大人物,我——我這不是看著大家上進,也有點兒生出了想挪動的心思了麼?我在紹興,乾的就是剛才牛均田不願做的文書工作,伏案久了也挺單調,但要說調任吧,我們刑事組,需要人數特彆少,也沒缺額……就想著去外頭鍛煉鍛煉,回來再看看唄。”
其實吧,絕大多數人申請外調,還不都是這個考慮?陶珠兒若遮掩,大家還調戲她,她大大方方的承認,大家其實也都能理解,都笑道,“那是,若不是為了上進,誰去邊遠新地?又不是來羊城港支援!還能見見世麵。”
“聽你意思,想往西南?大江上遊走?”
陶珠兒比較怕冷,的確不願去北麵,有對北疆比較了解的更士也說,“你不想去是對的,那邊不但特彆冷,而且我們的實控區連基建都剛開始,生活條件相當艱苦,對身體素質有一定要求。基本都要求會騎馬,而且身高體重要達標,因為那邊羅刹人、哥薩克人陸續多起來,民風彪悍,一言不合就動手,對格鬥和火銃使用都有要求。”
陶珠兒一個南方姑娘,也不是天賦異稟,要求她在徒手格鬥中隨時壓製北方大漢,也有點強人所難,這樣她就算去了北麵,也隻能從事輔助崗位,想要積累功勞就比較困難。同組的更士們,合計了一番,也是為陶珠兒擇定了一個相對最理想的支援地點。
“要不就去彩雲道吧!那裡氣候溫和,夷族雖多,但我們買地衙門,在那裡的工作局麵很不錯,生活質量又高,工作難度又低,但又還算是邊遠危險地區,資曆很硬!除了路上比較難走之外,幾乎沒有其餘缺點。”
“那裡的土著,一般比較矮小,你算是高個兒了,又適應當地的氣候,且那裡有很多土著,說的是你從小說的那門土話,還有些人說的是廣府道土話,這個你也能聽懂,你的語言基礎就比彆人要好,去那裡支援,你呀,是最適合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