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筠是她的賀禮?
魏明姝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一直以為,她和裴知筠都是作為蘇罡的賀禮而進入海晏城的,但為什麼麵前的這個人卻這麼說?
魏明姝直視著眼前男子,咬牙捏緊了手中歸一劍。刹那間手腕一轉,朝麵前劈去,撕開了彌漫在室內的黑霧。淩冽劍意化作雪白光線,飛速朝男子斬去。
那劍意刺破了所有黑暗,筆直斬向那男子。而那容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卻不躲不閃,任由那劍光將他的□□劈成兩半。
分開的肉身並沒有像普通人一樣迸濺出血液,而是在眨眼間變成了黑霧,被短暫分開後又迅速重合。
黑霧湧動著,重新組合成了人形。男子的臉自霧氣裡慢慢浮現,臉上帶上了不屑笑容。
他嘖著嘴,給魏明姝鼓掌:“不愧是魏小姐啊,可真厲害。”
空中蔓延的黑霧不停地修補著他的身體,他張開手臂,讓自己遭到歸一劍斬過卻毫發無損的身體完完全全展示在魏明姝麵前:“隻可惜啊……”
他桀桀一笑,看向自己雙手的目光癡迷不已:“魏小姐,你可知道神的力量?我可是……擁有了神的力量啊!”
“神的力量?”魏明姝見他遭到歸一一劍卻毫發無損,內心沉重了些,可麵上卻絲毫不顯。
她手挽了個劍花,將歸一收回,目光睨著他:“搞了個邪祟,把一個小破村子改了個名,像個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躲在這海晏城,就真以為自己是神了?”
魏明姝冷哼一聲,哪怕目前看似處於下風,她依然語氣矜傲,滿意地看著男子麵色逐漸變得鐵青。
“更何況——”她拉長了語氣,瞟了一眼那居於血池上的玉佛,嗤笑道:“你們口口聲聲說著‘吾神’,可也沒見你們多尊敬祂啊?”
若這海晏城還真有什麼所謂神明,當神混到這種地步,那也是個天下第一倒黴神明。
“你懂什麼?”似是戳到了男子的痛處,他失態地低吼出聲,沒了剛剛的淡定自若。他死死盯著魏明姝,好似要將她千刀萬剮。
“身為被我們帶回來的神明,卻不能實現我們願望,那還留著他有什麼用?”他朝魏明姝喊著,仿佛他才是正確的那一方。
“魏小姐……沒見過神明偉力的你,是不會懂我們的。”他目光陰沉,卻突兀浮現一抹微笑:“不過沒關係,魏小姐。海晏城有海晏城的規矩,你既是客人,我身為城主,自然不會計較你的無禮之舉。”
“等你參加了這一次的神明誕辰,親身體驗了神明偉力之後,自然就會明白我們的。”
“得了吧,誰要和你們參加這種邪祟儀式。”魏明姝懶得看他一副自我陶醉的樣子,悄悄將手背在身後,出發前藏於袖裡的符紙滑下,被她夾在兩指間。
“邪祟?”像是聽見什麼極為可笑的事一樣,男子猛然大笑了一聲,眼神譏誚:“清氣可以供人修煉,憑什麼濁氣就不能?同是天地二氣之一,魏小姐怎麼這般迂腐?”
“倒是能顛倒是非黑白。”魏明姝眸子清亮亮的,閃爍著明明白白的厭惡。她腳步微挪,正好站在了佛像麵前。
“我想要的東西,自會自己去要。依靠彆人的性命苟且偷生,你怎麼好意思說我迂腐?”
她靈力依舊是被禁錮著,但神識卻不受拘束。先前無法控製蘇罡等人,是因為他們不處於幻境內,與魏明姝二人隔絕開,不屬於一個空間內。
而這海晏城城主同這幻境共生,在她還處在這幻境裡的時候,依然可以控製住他。
她神識一動,手中符紙無火自燃,冒出的卻是金燦的焰火,變化作無數閃爍著的金光,流進了歸一劍裡。
銀白的劍身上緩緩勾勒出金色的線條,波痕自劍身上震蕩而出,將整個室內籠罩進去。
魏明姝閉著眼,可空氣中卻仿佛睜開了一雙無形的眼睛。
站在她對麵的城主嘴角的笑意漸漸消失。屬於少女的神識席卷了整個空間,而黑霧不敢觸碰這股力量,蜷縮著,包圍在他的身邊。
自他奪得神的力量後,還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明顯的威脅力。
“你毀了不知道多少無辜之人的性命,現如今還盯上了我的師弟?”
魏明姝清冽的聲音響起。她手握著由她神識幻化出來的劍,一步步走向黑霧圍繞的人。
“魏小姐……是當真要與我們海晏城作對不成?”
城主也舍去了虛情假意,一字一句地說著。
魏明姝不欲與他廢話,心念一動,無形的結界降下,鋪天蓋地地朝城主裹去。黑霧被觸碰到的刹那便發出刺耳嚎叫,消散在空中。
惡念與濁氣本為同根之物,濁氣可孕育惡念,惡念可滋生濁氣。
雖說濁氣與清氣一樣,是天地最初便存在的事物,二者都無法徹底消除另一方,但惡念不同。
至純清氣可除去惡念,正如陰陽相生相克一般。
魏明姝與旁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她的神識即是一把利劍,可救人性命亦可斬殺邪魔。
方才的符咒,便是師父留給她的,儲存有大量至純清氣的符咒。
若是這符咒交給彆人,隻是一個有助修煉的寶物,而對於她而言,就可變成武器。
黑霧既是城主的本體,此刻大量被泛著金光的結界抹去,城主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難看了許多。
“魏小姐神海怕是還沒回複過來吧?現在這般使用,就不怕徹底摧毀神海,變成個隻會流著涎水傻笑的癡兒?”
他手一揮,以靈力凝出透明結界,與魏明姝抵禦著,嘲諷著她。
兩股力量碰撞著,殿內血池震蕩得更加劇烈。而佛像依舊無悲無喜地垂著眸,高居台上。
魏明姝確實沒恢複到最佳狀態,雖然這次神海恢複得比以往快了許多,但短短幾日,總是沒辦法完全恢複的。
“對付你這種人,哪還需要我用全力?”魏明姝嘴上功夫可從來沒輸過,哪怕心裡確實存了速戰速決的想法,但依然反擊了回去。
而城主隻是冷笑了一聲,突然間暴動起了力量,不顧黑霧的損耗,強行將魏明姝的結界撕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哪怕口子微乎其微,但霧氣無形,依然可以從中冒出來。
魏明姝輕蹙起了眉。她的神識能夠感受到,外界的惡念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消失,殘餘的波動全都是驚恐而絕望的意識。
而城主那逃竄出去的意識瞬間湧進了血池裡,在一瞬間龐大了起來。
“魏小姐啊魏小姐,真以為困住了我的一點點本體,就能消滅我了?”
他浸在血池裡的身子低低笑著,聲音越來越大。
血池以驚人的速度減少,原本盈滿整個池子的血液不過轉眼間就已然乾涸。尖嘯而淒慘的聲音消散在空氣裡,而與此同時的是黑霧愈發龐大的身子。
看著自己百餘年來的心血一朝用儘,城主的心中怒火更甚,滲骨寒意自他周圍發散出去。
“本想著讓魏小姐也感受一下神的偉力,可惜魏小姐不領情啊。既如此……”早已看不出來五官的黑霧扭曲著,發出了絕非人類可以發出的怪異聲音,“那就也變成我們的祭品吧。”
說罷,龐大的黑霧四溢出去,逃去了大門處。
若是一切順利,此刻門外應是城內的所有住民,還有帶著賀禮,前來祝賀的客人。
隻要他將那些祭品裹挾著丟入池裡,那無上的力量又會重新出現,供他隨意使用。
況且他甚至還得到了……最適合神降的容器。
隻要得到他,他就能再一次感受到當年的那無上歡悅。
到那時,彆說區區一個黃毛丫頭,饒是她師父出現,也不是他的對手!
黑霧發出刺耳尖笑,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封閉的大門。
但門口景象卻非他想象的一般。
門口隻餘殘缺扭曲的肉塊,散發出垂死掙紮著的黑霧。
而他現在最為需要的賀禮卻也不見了蹤跡,四周隻有無儘的腥臭黑液和散落著的惡念殘骸。
“不,不,不不不不不!!”
他的賀禮呢?他的賀禮去哪了?
由黑霧勉強構成的人形不穩地抖動著,他猛然將身軀變得更大,狂亂地四處搜尋著。
不,沒事的。哪怕所有賀禮都不見了都沒事,隻要那個人在,隻要他在就可以!!
他還想去尋找裴知筠的身影,但魏明姝又怎會給他這個機會。
她的神識擴散開來,漫延到門外。如同一張大網,嚴絲合縫地牢牢將城主化作的黑霧罩住。
城主現在顯然陷入了狂躁狀態,再加上被惡念纏繞多年,早已沒有作為人時穩定的神誌了。
他在魏明姝降下的結界裡瘋狂掙紮著,咆哮著。許多被結界所毀的惡念,變成零零碎碎的腐爛肉塊落在地麵上。
劇烈的掙紮加速了清氣的消耗,而魏明姝的神識作為最初的載體,更是直麵著無邊的惡念。
不行,在這麼下去,隻會是兩敗俱傷。
還站在殿中的魏明姝睜開了眼。在她神識所覆範圍內,皆有一雙無形雙眸同時睜開。
她右手再次幻化出本該變成結界的歸一劍虛影,隔著重重距離,朝著城主揚起了手。
還有一絲殘餘清醒的城主感受到那隻是舉起,就已然有恐怖威壓的氣息,混亂黑霧躁動得更加厲害。
“你……你瘋了不成?”
尖銳的嚎叫轟鳴著,黑霧更加瘋狂地撞著結界。
她是當真不怕徹底毀去神識?
他是真的沒想到她會決絕至此,如今更是努力地尋求存活之法。
“想讓我送命……你倒是想的好。”
神海翻湧著,仿佛渾身經脈逆行,枯竭的靈府無法調動出靈力,無法修補損傷。
魏明姝咬著牙,硬生生挺著氣息逆流帶來的反噬。
她知道這會很痛,但是沒想到會這麼痛。
她握緊了手中劍,強忍著想嘔血的感覺。目光如炬,直直看著那還在不斷翻滾咆哮的濃鬱黑霧,輕喝——
“斬!”
燦金劍光隨著法令落下。
隔著重重距離,猶如神罰之劍一般,重重斬到了那無儘惡念上。
而袖中魂玉在那一瞬冒出無邊白光,化作源源不斷的屏障,將城主臨死前的反撲帶來的漆黑惡念儘數抹除。
將客人儘數轉移到另一個幻境中,解決完最後一個客人,輕飄飄抬起劍的裴知筠若有所感,抬眸朝遠方看去。
而那一直垂目的血佛顫了顫眼皮,睜開了眼睛。
祂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