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2.早佳西瓜……(1 / 1)

買活 禦井烹香 5418 字 11個月前

彆說和買地相比, 就是從前,京城的鮮果種類必然也比南方要少得多了。在買地行銷各地的罐頭裡,於北方賣得最好的就是鮮果罐頭——毫無疑問, 給肉菜做保鮮, 在北方不算是什麼難事。即便會選購鹹罐頭, 更多的也是為了欣賞更豐富的菜肴風味。在北方賣得最好的鹹味罐頭, 一個是紅燒肉,還有一個就是油燜筍, 原因簡單明了, 紅燒肉能滿足吃肥肉的需求,是很多墊墊腳, 偶然咬牙買一罐嘗鮮的人家,最優先的選擇。而經濟更寬裕一點的人家, 則偏向於欣賞在北方難以吃到的鮮筍, 認為這是一種值得高價購買的鮮味。

除此之外, 梅菜扣肉、豆豉鯪魚這些罐頭口味, 也就是在京城這樣的大城會有銷路, 在小城對此有偏嗜的並不多。尤其是海魚罐頭,在內陸相當的遇冷, 這裡多少年來是沒有吃魚習慣的,尤其是海魚,很多人認為腥氣太重——和這種挑剔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北方對水果罐頭的照單全收, 尤其是那些京城無法食用的南果罐頭,不論什麼品種都非常好賣。楊梅、芒果、荔枝、菠蘿、山竹、龍眼,甚至就連風味非常奇特的榴蓮,都有許多人追捧, 這就可見北人對於南方水果的好奇和偏嗜了。

自然,北方也不是沒有水果特產,便不說藍莓、黑莓、樹莓、草莓這建新出產的四大莓類果醬了,北方的山楂、沙果、海棠、杏子、柿子、棗子,也大量地曬乾後賣到南方去,也有拿來製罐頭的,畢竟,罐頭機不算是什麼非常複雜的東西,如今早就行銷各地,隻要能買得起馬口鐵,就是百姓自家都可以試製罐頭——不過,這種罐頭會不會漲肚、腐壞,那就不好說了。也正是因為如今民間自製罐頭成風,現在店鋪裡販賣的罐頭,已經開始采用各種防偽標誌,強調廠家,以此來保障顧客的信心。

皇帝對於罐頭,理所當然是非常熟悉的——他想吃南方的鮮果也得吃罐頭啊,又不是唐明皇,還能借著貴妃的名頭,來個‘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敏朝的皇室就從沒有這個先例。再說,哪怕是走海運,從南到北也得十幾天功夫,一些易腐壞的果子,根本沒法送。

能送的都是一些好保鮮的水果:文旦柚、黃岩蜜橘、晚橙、水晶葡萄……這些都各有各的保存手法,文旦柚是最保鮮的,就放著就可,保持通風乾燥的話,送到京城也還水嫩如新。至於蜜橘、晚橙,用大肚小口的水缸,一層秸稈混合泥沙,一層柑橘這樣鋪排著,據說足可以儲存小半年不壞,送到北方也不是問題。

而葡萄,這是買活軍新傳播開來的辦法,這東西用河泥糊成胚子,一串串的封在裡頭,就和叫花雞一般,也能儲存很久,尤其是甜度越高的葡萄,就越不容易腐壞,這種泥沙運送法,不單單在南方往北方運特產葡萄,衛拉特那裡也迅速學會了運當地一嘟嚕一嘟嚕青色的馬奶葡萄來賣,價格非常高昂,但這也是他們那裡難得一見、獨一無二的特產了。

這些水果,從前也不是隨便吃的,都是珍貴的南方貢品,買活軍崛起之後,反而比從前供應得更豐富,這是因為海漕遇到順風,速度快、船次多的緣故。而且皇帝自己掌家,肯定不會虧了嘴。再加上豐豐富富的罐頭,哪怕是寒冬臘月,也不會少了水果。

在灼熱的暖氣房裡,開一個冰涼的黃桃罐頭來吃,是孩子們樂此不疲的享受——不過,不論是罐頭還是鮮果,皇帝倒是真沒吃過買地的西瓜。主要是這個東西,是不耐顛簸,也不容久藏的,就算用沙土秸稈來保存,盛夏裡走個十幾二十天,到北方也早就不新鮮了,而用它來製罐頭,也不算出彩,西瓜好吃就好吃在那口脆生勁上,皇帝知道,罐頭保鮮法,有一大部分是用糖水來置換鮮果本身的含水,但西瓜被這麼一處理,也就風味儘失了。

他吃過一兩種西瓜罐頭,隻覺得果粒軟綿綿的,有一股齁人的甜味,滿不是那麼回事,大概顧客也和他一樣想法,後來市麵上就很少見西瓜罐頭了。主要,這東西在京城也不稀罕,京畿一帶每逢季節,盛產的三白西瓜,從官民口中來看,似乎比南方的紅西瓜還要美味得多呢。

這三白西瓜,皮白如玉,瓤潤如脂,連西瓜子都是純白色的,夏日經過冰鎮,切盤後涼氣縈繞,中看中吃,入口清脆豐滿,口味清甜,在皇帝采取養生飲食之前,夏日他一人能吃小半個,也就是如今加以克製,但每逢時節,遣人從京畿轉運也是常例。京城往威縣方向的水泥路是最早一批修通的,不能說沒有三白瓜的作用在裡頭,而自從路通了以後,大興、海澱的瓜農,也都受到一定的影響,因為威縣的西瓜進京數量比以前要多,京裡的富貴人家,往往時興吃三白瓜了,認為三白瓜的風味,的確要勝過大興的紅瓤西瓜,紅瓤瓜拿來打西瓜醬要合適一些。

當然,三白瓜是運不來南方的,就是運來了,也難以和豐產的本地西瓜競爭,信王取來的這一碟南方西瓜,皮薄瓤大,籽還很小,和大興西瓜形成頗為鮮明的對比——大興瓜的瓜皮是很厚實的,倘若生長的時候遇到雨水,陽光不好,有時候開瓜一看,那皮能有二三指厚,您說這是不是合該拿來打西瓜醬?至於瓜瓤,滋味也比較淡薄,遠不如三白瓜那樣甜蜜。

而這南方西瓜,瓤肉深紅,瞧著水汪汪的,似乎非常的脆生,不是沙瓤,皇帝見了,眉頭就是一揚,他本人是愛吃沙瓤西瓜的,認為脆瓤西瓜水囊囊的,沒有吃頭,倘若沒有弟弟的介紹,走到水果檔口,他壓根都不會取西瓜來吃。

既然是信王擔保,那麼自然要品嘗一番,撚起一片咬了一口,他的眉毛一下就快飛進鬢角了——“這也太甜了!怎麼雖然水水的,卻又這麼甜!”

在他來說,西瓜肉如果不是沙瓤,再甜也是有限,但眼下這西瓜,卻擊潰了皇帝認知中的常識,不但水分十足,而且甜得比蜜更甚,對味覺甚至可以說是形成了一種非常強烈的衝擊!三白瓜在這西瓜麵前,也是黯然失色。皇帝接連喝了兩口薄荷飲子,這才壓住了這猛烈的甜味,他這才知道為何這西瓜被信王盛讚,乃至於諸外藩如獲至寶,取了又取了——想來那兩處海島,氣候濕寒,西瓜恐怕是很珍貴的水果,而且自然不會很甜,來到買地這裡,品嘗了如此甜美的西瓜,豈有不引為仙果,在可以免費無限取用的餐廳中,大吃特吃的道理?

“這樣吃下去,怕是要得消渴症!或者引發絞腸痧!”

對這些飲食無度的使臣,他心中第一個是這般念頭,但倒不打算說出口,畢竟,這不是他該考慮的事情。皇帝的第二個念頭便可以說出來了,“這和高產稻一樣,一定都是六姐帶來的仙種吧!”

既然是仙種,那一定是高產高質,而且不能自己育種,且這裡頭的道理,和‘三倍體’有密不可分的聯係。皇帝深信這種西瓜也不能自留種,他猜得也不錯,信王點頭道,“這西瓜叫做早佳西瓜,種子和高產稻一樣,都是雜交出來的,的確不能自留種。但種子銷路也很廣,如今農村日子也好過,鄉民都願意買點西瓜苗來,種了自吃也好,入城販賣也好,銷路極廣——現如今就是販夫走卒,到了夏日也能每天吃點水果了!”

買地的活死人的確是有口福的,鮮果——尤其是甜味的鮮果,這東西對於城裡的貧苦百姓來說,是完全無法想象的奢侈品不說,便連在鄉下的農家也是很難吃到的,農家孩兒,最多就是去尋覓山間那略帶甜味而酸味居多的山果,一飽口福。但凡是甜美的果子,幾乎都是要采下來進城去買的,家有果園而不知果味再正常不過,所謂賣油娘子水梳頭是也。在買地這裡,農戶能種點水果自己吃,這就是日子極好過的象征了,至於那些賣苦力的漢子,能在水果攤上駐足,買一塊西瓜嘗嘗,在敏朝這當夢話說,都是要遭人嘲笑的!

自然了,皇帝所想的,那是北方的日常,南方的日子或許本就是好過一些,尤其是從羊城港這一帶,可以被劃為南洋的氣候帶,物產實在是過於豐饒,除了皇帝略微品過的這早佳西瓜,風靡南方之外,光土產就有芒果、椰子、山竹、榴蓮、龍眼、蛇皮果、龍宮果,這還是比較有名,叫得上號的,那些名頭不一的野果,更是繁多。

皇帝和信王去水果檔口上逛了一圈,有許多他也不認得,包括不少土番洋番客人,也都做茫然狀:這早佳西瓜是最受歡迎,幾個夥計腳下堆了整框,隨時開瓜現切,很是新鮮,還有一個個菠蘿(皇帝吃過罐頭),也是拿了特製的刀來,一邊剜刺,一邊切片,還配了一小碗食鹽水,讓人蘸一下吃,“這樣可以免得麻嘴。”

這都是認得的東西,還有更多的,北方人就不知道了,深紅色外皮,內裡潔白如玉,一片片似乎很水靈的是蓮霧,白皮紅心,比較紮實的叫芭樂,綠色滿是顆粒,猶如佛頭的叫做釋迦,這些都是切片蘸辣椒鹽吃,還有拿一種特製的梅粉去拌的,北方人全都聞所未聞。至於蘋果、梨、橙子,這些買地的出產也特彆甜嫩,但因為能製成罐頭,或者便於儲存的緣故,皇帝也早吃過了。

比起口味過甜反而不得他喜愛的早佳西瓜,這種本身甜味稀薄,被梅粉拌得酸甜可口的水果,反而得了他的喜歡,至於辣椒鹽,皇帝則完全無法接受,北方人對鹹甜口是有些為難的,信王和他的口味也如出一轍,但對酸甜則有極大的熱誠,信王又介紹他品嘗一種表麵光滑如雞蛋的黑紅色果子,笑道,“這果子要切開吃裡麵的瓤,加一些白糖拌著吃,酸酸甜甜,非常的惹味。”

不消多說了,那些東瀛、高麗的番臣,乃至不少洋番,包括頭纏白布的大食使臣,做傳教士打扮的西洋人,都在側耳細聽他的介紹。甚至一個胖大若巨人,金發碧眼卻完全穿著買地衣裳的寸頭高個漢子,也在鬼鬼祟祟地模仿他們兩人取食水果,想來有些水果,大概本來是仙種,就算在適合種植的南洋地帶,如今也沒有人種,或者比原生品種要美味太多。這些人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吃,又不好意思問侍者,隻好一味地取食西瓜和葡萄了。

在這些所有水果中,雞蛋果的味道是最刺激的,不加糖酸味撲鼻,聞了都要流口水,愛吃酸的人如獲至寶,皇帝彆出心裁,也不加糖,嘗了一小口,就把它倒入薄荷飲子裡,果然酸絲絲的彆有一番風味。此時他們的桌子,已經成為眾人暗中觀察模仿的對象,見他點頭稱許,不少人也跟著效仿,卻不是人人都能欣賞——始終能橫跨地域差彆,把大家全部征服的,還是早佳西瓜。除了皇帝和信王這樣的人間頂尖富貴子,其餘所有人,對於早佳西瓜那馥鬱的甜味,就沒有人覺得過火的,隻有無儘的癡迷。

“這位大人,承蒙你介紹我們吃菠蘿。”

除了早佳西瓜的甜味之外,菠蘿切片蘸食鹽水之後,口味也是香甜如蜜,獨特風味,頗為受到很多外番的喜愛,這個東西,大概也是仙種,皇帝從前是不知道的,現在看很多外番也完全沒有認識,尤其是大食和奧斯曼那邊的洋番,茫然無知,甚至不知道它吃起來該是什麼滋味,有些傳教士洋番,大概是聽說過,但也是直接取食,不知道要蘸鹽水。

是得到信王的介紹之後,這些人才紛紛前去取食,當下又是一番低聲的興奮議論和瘋狂排隊,又有幾個性格開朗,頭纏白布的使臣,勇敢地走過來和信王搭腔,大概是把信王當成了買地的活死人,欲要結交,便對他二人道,“得到你們的教導,我們才知道,原來這種甜甜的黃色水果吃起來不咬人。我們也想回報你們的恩情,請隨我們到飲品櫃台這裡來,我們給你介紹我們大食的飲料——”

“主人對我們十分慷慨大方,還為了我們特意準備家鄉的飲料,但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欣賞,我們感受到華夏的慷慨和好意,就讓我們也貢獻一份力量,為大家煮幾壺咖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