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陸續過了十五分鐘，已經有很快吃完晚飯的學生回到教學樓，身影晃蕩在走廊裡。

顏時聿從教室後邊的小倉房中走出來，看了眼時間，說：“差不多了，走吧，去吃飯。”

應逐星：“……”

差什麼差不多，他搜查的速度真的很慢。

不過如果有同學回到班級，他們現在在班裡亂翻的動作，就必然會導致人設崩壞，於是他點點頭，和顏時聿一起走出班級，順著走廊，離開教學樓，沿著其他同學的路線，向著食堂走去。

畢竟不急於一時，人還是得先吃飯。

從教學樓到食堂，是一條有些坡度的柏油路，道路兩旁間隔著栽種銀杏樹。這樹大概有些年頭了，樹乾很壯實，銀杏葉也很濃密，葉縫間可以見到結的果實。

藍白校服的學生來來往往，應逐星和顏時聿並排走在其中，離得有些進了，手臂擺動的時候，偶爾會輕輕碰到彼此，隔著校服外套那一層布料，倒也傳導不了什麼溫度，隻不過那份寧靜的觸碰感，倒像是什麼心照不宣的秘密一般訴諸在流淌的空氣中。

地上偶有落葉，疏疏落落，一枚葉片悠然飄下，應逐星伸手接住那片銀杏葉，邊緣微微有些泛黃，像是紮染般，滲透進濃墨一樣的蒼翠裡。

“現在是……秋天嗎？”

應逐星手中拈著那片銀杏葉，問道。

二人並排走著，顏時聿微微偏過頭，低下一點，聽到影響的問題，說：“班級的日曆是12月3日，不該是現在的溫度和季節。”

日曆？看來這個細節他沒注意到。下次需要更細致一點。

為了防止二人的交談聲被聽見，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於是應逐星又稍稍向顏時聿靠近了一些，伸出手指輕輕拽著顏時聿的校服袖子，向下扯了扯，壓低聲音問：“日曆有問題？還是說，這是副本的正常現象？”

應逐星心想：顏時聿怎麼比我高這麼多。

顏時聿不置可否，說：“不一定，這個問題先在心裡記一下。”

“我在教室最後發現了一個同學的桌椅，但那個同學的名字沒出現在座位表上，就很奇怪。”應逐星像一個好奇寶寶，接著問：“那個同學叫李筠靈，說不定會有什麼線索吧！”

顏時聿：“嗯。”

聽到了顏時聿的認同，應逐星心情很好，抬起頭，笑著問：“那教室後麵呢？你有什麼發現嗎？”

“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顏時聿意味不明地盯著應逐星那雙澄澈的眼睛，沉默片刻，開口道：”我要和你共享線索了？”

應逐星：“……？“

應逐星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一時間愣怔在原地，幾乎忘記自己還在走路，他張了張口，最終沒發出任何聲音，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顏時聿看著應逐星那副有些碎裂的、懷疑自我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玩，同時又有些心軟，他歎了一口氣，說：“應逐星，彆太輕信彆人，有時候要稍微自私一點。“

“你的幫助，從來都需要明碼標價。“

應逐星可以理解顏時聿的觀點，但他到底也做不出改變，他就是他自己，於是他沉默著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步。

“我知道了。”應逐星垂眸，輕聲說。

顏時聿靜靜地看了應逐星一會，移開視線，望著天邊的正燃燒著的雲，說：“教室裡的小倉房，堆著櫃子，每人一個，裡麵全是書和卷子。和你想的一樣，就算是高三的學生，課外活動就算少，也不至於沒有。”

“你這一路走來，看到過操場和籃球場，藝術樓、或者是什麼課後娛樂的地方嗎？”

順著顏時聿的思路，應逐星的目光環顧整個學校，確實就如同那間教室一般雖然工整，但卻有一種極端的違和感。夕陽的光洋洋灑灑鋪展下來，但沒有絲毫的溫度，照出整座學校的死氣沉沉。

即使高三要牟足了力學習，那高一高二呢？也被封印進書本裡了？

明明就該是活力四射的年齡段，可學生卻都像是被什麼狠狠壓住一般，個個都佝僂著腰背，整個學校都沒什麼鮮活的生氣。

這使應逐星聯想到灰漆漆的教室。

看著應逐星思索的模樣，顏時聿從校服口袋中取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小冊子，遞給應逐星，說：“你看，這是學校的規章製度……一部分。”

應逐星接過那本小冊子，看到簡易的封麵上寫著幾個大字：

明德中學校規——教學樓篇。

“校規……這麼多的嗎？”應逐星翻看著手中的小冊子，自言自語：“好家夥，居然還分教學樓篇，那是不是還分什麼宿舍篇、食堂篇……”

應逐星翻著校規冊，麵上的笑意漸漸變得凝重，隻見這校規上明晃晃地寫著：

1、學生必須於早上6：30前來到班級開始早自習，早自習期間，禁止說話，禁止擅自離開座位。無故遲到10分鐘以內，記為1級過失，10到30分鐘，記為2級過失，30分鐘以上，記為3級過失。

2、堅決服從課表上課，預備鈴響後，學生必須停止講話，保持桌椅整齊，坐姿端正，將書本放在桌子左上角，文具放在桌子右上角，等待上課。違者記為1級過失。

3、上課發言需要先舉手，經教師同意後方可起立發言。違者記為1級過失。

4、學生在上課（包括自習課）時，不得偷吃東西，不得私自講話，不得睡覺。違者記為2級過失。

5、學生必須服從教師的統一指令和安排，不得頂撞教師。違者記為3級過失。

……

小冊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寫滿了學生需要服從的規章製度。

校規每個學校都有，其實大部分名存實亡，新生在拿到校規冊子之後，也都是轉身就把它撇了，而這本冊子，明顯就是被仔仔細細閱讀，研究過很多遍，有的重點之處還被用紅筆圈了起來。

仔細閱讀字裡行間的意味，卻令人有一種嚴苛且壓抑的感覺。

再回想到教室內每一個學生的桌椅陳設，似乎都完完全全嚴格地按照這個規章製度來走的，令人不寒而栗。

二人已經走到了食堂的門口，後續的規則應逐星來不及細看，於是便匆忙地翻到了最後一頁，隻見最後一頁上，紅色的水性筆圈出了那醒目的黑色加粗字體。

備注：

1級過失，教鞭10次。

2級過失，教鞭10次，獨自負責班級衛生30天。

3級過失，關禁閉室3小時。

其中，各級過失隨觸犯次數的增加，懲罰酌情加重。

禁閉室隨三級過失次數依次更換房間。

應逐星：？？？

什麼玩意亂七八糟的？

這種懲罰也過重了些，這不是體罰嗎？

對於遲到這種錯誤，一般來講私下溝通，或者罰站幾分鐘，或者多做一次衛生。還有些比較可愛的老師，會讓學生在教室前表演節目，而這種……教鞭，未免有些太離譜了。

禁閉室又是什麼鬼東西，這真的可以在學校內存在嗎？

不同尋常的氣息隨著這本小冊子的出現愈發明顯起來。

應逐星心中沉了沉，眼見進入食堂，於是將手中的小冊子還給顏時聿。

顏時聿見他了解了大致，於是接過校規冊，放入口袋中，總結道：“所以我個人傾向於，這個高中，是那種管理製度嚴苛，壓榨學生潛能，隻是填鴨式教學的封閉式私立高中。”

應逐星點了點頭，不得不說，顏時聿總結的非常合理，如果是自己，倒是一下子想不出那麼多結論。

而現在，應逐星在想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那就是，拿走他飯卡說要幫他打飯的學生，到底在哪啊？

顏時聿看著迷茫的應逐星，覺得有些好笑，於是將自己的校園卡遞給他，說：“那我的卡去打飯吧。”

應逐星搖搖頭，本想拒絕，卻又聽顏時聿說：“放心，或者你想想，我和你相比，誰更容易餓死？”

應逐星：“……”

是我，好吧？

應逐星心裡知道，這是顏時聿在幫助他，於是沒有在推脫，拿著他的校園卡，來到打飯的窗口前，由於他們來得已經很晚了，本就不怎麼樣的餐盤飯菜，更不剩下什麼好菜色，倒像是殘羹般的湯湯水水。

“姐姐，可以多給我盛一些嗎？”

對著那年齡看上去不大的食堂阿姨，應逐星笑眯眯地央求，像極了自己在初高中時候，求著食堂阿姨的手彆太抖的樣子。

青年的長相本就漂亮極了，此時雙眼無辜地望過來，眼眸中閃著細碎的光，睫毛微動，那一副可憐模樣，配上請求的語氣，簡直讓人無無法招架。食堂阿姨於是儘力在湯湯水水中盛出了一些實實在在的菜，舀到應逐星的餐盤中。

“謝謝姐姐！”

應逐星鞠了一躬，抽處兩雙筷子，轉身回到顏時聿坐的桌前，將一雙筷子遞給他，說：“那咱們一起吃吧，雖然是一人份的量，但我會少吃一點的。”

顏時聿垂眸，盯著應逐星遞來筷子的手，又看看盤中本就不多的菜，默不作聲，眼神被半闔著的睫毛擋住，看不清楚。

氣氛一時繃住了，應逐星的手抬在半空中僵硬片刻，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冒犯。

也許……是這段時間的顏時聿過於溫柔，讓他有了一種恍惚般的錯覺。

即便如此，兩個人一起吃一盤飯菜未免也太……

更彆說自己還有著一些不正當的心思。

正胡思亂想著，應逐星聽到了顏時聿的聲音：“你吃吧，我休息會。”

應逐星抬眼望去，就見到顏時聿用手拄著腦袋，輕輕閉上眼睛，頭微微偏著，靠在長飯桌的格擋上。

顏時聿似乎經常精力不足，需要閉目養神。

應逐星在心裡畫了一個問號。

“那好吧……”

他小小聲地說。

顏時聿闔眼緩了一陣，才壓製住那不斷翻湧而上的困頓感，他睜開眼睛，看到應逐星在很認真地低頭吃著飯，有點像一隻護食的倉鼠。

食堂餐盤的菜色自然是不好的，燉在一起的芸豆豆線還支棱著，土豆顏色也比較暗沉，青菜似乎也不是很新鮮，唯一的葷菜，好像也是在骨頭中發現少量的肉。

這樣的菜，顏時聿……敬而遠之，但是應逐星卻很認真地吃著，他的吃相很乖巧、很斯文，用筷子很靈活地挑出豆線，將可以吃的部分放入口中，雖然認真，但吃的並不慢。

很快，本來量就不多的餐盤飯被應逐星吃完了，一點都沒有浪費。

其實應逐星也覺得這個菜過於……呃，殘暴了，但是比起他在【黃沙枯骨】中啃的乾糧，和【桃花扇】裡沒得吃相比，這裡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幾乎是心懷感恩地吃完了飯，然後用餐巾紙擦過嘴角，抬起頭，卻一下子發現顏時聿的目光正輕輕落在他身上，但又模模糊糊隔了一層，似乎是在透過他，看著什麼過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