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8.黃來兒不行狗獾可以(1 / 1)

買活 禦井烹香 10432 字 11個月前

好奇之心, 人皆有之,葉瑤期聽聞張宗子此言,倒也能揣測出他的心思, 一時不由大笑起來,道, “我不知道組長還喜歡兼任紅娘呢!以您來說,不當是對這種事避之唯恐不及,掩耳呼號, 奔走不迭的麼!”

按張宗子的年歲, 在敏朝都能當祖父了, 他迄今未婚,家裡人要說不著急是假的,不過,買地這裡的催婚、催生之事,相對於敏朝要好得多了, 一個主要的原因,是在於凡是受雇乾活的職業, 隻要生了孩子, 就是半年時間沒有了,對於一些位高權重者來說,自然是很大的損失。而倘若不能生育,對應於老觀念來說,是否結婚,倒也無關緊要了。

也是因此, 如今又有一種變通的辦法——一個家族之中,總不可能人人都是精英,事業上片刻離開不得的, 那麼就讓那些供閒職,家裡對他們夫妻的收入,本就可有可無的那些兄弟姐妹,多生幾個,這樣依舊能在血脈中擇子弟栽培,就譬如葉瑤期和舅父、舅母的關係一樣,雖然沒有正式收養,但大家都知道,以後沈君庸夫妻是她來養老。這樣有實無名的養子女,也能確保高官要客,晚年無憂。

張家枝葉繁茂,子侄眾多,張宗子的養子人選實在太多,他親母早已去世,催他成婚的主要力量,其實反而來自於他母舅那邊,至於他的親父,對此反而放縱自流,這些大戶家庭中的幽微事情,葉瑤期並不完全清楚,張宗子聽了,也不反駁,而是發笑道,“這就是人性麼!自己被做媒,總是表達反感,可要是見了那前世鴦侶,尤其是隻有你我二人知道,他們本人並不清楚的,又總覺得不撮合一二,可惜了這段緣分!”

雖不知道真假,但僅從《桃花扇》中所描繪而言,侯、李二人,兩情相悅,但受到阮集之的阻礙,不能成親,阻礙在兩個真心人之間的,是國家驚變之下,天下大勢、政治風雲的複雜與龐大,個人的命運,在如此變化之中,猶如一片漂萍,實在是身不由己,待到國破重逢,卻是物是人非,給予觀者強烈的酸楚感。

葉瑤期也不知道,倘若她真的認識李香君——或者說如果她翻閱的,是自己親眷為藍本的故事,能不能始終憋住,一句不說,不過,她可以肯定的是張宗子的想法注定要落空了,倒不是因為彆的,而是因為張組長的數學果然不太好,有點兒太過想當然了。

想當然之處在於哪裡呢?時間上沒有算好,侯朝宗的年紀,按張宗子說,如今是十五六歲,葉瑤期在紙上記下了這個數字,又對張宗子分析道,“雖說不知如今敏朝這個聖上,在原本那個世界,究竟活了多少年,年號延綿多少,這些是典籍中難以發覺的,但從我們這個世界,敏朝那裡的一些動靜,譬如那邊的一些言論,可知六姐大概是暗示過那位,他將會死於水事,大約登基也不過在七八年左右,所以才有那位的天命之言。”

這說的是皇帝經常用來威脅敏朝內閣,所謂‘年不滿七’,他已經在七年外又乾了七年,必須要退位的讖語,這件事,在民間所知不多,但張宗子、葉瑤期當然是知曉的,有這句話,就可以推測出重真年號的使用者,大概是皇弟信王,而不是皇子,甚至張宗子還猜測,在另一個世界,連皇子都不存在,否則,作品中應當是皇子繼位,信王和內閣監國,‘皇叔’、‘攝政王’的名號,必然在各種話本、戲曲中有所反應,既然這些全都沒有,且在《碧血劍》中,可以看到信王在國破自儘時,約莫是中年光景,這才會有一個可以談情說愛的長平公主,再結合如今信王的年紀一算,重真年號持續了多少年,其實也就有一個大概的概念了。

“《桃花扇》的故事,發生在重真末年,未幾敏朝便是亡了,按侯君如今的歲數算來,他大約是在二十二、二十三歲左右結識的李香君,你猜那時候李香君年歲多少?她倘若是我的同齡人,那會兒都該近三十了。”葉瑤期說到這裡,不由大笑道,“千古這些才子佳人的傳奇,我隻聽說男老女幼,未聞有女老而男幼的,才子比佳人相差十歲,男才女貌,佳話佳話,這女子要比男子大了十歲,還有《桃花扇》麼?寫出的莫不是侯朝宗年幼無知,著了個半老徐娘的詭計,那就不是癡男怨女的故事了,要著落到《金萍梅詞話》的風格裡去!”

“這也不是我在瞎猜,以劇本中香君自述來看,她那時初出茅廬,剛見人不久,還是清白之身。組長你的年紀比我大,雖然年幼來買,但多少在敏地也見識過風月紅塵,按老年的風俗,香君初出,還在尋人梳攏,隻怕當年初遇侯君,不過是十三四歲而已。

如此算來,如今她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幼童而已,我該如何結識了去?這都差了幾輩子了!便是日後兩人還真機緣巧合地認識了,又能有什麼故事?男子比女子大了十歲,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是般配,李香君倘真是才貌雙全、剛柔並濟的性子,以我們買地如今的風俗,和六姐這般,她年近三十時,找個二十五歲的小郎君成婚,才是正事。而侯君到那時候都要四十歲了,孩子都滿地跑了吧,這兩人如何還能處在一處呢?”

張宗子確然不是個數字上謹細的性子,被葉瑤期這麼一說,張大了嘴,竟無法反駁,搔著腦袋,認認真真在紙麵上算了好幾遍,這才承認,葉瑤期推算的時間線是精確的,他立刻也就意識到‘李香君’注定的湮滅了,“這樣說,她如今並不姓李,按劇本所言,她是老鴇假女,西林之後,與侯君相逢,有身世前緣在此。既然是西林黨書香世家,受九千歲的株連,方才流落花街柳巷。

按著時間來算,九千歲在那個世界,多得意了好些年。按著我們這裡的大事來說,西林黨雖然潦倒,但也未興什麼大獄,她書香世家,隻要忠厚傳家,沒有什麼大惡,生在江南,無非就是順理成章地投來買地而已。根本談不上被鴇母收養,也就不會改姓李——李香君這三字,猶如春雪,隔世而落,一夜醒來,已經是夢去無痕了!或許,此時在羊城港奔來跑去,弄鬼促狹的小皮丫頭,就是那一世的李香君!”

兩世映照,怎能令人不生出感慨?不論是侯朝宗也好,阮集之也罷,還是那夢去無痕的李香君,所有人的生活,在買活軍崛起的強力影響之下,已經迎來了極大的改變,或有該死之人,苟延殘喘到了現在,而本該長壽者,卻悄無聲息地早早夭折。甚至有更多人已經完全沒有出生的機會,而這樣巨大的影響,原本身處其中,毫無感覺,直到觀看了另一個世界的文字記載,才能意識到一星半點的餘韻,饒是如此,也足夠讓人恍惚了。

葉瑤期和張宗子,一時都沒有說話,全然沉浸於這種強烈且直觀的對比之中,心頭的震動,久久方休,張宗子半晌才吐出了一口涼氣,低聲道,“越來越佩服六姐了,我等管中窺豹,已經震懾難言,六姐縱觀全局,卻仍可絲毫端倪不露,真不知要多少心胸。”

葉瑤期對六姐,固然也是崇慕至極,但並不因此失去理性,聞言,在心中暗道,“這又不然了,你是局中人,改易的都是自身的命運,所以牽腸掛肚,感覺是樁大事。對六姐來說,她本來就是無名之輩,抱定的就是要更改世界的雄心而來,又哪會在乎這麼一點子餘波,這些人她反正也從來不認識的,更談不上什麼關心了。”

不過,這話似乎有暗示六姐自私的嫌疑,因此她便沒有說出口,而是點頭道,“就說回《桃花扇》之論,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秦淮歌伎中的那些名字,大約在《告女子書》發出,姑蘇、秦淮女子紛紛南下開始,便已經注定不存了。這個行業,出名時年歲都早,不過是十三、四歲,重真末年出名的,如《鹿鼎記》裡提到的陳圓圓,如今也還在幼年,便是一直在姑蘇沒有挪動,如今過的當然也完全是另一種生活了。”

張宗子點了點頭,他這會兒已經很接受這樣現實的展開了,《桃花扇》所傳遞的情緒,是極其浪漫、極其傳奇的。然而,脫離開這種被傳奇、浪漫而統轄的思考邏輯,站出來一看,他便立刻接受了葉瑤期的觀點,“這樣好,這樣好,本是俗世一等女娘,便該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個地久天長,終究時移世易,如今這天下,浪漫事隨處有之,不必單在花柳巷去尋了!”

葉瑤期對於早年間敏地的事情,幾乎已經沒有印象了,並不知道從前完全憑媒妁之言,盲婚啞嫁,夫妻兩個彼此談不上感情,隻是湊合著過日子的婚姻,是怎麼樣的感受,對她來講,廣泛地觀察身邊的異性,擇一個性情相投,條件也符合自身需求的男子,接觸交往之後,商討婚書,最後走進婚姻,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但凡是和這樣的常識相背的觀點,那都是異端。對她這樣的姑娘來說,要她認識到天下仍有許多人,甚至許多她的同齡人,深受舊思想的影響,也的確有些強人所難了。張宗子的感慨,在她看來簡直就是廢話,她心中暗想道,“人上了年紀,就容易囉嗦,張叔叔雖然瞧著不顯,但畢竟要在頑童前麵,加一個‘老’字了,就和我爹娘一般,簡單的調子,不厭其煩地重複寫戲,都是那些老套路,實在是暮氣沉沉,也不知道為何總還有那麼多觀眾不厭其煩地看。”

在她看來,哪怕是大姐昭齊,有時候都不夠爽快,少了一股銳氣。更何況是父母輩的張宗子?隻不過張宗子畢竟是上司,因此也要把這不敬的心思好生收斂,同他商議道,“既然按年歲算,李香君等人根本就不是這個名字,那麼文本裡的名字,其實也就不用改易了,甚至倒算回去,如今還是小童的一些名字,也無需忌諱,隻需要把如今已經是大人物的一些名字改掉,也不影響刊行。”

當然了,普通的作品,倒也不值得這樣做,隻是如《桃花扇》這樣的作品,實在是難得一見的精品,這才有修改之後,往外推廣的價值,這也是因為它是劇本,配合音聲仙畫,是可以用作教學素材的。

像《碧血劍》這些,隻是有影視原聲帶,作為關聯資料被列入資料庫的書,修改起來實在是費時費力,如果不是因為已經出了前頭若乾本,葉瑤期出於一種求全的目的,還真不耐煩策劃修改。不過,這也得等他們這邊的正事辦完了,她自己再抽時間捎帶手來改了。考慮到工作量,一些和敏末人事結合緊密的戲曲,基本都是全都放棄的。

這是因為,《桃花扇》尚且可以修改為韃靼滅鬆這一時期的故事,把侯朝宗、阮集之等人名改改,大家看了故事其實很難對應到具體的人身上,比如阮集之,作為可能受到最大影響的反派,他在故事裡一直都是高官身份,可如今,他早就不當官了,十幾年前,九千歲剛得誌時,那一次黜落諸多西林的紛爭之後,就一直閒居在家,如今主要靠寫戲寫話本為生,你說突然說話本裡某阮姓高官是他,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可你要說粵劇《帝女花》吧,藝術成就的確很高,唱腔也優美,而且故事和《碧血劍》也不知道是誰在誰先,都有類似的要素,但這就完全沒法改了,因為《帝女花》裡明確提到了敏為闖賊所滅,這在鬆史上根本就找不到對應,而闖賊在如今也依然是有名號在的,雖然現在改做生意了,從闖賊變成了闖門,但焉能保證這些人若從故事裡捕風捉影,找到了一點證據,確信這脫胎仙界的戲曲故事,暗示了闖門原本的成就,又生出雄心,進而鬨出事情來呢?

“你或許不認識,但如今關陝一帶,跑買地商路的有個大商人,叫黃來兒的,他的親母舅,就曾經自號闖王,如今一聲令下,在關陝也能拉得出兩三萬人馬——就這個黃來兒,他有時候把自己的名字也登記為李鴻基,有時候也登記為李自成,雖然這好像隻是隱約傳說吧,但倘若這就是真的呢?”

張組長的行事,時而是有反複的,看完了《桃花扇》,詩情大發,想要橫跨兩世再牽紅線,完成極度癡情的壯舉,但或許是因為他曾多次隨軍,什麼事情一旦牽扯到了軍事,他就變得非常保守嚴謹了,反複交代葉瑤期,千萬不能小看了這些地方大豪暗藏的野心,又舉出敘州的例子,對葉瑤期道,“敘州諸部,遙領我買地恩惠日久,卻難沐浴買地威嚴,久而久之,反而把買地的好處,當做了理所當然!

自以為自己能為多高,暗地裡汙穢橫生,滋養了多少不堪之事,以至於最終釀成動亂,禍害牽連了極多人家。如今的關陝、邊市等地,凡是和買地商路交通者,都要當成潛在的敘州而進行防範,比較起來,文化之事又要退後了,這些沾‘闖’量高的作品,比沾‘青’還要更加忌諱,寧可如今先封禁起來,等異日天下一統,關陝徹底歸一,闖門也完全被打散消化了,再解禁也是不遲!”

敘州之亂,影響的是川蜀,在買地除了後勤、軍隊的調動之外,並沒有感受到絲毫的壓力,葉瑤期見張宗子如此慎重其事,也甚凜然,暗中又反省自己,因為張宗子性情不定,或許對他太輕視了一些,心道,“連張世叔這樣的性子,都如此謹慎小心,可見這種事有多麼的重要,要多麼的小心謹慎,多麼的防微杜漸了。任何與輿論有關的事情,都不是小事,身居其中,戰戰兢兢,真不可有一點放鬆。我們這裡放鬆一點,看似眼前無事,未必多年之後的大變,便從此生,到那時,天大的後果,我們怎麼背負得了呢?”

又自告誡自己,“遇事要多學人家的好處,張世叔雖然時而冒傻氣,但走南闖北,見證了太多軍國場麵,雖然他寫的專題報道,往往從小處著手,深入淺出令人身臨其境,但要說他所見不深,或許過於武斷了。至少在這種關要上,我要學著他的謹慎,將來也要想方設法,多去見識一些這樣的大場麵,開拓視野。否則,隻以安居買地最繁華之城為榮,對鄉野僻民懷驕慢之心,失了戒敬,我在政治上的成就必然有限,須要知道,天下國力,看似菁華在羊城港這些繁華都城,其實底子是牢牢紮在這千百個鄉下地方,倘若不了解僻遠州鎮,不能說真正了解國情,一張嘴就要露怯,也就談不上博取上司,甚至更進一步博取六姐的賞識了。”

像她這樣天資豐厚者,哪怕同做一種工作,所得也要比同儕更多。如此,在兩人的商議之下,作品的審查標準也越來越明確了:的確,以如今時局而論,含‘闖’反而比含‘青’敏感,含‘武’比含‘文’敏感,含‘邊’比含‘歸’敏感——就比如這麼說,拿話本來舉例,以青背景的三個話本來說,《書劍恩仇錄》,這是最不要緊的,隻要把裡頭的敏全都換成宋,青換成韃靼即可,裡頭的年號、人名根本就不用動,因為百姓也分辨不出韃靼人名和建州人名的區彆,就是如今的建州人自己也分不出。

再進一步,《鹿鼎記》就有些要緊了,但又不是那麼的要緊,因為裡頭的年號依然也是沒有出現的,而提到的一些人名裡,吳素存、毛將軍,如今都已經歸附買地了,就算不改名,就這樣傳播出去,即便吳素存知道自己要造青朝的反,會和一個叫陳圓圓的名伎有感情糾葛,那又如何?現在吳素存在做親民官,手裡沒有軍權,這樣的傳播隻會讓他一輩子都接觸不到軍權,少了些發展的可能罷了。至於毛將軍,更是已經領閒職養老,正琢磨著想往袋鼠地去開拓開拓,他鬨不出什麼事情來了。

《碧血劍》,這就是最要緊的,因為裡麵含‘闖’量特彆的高,還牽扯到了在敏朝麾下屯田的邊將袁元素,這是含武又含邊,想要發表,就必須反複審閱修改,不能讓人聯想到如今的局勢。因為其牽扯到的人物,還並未完全歸於買地的管轄。可能因為‘天書’,而引起諸多不測的動蕩!

和這些事情比較起來,一些文人名伎的悲歡離合,根本都是細枝末節了,也就是和‘從賊’、‘男女’、‘忠奸’有關的事情,需要避諱,其他的哪怕就是公開發表也沒什麼妨礙,甚至於張、葉兩人,對自己乃至親友的命運,都不是特彆關心,用葉瑤期的話來說,“總歸必然是不如此刻的,活著的人,眼看國滅在即,各有各的淒慘,難道還能比此刻更好不成?”

用這個標準來說的話,其實很多被提到的人名,隻要和氣節、男女、忠奸那三點無關,是否公開是很無所謂的。而就算是在另一個世界比如今發展得好的一些人,也無需太在意,比如對於青康希年間為背景的作品,審查標準就可以放得很寬鬆,因為按照如今的發展,彆說那位青帝了,他父親可能都不會出生。

至於說建州他們內部的緋聞,就算在民間傳播開來也完全無妨,因為現在還用原名音譯的建州人特彆的少,那些還在買地的建州人,全都起了漢名,根本就對應不上,遠走他鄉的那些,肯定也不在乎這邊的故事怎麼傳了,而且韃靼名字重名的非常多,就張宗子和葉瑤期審查下來,能留下印象對應得上的,就是艾狗獾,這也是通過童奴兒幼子,這個較為獨一無二的身份才能確定下來的。至於其他的名字,隻要不是艾家人,哪那麼容易對到現實?

對艾狗獾的處理,的確是個問題,這個人在許多作品中似乎都有偷嫂的嫌疑,這大概是所有攝政王和攝政首輔必備的緋聞了,倘若是攝政王,必然有偷嫂的傳聞,攝政的首輔,如張叔大,一旦權重一時,也不免有很多傳聞講述他和李太後之間的貓膩。所以張宗子和葉瑤期對此也是半信半疑,沒有全信真了。

但這件事又有一點好處,是降低了難度的,那就是諸多作品,都以太後呼之,沒有什麼名字,可以對應到現有的韃靼、建州女性身上,據張、葉兩人捕捉觀覽過戲曲的一些細節,可推測得知,建州的繼位者,當是如今遠在衛拉特的黃貝勒,而黃貝勒的妻子中,生了兒子,值得一提的幾個太後候選人,基本都比艾狗獾大了近二十歲,現在也都跑到衛拉特去了。

這種已經明顯不可能和從前重合的發展脈絡,就算流傳出去,也頂多是讓艾狗獾和黃貝勒要比從前多了點生分,但兩邊現在已經完全分開,各不相乾了,影響又還好些,最多最多,艾狗獾婚配時會被人拿來說說嘴,他為了避諱聯想,可能不會找韃靼、建州女子成婚,而是要找漢人女娘——但話說回來了,他是外番歸內,為了自己的發展肯定也要娶漢女為妻的。這麼計較下來,影響幾近於無,還真沒有闖王相關的那些緊要。在這點來講,艾狗獾要感謝闖賊,因為他偷嫂的事件和闖賊的時間點很近,所以為了禁闖,跟著也就把他的那點作品禁得差不多了,無形間把他從一個小小的困擾中給解救了出來。

涉闖、邊、兵的,哪怕隻是沾邊,在未來二十年內,除去藝術成就特高者,原則上予以封禁,等這些因素被全部消融之後,再予以公開。而以未來三十年國家大變為主題,無法修改的作品,原則上三十年內不公開,三十年後對所有人名進行替換後可以考慮公開。

背景在三十年後的作品,不涉闖、邊、兵元素的,就不用修改了,可以進入第二批大挑庫,根據藝術成就被挑選進入教材。第一批大挑的標準,在審閱中也是逐漸浮現出來,徹底細化了,這其中需要張宗子和葉瑤期進行修改,使其脫敏的藝術精品,著實寥寥無幾。

當然,這實在是個好消息,有這樣一個標準在,大家的篩查工作也越來越快,第二批大挑或許有望在定都大典之前開始,張宗子也可以從決定封禁什麼,過渡到決定宣揚什麼,可以和曲藝界諸多專家探討專業發展,毫無疑問,他的心情肯定是越來越愉快的。

畢竟,仙庫再好,久住也難免寂寞,至此,他已經在仙庫住了近兩個月,可謂是不知寒暑,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了!有一天他在宿舍牆邊遛彎的時候,聽到有人提到艾狗獾的名字,還大吃了一驚,以為是自己和葉瑤期的討論,不知不覺間已經泄密出去,搞得全城都在談論艾狗獾的緋聞呢,結果,仔細一聽,才知道是幾個軍官,因為閱兵的關係,來到羊城港,說起了同期如今的發展,便提到了如今還在沿江任職的艾狗獾而已!

“當時可是嚇得心都砰砰亂跳哩!”

他和葉瑤期談到此事時,餘悸猶存,“連閱兵方陣都從香山入羊城了,可見定都大典也沒剩多少時日,也不知道我們有沒有希望在大典來臨之前完工,暫休個幾日!”

他不禁也撫摸起下巴來了,“又或許六姐為了保密,就不讓我們出去觀覽大典了——彆的具體人事還好,我們這些組員,估計不會到處亂說,但和重真、康希這些年號相關的事情,透露的信息,組員應當也能推算、琢磨出來。”

“當然,紙包不住火,這些事遲早都會傳開的。就算現在我們都保密了,將來第二批大挑之後,入選教材也好,專家偶爾透風也罷,遲早該知道的人也都會知道,就是這會兒大典在即,信王、皇帝都在羊城港,乍然間要聽說這些事情,倘若心境不寧,節外生枝,那就不好了。倘為了防範這一節,沒準我們要被鎖到大典結束,皇帝返程這才能出來。”

“啊,不至於吧!”葉瑤期畢竟也還年輕,聞言不禁失色道,“可我早央了大姐,那一日我為她打雜,她帶我去采訪區,教我用手機拍攝的……”

以張宗子的職務,倘若能出去,大典難道還能少了他?他一扁嘴,也有些喪氣似的,把手一攤,“可不是嘍,就看六姐是怎麼想的吧!哎!可惜了,這一次閱兵,要比從前所有的規模都大,畢竟萬邦雲集也是頭一次,自然要好生耀武揚威,將他們震懾一番了!倘若錯過了這樣的熱鬨……唉!那我可要鬨了!”

他叉著腰發狠起來,“若我們出去不得,定都閱兵那天,我就要……我就要一次打開三個應用程序!在機房裡找些小說來,一次看三本!就不聽音樂!什麼活也不乾,看個通宵!把電腦看死機,看發熱!反正不管怎麼說,那天我是不乾活!”

其實按道理,除了劇本之外,他們也不該看小說,不過有時候聽著音樂,眼睛裡看看小說也可以兼顧,再加上他們也有訪問圖書館的權限,雖然一心工作,但假公濟私,乘機看幾本惦念已久的小說,也是有的。《碧血劍》三本,就是這樣忙裡偷閒、一目十行地看完的。

這不能完全說是偷懶,但也不算完全在乾活,葉瑤期心想,到了那一天,沒準張組長還是蔫頭蔫腦的乾活,這麼喊喊隻是出氣而已,不過,光是想想她也覺得挺解氣的,因而便附和道,“就是,不讓我們出去,不信任我們,那我們不能讓他們白白地不信任我們,我們就不乾活!光偷懶!”

張宗子哈哈大笑,對葉瑤期更增信任,將她衣角一扯,帶到機房內,打開電腦,壓低聲音對葉瑤期道,“我都已經找好了——到那天,咱們不看小說了,光看小說而不聽音樂,算什麼偷懶,不過是提高工作效率罷了——那天,我們看仙畫!看白話劇的仙畫!賢侄女你看——86版《紅樓夢》仙畫,且不說86是什麼意思,反正,到那一日,如果出不去看閱兵,咱們就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