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前……呃,顏時聿?”應逐星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說:“我吃完了,要回去嗎?”
應逐星的視線掠過顏時聿,聚焦在食堂正中間柱子上,那裡張貼著一張海報,在畫的上麵,寫著“光盤行動”四個大字,下半部分印著幾行小字,則是——
明德中學校規——食堂篇。
1、食堂僅在早5:30—6:30、中午11:30—12:30、晚4:40—5:40開放,其餘時間全封閉,禁止學生逗留。違者記為3級過失。
2、不得浪費食物。違者記為3級過失。
3、學生飯後應自覺清洗餐盤。違者記為2級過失。
......
應逐星站起身,端起餐盤,看向周圍吃過飯的同學,在食堂一側的水龍頭那裡,找到了清洗餐盤的地方。
但是,他真的很討厭手上沾滿油汙和洗潔精,兩者混合在一起的那種味道。
如果是他自己,他一定會戴手套,但食堂卻不會給每一個人提供膠皮手套。
雖然厭惡,但應逐星仍是強忍著生理不適,清洗過自己的餐盤和筷子,將它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摞好。
手上沾著黏糊糊一層油脂,應逐星撚了撚指尖,粘膩的摩擦感幾乎令他嘔出來。
應逐星立刻又打開水龍頭,重新將雙手伸進流動的水中,擠了一泵洗滌劑,狠狠搓著,洗滌劑打出泡沫,很快順著水流衝去油脂,可應逐星卻絲毫沒有停下洗手的動作。
他的眼神死死盯著雙手,不停揉搓,仔細清理指尖指縫的每一塊皮膚,直到白皙的皮膚被搓紅,甚至隱約因為過重的力道,在皮下泛出了血絲。
忽然,一隻手伸進水流中,握住了應逐星的雙手。
水龍頭被擰死了。
應逐星茫然抬頭,雙眼濕漉漉的,看著像一隻受驚的小鹿。
他眨眨眼,甩掉氤氳在眼中的一層薄薄的淚,看見顏時聿正單手籠住他的雙手。
“顏時聿?”應逐星有些驚訝。
顏時聿的視線落在應逐星搓紅的雙手上。
應逐星隨之向下一看,立刻解釋:“啊,我沒事,隻是清洗一下手上的油汙。”
“出血了。”顏時聿說。
應逐星定睛一看,隻見他食指外側,被他自己大力的揉搓蹭破了一層皮,絲絲縷縷的血絲從傷口處滲出來,尤為明顯。
過分的清洗似乎不能簡單的用洗手來解釋了,應逐星沉默,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顏時聿忽地放下了手,說:“先走,到時間了,食堂要關門了。”
五點四十食堂關閉,六點晚自習開始,於是二人離開食堂,為了熟悉校園,沒有從來時的道路回去,而是繞了一圈,從食堂的背後轉過。
食堂後身不遠處,是學校的邊界,越過那道不寬的綠化帶,就是圍牆,是清一色的灰,圍牆很高,大概有六七米,最頂部還拉著一圈圈的鐵網。
如果不是確實知道自己在一所學校裡,乍一見這高牆,應逐星還以為,自己在坐牢。
……高牆?
應逐星沿著圍牆走著,顏時聿就靜靜地、閒庭信步般跟在一邊,在這個副本裡,似乎他什麼都不過多乾涉,隻是隨著應逐星的意願來,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最多在比較關鍵的地方,給一點提示。
就比如正在附近巡邏的保安,顏時聿自然是發現了的,但沒有提醒應逐星。
“那邊那兩個——乾什麼呢!”
一聲爆嗬響在二人身後,應逐星聽到這聲音,心裡一驚,回頭,看見一個穿著製服的保安,手裡正拿著一個保安棒,指著他們,正在向著這個方向跑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少在沒有弄清楚現狀之前,應逐星還不想惹上什麼麻煩,於是沒有多想,他下意識地一把抓住顏時聿的手,對著他輕聲喊道:“跑啊。”
顏時聿愣了一下,他低頭看向握著自己的手,應逐星的手骨節分明,卻並不突兀,校服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
他也跟著應逐星跑了起來。
抬眼看去,風將應逐星的頭發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好看的眉骨,光流淌進澄澈的眼眸,染了色,竟有了幾分桀驁放肆,似乎也和風融為一體了。
應逐星為了更快地甩開保安,動用了一點點的【風行】,這種速度,顏時聿也完全不在話下,於是僅僅是過了一會,他們便閃身混進了教學樓裡,保安尋找不到他們,罵罵咧咧地回去了,繼續他的巡邏。
在拐角一側,應逐星背靠著牆,輕輕喘息著,見保安離開了,也沒多想,鬆開了顏時聿的手,他眉眼帶笑,眼裡亮晶晶的,就像是找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的貓咪,呼出一口氣,看著顏時聿,說:“剛剛咱們像不像逃課躲老師的壞學生啊,感覺好新奇。”
顏時聿垂眸看著自己的手,那份溫熱的觸感剛剛消散在指尖,他蜷起手指,拽下袖子,將指尖隱藏起來,這才抬頭,看到了左顧右盼的應逐星,他語氣依舊淡淡的,但心裡卻並不平靜,他配合著應逐星的話:“像是翻牆逃學的壞學生,被保安抓。”
顏時聿正用最平靜的語氣說最無聊最幼稚的話,怪有反差萌的。
應逐星膽大包天地想。
這麼一鬨,就導致二人幾乎是踏著晚自習的預備鈴走進教室的,而教室裡所有的學生,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此時全部安安靜靜坐著,見兩人走進教室,以一種近乎詭異的目光盯著他們。
應逐星感覺頭皮發麻,這種眾目睽睽之下走進教室,真的蠻尷尬的,尤其是和喜歡的人一起,雖然沒什麼關係,但二人單獨相處還同時晚歸,應逐星覺得同學們的探究的目光幾乎要把他燒出一個窟窿。
近乎落荒而逃般,應逐星埋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剛一坐下,就發現顏時聿也跟著他來到了窗邊。
應逐星的心一瞬間提了起來。
難道要違反校紀?
卻見,顏時聿像是沒事人一般,來到他的書桌前,伸手……取走了自己早先落在這裡的練習冊。
應逐星:……嚇死我了。
他用餘光注視著顏時聿,直到他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預備鈴才戛然而止,總感覺他像是掐準了時間一樣。
在上課前的兩分鐘裡,應逐星卻總感覺周圍的同學的視線都若有若無地飄向自己,但仔細觀察過卻發現,那些同學的眼神裡,總有一種空洞的麻木。
所有人都乖乖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這也太怪了。
死寂、安靜、呆板、僵硬。
應逐星隻能從這些才十七八歲的少年身上得出這樣垂垂老矣的感受。
應逐星沉下心,他不理解為什麼,但還是暗暗警惕。
上課鈴響了,教室幾乎一瞬間歸於死寂。
所有同學都像是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幾乎全部埋下頭,佝著腰,埋在自己的題海裡。
應逐星從桌上抽出一張空白的演算紙,憑借著剛剛的記憶,大致畫出教學樓、食堂的大致方位,和幾條交錯的道路,以及圍著學校一圈的高牆。
開玩笑,他當然不會寫作業,自己乾嘛來副本裡還要遭這種罪啊。
畫完一半的地圖,他開始不自覺地回憶起剛剛發生過的情景,在腦海中,突然拎出顏時聿的一句話。
——“像是翻牆逃學的壞學生,被保安抓。”
……
“聽說有人翻牆……”
“被保安逮著了……”
“意外掉了下去……”
不是,那麼高的牆,平滑工整,完全沒有借點,更彆說上麵還掛著鐵絲網,誰會閒的沒事翻牆啊?
這麼想著,忽然間,空寂的走廊中,突然響起了高跟鞋的清脆響聲。
這聲響打斷了他的思路。
“噠。”
“噠。”
“噠。”
和晚飯前最後一節課下課前遠去的聲音一樣,隻不過此時,這聲音確實從輕微逐漸變得凝實、愈來愈近。
一步一步,走得極為緩慢,也極有節奏感,一聲一聲的脆響像是踩到心上,引得人為之震顫。
不知是不是應逐星的錯覺,他總感覺,周圍的同學,似乎身體變得僵硬起來,雖說握著筆低著頭,但卻完全放空大腦,雙目空洞,似乎將全部的精力放在了那高跟鞋的聲響上,但又沒有一個人敢抬頭。
終於,高跟鞋的聲音停下了,卻像是落在他們班的門前,應逐星也佯裝低著頭,卻借著書本的遮擋,偷偷抬眼看向聲音停下的方向,卻見,隔著牆壁的窗戶,一個腦袋正冷冷地盯著教室內部。
似乎是感受到教室內有望向她的視線,那個腦袋忽地,猛然轉向這個方向。
應逐星心中一悚,也不管自己沒有具體看清,便立即收回目光。他從周圍同學的表現中感覺出,自己最好不要和那道目光對視上。
過了不知多久,門被推開了。
刺耳的響聲打破了教室裡緊張到一觸即發的氣氛。
應逐星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周圍同學幾乎是緊繃主脊背。
“吱呀——”一聲。
門扇飄搖。
除去門扇響動,門口處再沒了聲音,不用抬頭也可以斷定,那高跟鞋聲的主人並沒有離開,而是停留在門口,可以想象出,她就站在教室前,如毒蛇般森冷的視線正一寸一寸地掃視教室的每一個學生。
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帶著指責與一種高高在上的意味,語調傲慢。
“你們班學習委員是誰,跟我出來一趟。”
應逐星低著頭,在心裡給學委點了一根蠟,他總感覺這老師好凶。
時間大概過了能有五六秒,班裡卻依舊寂靜無比,像一整潭死水,凝滯著。
門口的老師似乎是有些不耐煩了,語調又拔高一個度,聲音刺耳尖銳。
“最後一遍!學習委員出來!”
應逐星心想著,這個班裡的學習委員是誰……
哦,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