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一處隱蔽的地方,江夏讓林昱桁也趴下,帶著他準備守株待兔。
聰明如林昱桁,猜到了兩人在乾什麼,他低聲問:“就我們兩?”
江夏以為他在擔心,小聲解釋:“這種陷阱一般都是一個人,或者兩個人設下的,屬於是逮到什麼算什麼,基本不會有武器。”
看了眼林昱桁專心聽她講解的側臉,江夏莫名又想嚇唬他一下,“當然,如果我們倒黴,遇到一夥武裝盜獵者,那就隻能……”
“隻能什麼?”
聞言,林昱桁眉頭一挑,視線跟隨著她,順著問。
“隻能自認倒黴。”江夏補充完。
林昱桁被她逗笑,偏過頭去。
但說是這麼說,江夏還是上報了方位,提醒附近巡邏的隊員也加強警惕。
因為按照固定的安排,這一片的巡邏剛結束不久。短時間內連設兩個陷阱,偷獵者肯定還在附近。
收拾好情緒,林昱桁輕聲問:“我們為什麼不在附近繼續找有沒有其它的陷阱?”
他不想再有像那隻長頸鹿一樣受困的動物出現。
興許是等待的時間太漫長,江夏格外有耐心,跟他慢慢解釋:“有沒聽過,凶手總是會不斷重返犯罪現場這句話?他們會回來檢查有沒有動物入圈套的。”
再說了,兩個大活人走來走去,這不擺明了等著抓人嘛?偷獵者可不傻。
他們身上也可能有武器,江夏不能讓林昱桁冒險。
第一天金主就出事,她怎麼交代?
但江夏似乎忘了,讓林昱桁這樣趴在這兒,也不安全,還不禮貌。
因為常年累月的重複,現在隻要進入了工作狀態,江夏就可以在長時間靜止不動的同時保持高度警惕,並且摒除雜念。
忍耐對她而言,已經變成一種為達到目的的手段。
她呼吸很輕,身上製服的顏色又與枯黃的雜草差不多,整個人就像隱身了般。
林昱桁卻感覺有些躁動。
也許是等待的時間真的太難熬,也許是偌大的一片草原上隻有他們兩個人。
林昱桁心中正思緒萬千,江夏突然伸手,把他的頭往下按。
又怕他說話,江夏還“噓”了一聲。
兩人本就靠得近,這下更像江夏半摟著他的肩。
林昱桁屏住呼吸,強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聽到了另一邊傳來的腳步聲,但似乎離他們有點遠。
江夏收回手,“近身擒拿行不行?”
“當然。”林昱桁聲音也輕。
得到肯定答複,江夏繼續說:“抬一點頭,往右前方看,是不是有個人?”
林昱桁順著她說的方向看去,那兒的確有個皮膚黝黑的男人,他應該是在檢查自己布下的陷阱。
這個偷獵者確實不隻設下這兩道坎。他檢查完前麵那些空無所獲的鐵圈,朝兩人附近走來。
咯吱,咯吱。
踩在草叢枯枝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楚。
還伴隨著男人喃喃自語的聲音。
林昱桁的呼吸放得更輕。
江夏眯了眯眼,緊盯著那雙越靠越近的鞋子,忽地拔出手槍,往男人腳邊開了一槍以作警告。
然後她迅速爬起身,舉槍對著他,“把手舉起來!”
對麵的男人被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到,反應過來後,說了句林昱桁聽不懂的話就準備跑。
但林昱桁比他更快,趕在江夏動手之前,衝上前將他撲倒,手窟住他的脖子,翻身將他壓製住。
江夏震驚了下林昱桁的反應速度,也立馬收起手槍,甩出手銬,上前把男人銬住,然後一拳打在他顴骨上,也用當地語言說了些什麼。
林昱桁好奇,抬頭問:“他剛說了你什麼?”
“他看不起我。”江夏說。
“那你說了什麼?”
“我說我也不想看見他。”
林昱桁又莫名被她逗樂。
此時,仍被林昱桁壓在地上,聽兩人說著聽不懂的語言的偷獵者:……?
雖然抓獲這樣一名偷獵者對保護區來說是杯水車薪,但滴水穿石的力量也不容小覷。
兩人將他送到警局。
江夏的作戰服抗造,倒是身邊的林昱桁一身黑衣沾滿泥土,看著就像她之前見過的在泥潭裡打滾一圈的犀牛。
林昱桁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一身臟兮兮,覺得有些難受,又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我先送你回……”
江夏也看出林昱桁的不自在,主動提出送他回去換衣服,但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口袋裡的傳呼機打斷。
“Sara,你在哪?”泰德略帶急切的聲音傳來,“發現了人類屍體。”
江夏神色一凜,“給個位置,我現在來。”
她又回頭看了眼,“你先忍一下吧。”
-
按照泰德給的定位,江夏和林昱桁趕到現場時,醫療組的人已經投入工作。
負責人莉迪亞穿著藍色防護服,正蹲在地上收集殘餘組織。
“Sara,巡邏發現的時候,他就已經被獅群撕咬成這樣了。”
見江夏走來,泰德迎上去,“初步判斷應該是被象群踩死的。”
江夏挑了挑眉。
難怪剛剛開車過來的時候,有一群大象甩著長鼻跟她打招呼,敢情是在邀功呢。
保護區裡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偷獵者被動物誤傷的意外,但是被象群踩死,又被獅群撕咬,這還真是江夏見過的頭一回。
地上一片血色狼藉,還有被撕得不成形了的衣服布料,不遠處躺著把斧頭。
“監控室有結果嗎?”江夏問。
泰德如實反映:“這一片沒有監控,附近的也已經在調回放逐幀觀看了。有結果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們。”
江夏點頭,又問蹲在地上的藍色背影:“莉迪亞,你有什麼發現嗎?”
棕發白膚的女人回過頭,露出的一雙淺棕眼眸格外好看。
“No…頭我都沒找著。”她回應道。
江夏對莉迪亞這樣的回答已經習以為常,但是她怕把林昱桁嚇到,沒接著往下問。
思及此,她偏頭瞄了一眼,男人表情還算正常。
“是晚上潛進來的,肯定還有同夥,一個人不敢這麼冒進。”江夏說著,吩咐泰德,“你和斯洛各帶一隊,往東北,西北去搜。”
斯洛是行動小組的組長,此時正好在東北處附近巡邏。
“西南方向我負責,你們有結果隨時跟我彙報。”江夏安排完,拍拍泰德的手臂,“我先送他回去。”
“誰?”
地上蹲著的莉迪亞再次回頭,又站起身,走到他們麵前。
看見林昱桁的時候,莉迪亞驚歎了一聲,“這個東方帥哥是誰?”
想起泰德也還沒見過林昱桁,江夏又重複了一遍剛剛在警局跟相熟警員介紹林昱桁的話。
好在林昱桁剛剛稍微拍乾淨了點身上的塵土,這場初識也不至於太狼狽。
莉迪亞眨了眨眼,朝他說:“如果不是穿著防護服,我肯定要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
她太熱情,林昱桁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瞄了眼江夏。
“下次吧。”江夏替他解了圍,又輕輕彈了一下莉迪亞的額頭,指了指地麵,“你先把他的頭找到?”
“Sara!你說話還是這麼有趣。”
莉迪亞聳肩,嗔怪地笑笑,回到自己的戰場。
“我們走了,泰德。”
江夏又重複一遍,帶著林昱桁回到越野車上。
泰德注視著兩人並肩離開的背影,直到莉迪亞叫他才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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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基地的路上,江夏主動向林昱桁解釋:“這種小團體的盜獵者就會配備武器了,比較危險。”
“那你帶幾個人去?”
江夏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愣了會,“三個。”
林昱桁噢了聲,“注意安全。”
“好。”江夏又仔細叮囑:“你回去之後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去監控室轉轉,或者回宿舍,不要出基地。”
林昱桁應了下來。
似乎還是不放心,江夏直接把人送到了食堂,又去跟監控室的值班隊員打了聲招呼,回基地中心套了身保護裝備就走。
隊員們早在車上集合等她,四人整裝待發。
林昱桁吃完午飯,衣服也沒回去換,徑直走進監控室。
值班隊員給林昱桁找了個位置坐下,讓他也可以看見屏幕上的監控畫麵。
不過畫麵裡暫時隻有草地和時隱時現的野生動物。
過了一會,林昱桁聽見江夏的聲音從監控室工作人員的傳呼機裡傳來。
“監控室,一組現在調西南端的回放,重點關注淩晨兩點三十到四點三十左右的。二組實時跟蹤畫麵,有任何動靜立馬報告。”
經過傳呼機的頻道,江夏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沙啞,卻擲地有聲,無比堅定。
“收到,Sara。”隊員回複。
-
林昱桁在監控室待了整個下午,直到紅日西沉。
因為監控安裝數量不夠,覆蓋的範圍也不大,他沒能從畫麵裡找到江夏的身影,但時不時可以聽見傳呼機裡她下命令的聲音。
注意到時間不早了,隊員們怕林昱桁餓著,讓他先去吃飯。
考慮到他們可能有戰略部署要安排,林昱桁也沒堅持留下,他畢竟是外人。
離開監控室,林昱桁走去食堂,正好遇見同樣要去吃晚飯的巴德曼。
“Hey, Lin,今天的巡邏體驗如何?”巴德曼熱情地跟林昱桁打招呼。
林昱桁笑,“特彆好,因為Sara很厲害。”
他這話聽起來不像在客套。
提起江夏,雖然她讓隊員們把頻道調了,巴德曼聽不到她的各種安排,但以他對江夏的了解,加上看見林昱桁獨自一人出現在飯堂,巴德曼就知道江夏又參與行動了。
他之所以讓江夏來當林昱桁的向導,除了是林昱桁自己指定的以外,巴德曼也是想讓她休息一段時間。
不過目前看來,這個想法是實現不了了。
巴德曼點頭回應,略帶歉意,“Sara是負責人,遇到緊急情況,她總是會第一個衝在前麵,我攔都攔不住。“
林昱桁又低頭笑笑,“她把我送回來才走的,工作嘛,我能理解。“
巴德曼打著哈哈轉開了這個話題,有些摸不清林昱桁的心思。
這樣大手筆的投資方,隻要求一個人帶他,然後被拋下幾個小時也不生氣?
但巴德曼似乎又能猜個大概。
就年輕人嘛,他也是年輕過的。
不過他覺得還是得找江夏說道說道。
一起吃過晚飯,兩人正準備離開,就看見結束巡邏工作的隊員們陸續走進飯堂。
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嚴肅,但沒有人垂頭喪氣。
巴德曼隨手攔住一個,問他下午什麼情況。
“我們幾組都沒有找到人,但是發現了被砍去角的雌犀牛,她已經死了……小犀牛也送到保育院了。”
林昱桁看了一圈,沒見到江夏的身影,問隊員她人在哪。
隊員說他也不知道,可能在訓練場。
巴德曼拍拍隊員的肩膀,說辛苦了,讓他先去吃飯。
又轉頭看著林昱桁,巴德曼有些猶豫要不要開口。
“我去找她。”林昱桁先說。
“好……”
找吧找吧。
金主想乾什麼就讓他乾什麼吧。
巴德曼提出帶林昱桁去訓練場,被他拒絕。
因為監控室裡有基地的建築分布圖,林昱桁已經記得幾個重要地點的大體方位。
既然這樣,巴德曼也不堅持,自己先回了辦公室,把空間留給年輕人。
大步走到訓練場外,林昱桁遠遠就看見江夏的背影。
泰德安靜陪在她身側,看著她一槍又一槍打穿靶心。
餘光瞥到林昱桁的身影,泰德拍拍江夏的肩,示意她回頭看。
男人長腿一邁,已經走了過來,拿起江夏剛剛放下的手/槍,摩挲打量著。
擔心林昱桁找她有事,江夏讓泰德先去吃飯休息。
泰德沒應聲,看了林昱桁一眼。
男人隻顧低頭研究手中的槍。
他又收回視線看江夏。
江夏也在盯著林昱桁手裡的槍,怕他會擦槍走火。
泰德沉默著轉身離開,訓練場隻剩下兩人。
泰德一走,林昱桁就熟練地裝彈上膛,一槍打中七環。
然後他偏過頭,望向江夏因為疲憊而略顯渾濁的雙眸,“你在自責嗎?”
“對啊。”
江夏大方承認,但不看他。
看見遠處靶上的彈孔,她又說: “你槍法不錯。”
江夏坦誠直接,卻讓林昱桁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明明不是一個不會說話的人,對上她卻幾番卡殼。
林昱桁隻好回答她後麵的問題,“之前在捷克的時候,學過一點。”
“噢,那你挺有天賦。”
江夏轉身走到後麵長椅前,拿起放在上麵的一把傳統弓和立在地上的箭筒,回來遞給林昱桁。
“你買給我的?”
頃刻間,如微風拂過般,林昱桁眼底一片欣喜。
他放下手中的槍,伸手接過弓箭,仔細打量。
保護區這麼大,巡邏隊員無法及時找到偷獵者身影是很正常的事情,讓江夏煩躁的是鬨出人命的同時,他們又失去了一頭犀牛。
但剛剛打了幾槍,江夏心裡的陰霾就已經消散大半,現在又看林昱桁笑起來,她的心情更是莫名跟著好了些。
“之前隨手做的,你先試一試吧。”
“好。”
林昱桁將箭筒放到地上,抽出箭矢,搭上弦,開弓,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咻的一聲,離弦之箭正中靶心。
江夏又被他的箭法驚豔到,“很適合你,以後帶著吧,有備無患。”
看出來這些箭矢也是江夏自己做的,林昱桁走上前,準備把射出去的那支收回來。
他也沒有想過瞞著江夏,回眸看她,“巴德曼說給我配把槍。”
是晚餐時候林昱桁提出來的。
剛剛已經見識過他的槍法,江夏並不質疑巴德曼的決定,在這裡有把槍會更安全。
畢竟十米內槍快,十米外槍又快又準,弓箭射出的速度慢又不方便攜帶。
也難怪林昱桁敢不帶保鏢一個人來這裡,她以為大商人企業家出行都很隆重的。
江夏也沒想到他這麼低調是因為自己什麼都會。
把箭收回來放進筒裡,林昱桁看她一臉若有所思,問:“你不餓嗎?”
巡邏的時候太專心致誌,現在聽他提起來,江夏才感覺胃裡確實有些難受。
她今天就早上吃了點飽腹的東西,下午吃了兩口蘇打餅乾,一直撐到現在。
“你吃飯了嗎?” 江夏不答反問。
“沒有。”林昱桁不帶一絲猶豫。
“那走吧。”
江夏把自己的槍收回槍袋。
“好。”
剛吃飽飯的林昱桁又跟著她去食堂吃了一頓飯。
餐桌上,他問江夏怎麼還沒通過他的微信好友申請。
江夏的回答很簡單,她忙忘了。
她也餓壞了,隻顧著吃飯。
林昱桁也沒再打擾她,時不時低頭吃兩口自己碟子裡的,又忍著想吐的感覺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