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口後。
魏明姝看著裴知筠手臂上的傷,有些納悶:“你怎麼搞的這麼嚴重?”
按照常理來說,惡念對修士傷害最嚴重的是神識,對於□□的損傷是潛移默化的,一般不會凸顯在血肉傷上。
白袍扯起,露出了裴知筠光潔白皙的小臂,而上麵橫貫了一道猙獰著血肉掀起的傷口,深可見骨,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沒把袖子掀起前,魏明姝也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嚴重。
血已經止住,但凝固的血痂星星點點落在臂上。
裴知筠身上那股香平時被白袍掩著,此刻沒了阻礙,更是馥鬱逼人,一股腦地湧到魏明姝鼻腔裡。
她揉了揉鼻尖,奇怪於這味道怎麼這麼熟悉。
“那時那些黑霧想撲過來吞噬我們,在與它們搏鬥的時候不小心被劃過,當時還不嚴重,後麵慢慢的就有些被腐蝕了。”
自從魏明姝掀開衣袖後,裴知筠就一眼都沒往傷口上看去,隻把手乖乖地交給魏明姝,自己則側過腦袋,溫聲細語地交代。
魏明姝一手扶著他的小臂,將另一手懸在他傷口上方,柔柔白光出現在她掌心,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最後隻剩一道微乎其微的細長疤痕。
“好了。”魏明姝放下手,剛想抬頭和裴知筠說話,卻發現他的頭還是微微側著,偏移著目光。
魏明姝沉默了一會,撲哧一聲,沒忍住笑了起來。她好笑地看著裴知筠:“小師弟,你不會怕血吧?”
她從來不會叫他“小師弟”,隻會用著驕矜的語氣,倨傲地叫他全名。而現在,卻帶著幾分戲謔的笑意,眸子彎彎,隻注視著他。
裴知筠雙瞳如剪水,輕輕地落在她身上。
他的手還被魏明姝握著,異香不像剛剛那麼濃烈,但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時間久了,擴散得越發遠,好似將魏明姝嚴絲合縫地包裹住。
他柔柔地應了一聲,目光似羞似怯,鴉羽微垂:
“是啊,阿姝可會嫌我?”
語氣清清淩淩,像是帶了幾分示弱討好之意,但又絲毫不讓,如同他身上自帶的異香一般,試圖將魏明姝整個人都困住。
她第一次喚他師弟,他卻大逆不道,柔著嗓音,喚她“阿姝”。
“什麼阿姝。”魏明姝飛快地眨了眨眸子,把他的手丟下,辭嚴義正:“師姐就是師姐,之前在海晏城是被迫無奈,出了那海晏城,你還得老老實實叫我師姐。”
裴知筠嘴角剛揚起的羞赧笑容頓時停住,那雙霧蒙的眼睛抬起看著她。許久,才委屈地垂下,有些不甘心地應了句:“……哦。”
魏明姝放下心,轉頭看了一下被她靠在附近石頭上的林曇,確認她還沒醒來後轉身走向躺在地麵上的蘇罡等人。
走近後她才發現,這支隊伍裡除了蘇罡以外的人都已經沒了生息,活著的人隻剩下蘇罡。
魏明姝的神海還沒恢複完全,但至少沒有和城主對峙時那般疼痛。她還不敢馬上使用神識,於是用靈力變化出一大團水球,直接明了地打在蘇罡臉上。
刺骨的寒水帶著魏明姝故意的攻擊,一下就把還在昏迷中的蘇罡打醒了。
他猛地打了一個激靈,一屁股從地上坐了起來,大喘著氣。
魏明姝傲慢地抱著手臂,自上而下地睨著他,臉上帶著虛假的笑容:“蘇大哥,把我們當成賀禮,結果自己還是沒能去得了那海晏城,真是可惜啊。”
蘇罡明顯還沒反應過來,他看了魏明姝幾秒,驚懼於她居然沒死,才慌裡慌張地四處觀察,腳蹭著地,不住地往後退。
“不,你肯定是騙我的!”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絕望地發現自己並沒有去到他夢寐以求的海晏城,依然還待在意識消失前一秒所看到的地方。
魏明姝站在原地沒動,朝裴知筠使了個顏色。而裴知筠知道她的意思,嘴角勾起,繞到了蘇罡背後。
蘇罡往後不住退著,見魏明姝不動,還以為自己被放了一馬,喜出望外,連忙轉身爬起。可剛轉過身,明晃晃的劍尖帶著寒意,幾乎湊到了他的鼻尖。
“抱歉,蘇大哥。”
握劍的主人還溫柔笑著,雙瞳盈水,輕輕同他道歉:
“你讓我師姐不開心了,該是應付出些代價。”
白袍少年任誰看來都是溫潤如玉小公子,但在蘇罡眼裡,那雙霧靄蒙蒙的眸子恍如源於深海,冰冷而漠然。
他驚聲慌叫著,連滾帶爬遠離了裴知筠,反而回到了魏明姝麵前。
“非得讓你見下劍,你才願意配合是吧。”魏明姝哼了一聲,蹲下身來,指尖一挑,把蘇罡藏在袖子裡的玉牌扯了出來:“這個東西……你從哪來的?”
“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蘇罡連連求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魏姑娘,求你放我一馬,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你不知道?”魏明姝怒極反笑,緊緊抓著玉牌,擺在他麵前:“你不知道這個是什麼,卻知道如何使用?你不知道海晏城是什麼地方,卻知道拿我們當祭品?”
她站起身,幻化出歸一劍,威脅地點在地上:“你若再不說實話,我不介意把你弄成個傻子,再好好問問你的神識。”
海晏城那麼多年所害的人,夢中滄渺宗上的慘狀,他竟能輕飄飄的一句“我不知道”就想混過去?
珍視的人因為他人的一己私欲而受到無妄之災,哪怕現世中滄渺宗上沒有發生那些事,但她每當回想起那沾滿血跡的地麵,還有那一跪不起,一頭白發的身影,魏明姝都覺得被扼住了呼吸一般,喘不過氣來。
“魏姑娘……我,我……”蘇罡一見到歸一劍就慌了神,吞吞吐吐的,好似與什麼做著掙紮。
“說不說!”
魏明姝將劍又逼近了幾分,厲聲問道。
“說!我說!”蘇罡急忙說道,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張開口:“我從章……”
他剛做了一個口型,玉牌上卻瞬間凝聚出黑霧,朝他撲去。
魏明姝對玉牌早有戒備,在黑霧出現的一瞬間,金光便朝黑霧湧去。
但這黑霧似與海晏城中的黑霧不一樣,不會受到歸一劍的控製,依然迅猛地蓋到蘇罡麵上。
刹那間,蘇罡瞳孔猛地放大,喉嚨像破風箱一般,“哢嚓哢嚓”地作響。雙手徒勞地在空中撲騰,試圖將黑霧扯下。
但很快,他的瞳孔逐漸失去了光亮,嘴唇變得發紫,神情永遠定格在了最後一秒。
而黑霧在將蘇罡的生機抹去後,也瞬間被金光所吞噬殆儘。
魏明姝伸手探了探蘇罡的鼻息,果然已經消失。
所以說……蘇罡剛剛不願意說,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說了就會死?
魏明姝皺著眉,心中惱怒不已。
“章……”回到她身邊的裴知筠思考著蘇罡之前做出的口型,低聲說道。
“他說的章,到底是一個人名,還是彆的什麼?”
若是人名,這天下間名字裡有這個音的人多了去了,他們又從何下手?
魏明姝越想越煩燥,又不想看著麵前的幾具屍體,扯著裴知筠的袖口想走,卻撈了個空。
“師姐?我在這邊。”
眼前模模糊糊的,出現了好幾道重疊的身影。裴知筠的聲音從左邊傳來,但她好像在右邊看到了他。
魏明姝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視線恢複正常,裴知筠關切的目光正看著她。
“沒事,我眼花了。”
過度使用神識的後遺症千奇百怪,魏明姝沒當回事,重新扯住裴知筠的袖口,往林曇那邊走去。
魂玉的事是事,把林曇平安送出去也是事。
林曇還沒醒來,眉頭緊蹙著,一副睡不安定的樣子。
“林姑娘,林姑娘?”
魏明姝搖搖她的肩,輕聲喚道。
林曇的眉頭細微地動了動,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目光還有些迷茫:“……明姝?”
“嗯,你還好嗎?”
林曇還有些沒清醒,看著她發呆了半天,才好像剛剛回過神來一般,“哇”了一聲就想往她身上撲,但又看見她身後溫柔笑著的人又刹住了車。
她沒敢抱住明姝,轉而拉上了她的手:“明姝,你沒事吧?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林曇有些後怕地摸摸自己的胸口,記憶中隻剩下鋪天蓋地的黑霧,和……和什麼來著?
“……你不記得了?”
“是啊,我就記得那時候看到了好多的黑霧湧過來,後麵好像是裴公子救了我們吧?”
林曇仔細回憶了一下,發現記憶還是很模糊,隻記得這幾個關鍵的事情。
“說起來,我還沒和裴公子道謝呢。”她有些訕訕地朝裴知筠笑了笑。
明明是救命恩人,但是她怎麼看他怎麼覺得心裡發慌,握著魏明姝的手才有勇氣和他對視。
“不用多謝。師姐很在意你。”
裴知筠笑意不改,往前走了幾步,冰涼的目光在她牽著魏明姝的手上停頓了片刻。
林曇隻覺如芒在背,但還是沒鬆開,轉而用明姝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手背。
裴知筠:……
魏明姝沒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暗流湧動,隻是思索著,為什麼她和林曇身上都出現了記憶模糊的症狀。
她回頭看向裴知筠:“你有出現過忘記什麼事的狀況嗎?”
半晌,她沒有等來裴知筠的回應。
直到她有些奇怪了,才聽見裴知筠的聲音響起:
“……阿姝,我在這邊。”
聲音,並非從身後傳來,而是自她身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