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不知為何就會產生的安全感,也是一種盲目不加思考的信任。
明明是在極其危險的副本裡,應逐星也放得下心,就這麼沉沉睡去,將全身的重量全部交給顏時聿。
應逐星的頭搭在顏時聿的肩上,顏時聿側頭望去,目光描摹過他的麵頰。
青年的麵色很差,嘴唇蒼白,也還沾染著一絲鮮豔的血跡,極致的對比下,顯得整個人尤為脆弱,雖是陷入昏迷,但長長的睫毛不時顫抖,也睡得極不安慰。
本在那道擁有蠱惑人心的聲音的力量降臨的時候,顏時聿就打算出手將應逐星拽出來,轉念一想,又猶豫了一下。他終究還是要成長的,而自己應該放心讓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又有些舍不得他受傷。顏時聿的心裡,理智和情感混成一團,亂糟糟像是理不清的毛線團。
不過,他以前也是帶過徒弟的,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
在看著應逐星為了奪回對精神清明,居然將精神衝擊連著兩道,毫不留情地對著自己釋放時,顏時聿還是有些後悔和頭痛,他怎麼就忘了,應逐星有的時候瘋起來是有些六親不認連自己都搞的,是有些玉石俱焚的架勢的。
這算什麼,拚著一身傷也要心裡乾乾淨淨嗎?
顏時聿伸手撥開應逐星遮擋住睫毛的一縷發絲,順手捏了一下應逐星的臉頰——他早就想這麼做了。
青年的臉頰卻是不可思議的柔軟,完全看不出清醒時候的果斷決絕。怔怔地盯著應逐星的麵容看了一會,顏時聿這才攙扶著應逐星,準備離開教學樓這一側。
“原來你還在副本裡的麼?”
劉硯不知什麼時候跟在了二人身後,他有些詫異地看著動作親密的兩人饒有興致地猜測:
“你們兩個的關係,讓我有些感興趣了……應逐星可是說他不認識你哦?”
劉硯的腦洞轉換的很快,接著又換了其他令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他將試探的目光投向顏時聿,問:“你也是失落之城的?你什麼等級?為什麼可以讓我的道具失效?要不我們來打一架?”
接著,劉硯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將青年抱起來,兩人直接消失在他眼前。
劉硯:“???”
“為什麼都忽視我啊!”
事實上顏時聿真的沒有聽到劉硯在講話,或者說是左耳進右耳出,沒有進腦子。
劉硯苦哈哈站在原地,盯著二人消失的方向,思索道:“道具?還是什麼能力?……瞬移嗎?”
“……我開始對你們有些興趣了。”
*
當應逐星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房間有點像是診室裡的布置。
他正準備支起身子仔細觀察環境,卻突然感到手指尖的觸感。
應逐星低頭,望向自己的手,發現顏時聿正閉著眼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指正搭在自己的手上。
應逐星的心像是被輕輕敲了一下。
他像是觸電般抽回自己的手,連忙平複自己的心跳。
顏時聿感受到應逐星的動作,也緩緩睜開了眼,他先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意味不明,不動聲色地彎起手指,垂到身側。
抬頭,看到應逐星正瞪大著眼睛,又非常茫然地盯著自己,不禁失笑,他問:“好一點了嗎?”
應逐星愣愣地點頭,又慌亂地搖搖頭,讓自己從那過分令人心動的笑意中脫離出來,緩了一會,準備下床,順便問道:“這是哪啊?”
“校醫院,”顏時聿也站起身,伸手扶住因為突然站起而有些眩暈的應逐星,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下次……謹慎一點。”
應逐星卻毫不在意地點點頭,一看就知道這話根本沒聽到心裡去,依舊打算我行我素,他衝著顏時聿展顏笑著:“好!我知道啦。”
眉毛彎彎,眼波流轉,在澄澈的瞳孔中,顏時聿好像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
……小騙子。
顏時聿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用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卻沒有發現自己的耳根微微發紅。
應逐星現在的精神狀態依舊不是很好,他麵色有些蒼白,精神衝擊帶來的傷害無法短時間消弭。
他站在原地蒙圈了一會,自言自語道:“剛剛說,這是哪來著……?”還未等顏時聿回答,應逐星便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對對對,校醫院!”
接著,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些什麼,忽地勾唇一笑:“校醫院啊……”
應逐星挽起袖子,回頭招呼顏時聿,眼中閃著細碎的光:“來,是時候找一些他們犯罪的證據了。”
顏時聿動作一頓,望著那雙澄澈的、黑白分明的雙眼,似乎連靈魂也要被吸了進去。
“怎麼了?”
應逐星見顏時聿不動,歪歪腦袋,疑惑問道。
顏時聿從愣怔中緩神,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走到應逐星身邊。
“沒什麼,走吧,你指揮我找哪裡就好。”
應逐星認真起來,沒再客氣,直接點頭。
他們在這裡翻找了一會,是一間普通的病房,被收拾得乾淨,沒留下什麼東西。
“走吧,不在這裡。”
應逐星快步走到門邊,非常自然地拉起顏時聿的手,沿著走廊,找到樓梯,順著樓梯下到一樓,在校醫院的一樓,才是日常接診和配藥的地方。
手指交握著,顏時聿跟在應逐星的身後,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被牽住的手上。
他有些訝然,似乎是根本沒有預料到應逐星的動作,但顏時聿卻也沒有掙脫,隻是乖巧老實地跟在應逐星的身後。
應逐星打開診室的門,進了屋,就順勢更加自然地鬆開手。
顏時聿神色複雜地盯著自己被撂下的手,抿了抿唇,還是沒有出聲,安靜地在一旁看著應逐星的動作。
應逐星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一樣,幾乎算是老練地尋摸到了他認為會放有重要記錄資料的地方,拉開抽屜,見到裡麵放著厚厚一摞的接診記錄。
幾乎是第一眼,應逐星就看到了那個在最上麵的名字——李筠靈。
取出病案記錄,在屬於李筠靈的本子上,日期嶄新,正寫著12月3日的記錄。
不過這份記錄,看了之後,卻令人不適,最新的12月3日,上麵明晃晃地寫著骨折和多處鞭傷的字眼。
再往前翻,最早一則的記錄出現在8月11日,上麵則寫著“輕微腦震蕩”。
從8月11日到12月3日這短短四個月個月的時間裡,這個病案本的記錄,已經有了厚厚的一遝,大多是各種各樣的外傷,中間還夾雜著高燒的記錄。
即使是頻繁出意外,也不至於按照這個頻率光顧校醫院。
再結合一下這所學校的情況,不難想象出,李筠靈這個女孩子在這所學校裡受到了怎樣不公的對待。
應逐星手指收緊,緊緊攥著這個病案本 ,指節處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總會有在思考或是焦慮時咬嘴唇的習慣,此時,牙齒又落在了下唇上。
應逐星卻恍若未覺,牙齒上的力道卻漸漸加重,下唇被牙齒壓得凹進去,已經隱約見了血色。
忽然,一隻手伸了過來,帶著溫柔卻不容置喙的力道,落在了他的下頜上,拇指按在他的唇側。
順著力道,應逐星隻得張開了嘴。
牙齒離開,下唇得以被拯救,索性咬的不深,隻是隱隱泛起血絲。
“彆咬嘴。”顏時聿不動聲色地收了手,說話的聲音卻比平時有些啞。
他將那隻手背到身後,指尖輕輕摩挲,青年嘴唇柔軟的觸感還停留在指尖。
就像昨晚一樣,他也不知為何,明明空間能力可以隔音,他卻鬼使神差地伸手,捂住應逐星的嘴。
顏時聿麵上不顯,心中卻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向後退卻兩步,將身體半隱藏在桌子後麵。
“喔,好。”應逐星沒發覺,不再咬唇,點了點頭。
經過這麼一打岔,應逐星冷靜下來,他繼續翻出下麵的記錄,屬於各個同學,受到過各種各樣的傷勢,都完完全全呈現在接診記錄上。
大致翻過一遍之後,應逐星的心情反倒由最初的氣憤變為異常冷靜,思維條理也變得極為清晰。
他幾乎是忽略了在一旁盯著自己看的顏時聿,離開診室,來到一旁的配藥室,按下門把手……門鎖紋絲不動。
應逐星又重新扳動了兩下,門是鎖住的。
應逐星:“……”
他推開一旁的窗戶,手一撐,接著輕盈一躍,就翻過了半高的窗。
青年的動作靈動極了,像是在叢林中靈敏的小豹子,身手矯健。
越過窗時,由於動作幅度有些大,校服的下擺隨著動作揚起,腰線一閃而過。
顏時聿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暗,他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動了下,隨著也閃身進了配藥室。
配藥室裡麵是一列一列的櫃子,櫃子上列滿了藥物。
但極為詭異的是,這上麵擺放的藥瓶過於整齊了……
應逐星一眼望去,清一色的棕色玻璃瓶,瓶身包著一圈黑色卡紙,上麵寫著繚亂的英文名。
整個房間內全是這一種藥,從頭至尾,從上到下。
在沒開燈的配藥室裡,一排排藥架,一排排玻璃瓶,一直延伸到漆黑的陰影裡。
應逐星走上前去,輕聲讀出了那英文單詞。
“Hallucinogenic。”
致幻類藥物。
神經係統異常紊亂治療處方藥。[1]
一般來講,這種藥之會隻可以在一些特定的醫院才能出現,並且需要特定醫生的處方才可以使用。
就連一般的醫院都不會有。
但在這裡,卻大量出現在一家學校的校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