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全名。”
顏時聿的聲音懶懶的,帶著令人耳根酥麻的癢意。
應逐星的心猛地跳動,他眼睫顫抖著,順著顏時聿作用在他下頜的力道,微微抬頭,但仍垂著眼眸,不敢抬眼直視顏時聿那雙桃花眼。
“顏......”應逐星醞釀好久,也沒能叫出那個名字,末了,眼睛一閉,以一種臨上斷頭台的姿態,鼓起勇氣,快速說:“顏時聿!”
然而勾起他下頜的手指仍未鬆開,他閉著眼,其他感官卻驟然被放大,他感受到顏時聿指尖的溫度,令他十分想逃跑。
應逐星聽見顏時聿似乎輕輕歎了口氣。
“應逐星,睜眼,看我。”
應逐星下意識睜開眼睛,卻見顏時聿不知什麼時候湊近了他,他驀地對上了那驟然湊近的麵容。
近極了。
應逐星不禁屏住呼吸,他能清楚地看到顏時聿的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應逐星向後退了一步,顏時聿手指落空,垂在身側。
“你喜歡我?”
應逐星聽見顏時聿尾音揚起,語調中帶著一絲揶揄。
這一句話猶如平地驚雷,直直在應逐星耳邊炸開來,他隻覺得心中一陣劈裡啪啦,眼前甚至閃過白光。
青年一瞬間全身緊繃,心臟在胸膛中亂跳,砰砰作響,似乎像是要衝破牢籠的小動物。
應逐星緊張到全身都在發抖,麵上猶如沸水般滾燙,他的聲音有些變調,他聽見自己慌忙否認:“我沒有!我對您沒有這個意思!”
應逐星腦中繃著一根弦,抻直到將要斷掉。
現在不能承認。不能承認。
他不斷地在心中對自己說。
忽地,一隻修長的大手覆在他的頭頂,顏時聿放緩了的聲音傳來:“彆緊張,我開玩笑的。”
應逐星的眼神這才聚焦,看向顏時聿,卻見他的麵上並沒有什麼玩笑的表情,反而看不出喜怒。
“我記得許栩有一句講的很好的話,著這個地方,隻有硬起心腸,才能忍得住悲傷,”顏時聿收回了手,望向窗外,一瞬間,桃花眼中的情緒遮掩在闌珊的光影裡,應逐星看不明晰。
應逐星聽見顏時聿聲音輕輕飄飄的,似乎從遙遠的過去傳來:“應逐星,雖然你可能還是聽不進去,但是,哎......彆太善良了,無論你救人、或者救鬼,無論是對我,或是對其他人,不要投入太多的感情。這東西是一把雙刃劍,也許會讓你所向披靡,也許......也會讓你遍體鱗傷。”
“就像剛剛,對我傾注太多的注意力,會影響你在副本中的判斷,導致陷入險境。同樣的道理,太多的感情,會影響你的理性,使你無法靜心思考。”
“對不......”
“不要道歉,”顏時聿語氣放輕了一點,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格外有耐心:“下次注意一點就好了。”
若是他曾經在妄言之城的時候,在副本裡遇上這種參與者,他可能冷冷撇下一句:“能行就行,不能行就等死。”
他在城內可能和大家一起笑笑,但在副本裡,從來都是過分理性以至於冷漠,也正是因為,才能在那種可怖的環境中脫穎而出。
但什麼時候開始,應逐星成了他心中最特彆的那一個?
導致他現在卻想著,剛剛,就算是應逐星沒有反應過來出發了鬼怪的殺戮條件,他也可以將這段時間暫停,在這種分外合適的條件下,教導應逐星該如何處理。
好在應逐星還不算笨,他可以自己解決危機。
而這邊,應逐星在深刻地反省自己,剛剛的情況,幾乎算是命懸一線,如果他的反應再慢一點,恐怕產生那份陰冷感的鬼怪就已經降臨。
醒醒應逐星,你在恐怖副本裡,不在戀綜裡!
顏時聿說得對,過分的感情會影響你的判斷力。
應逐星的心跳一點一點平複,他冷靜下來,眼中多餘的情緒散去,之前由於猝然的悸動,變得迷迷糊糊的腦子也清晰起來。
對上應逐星黑白分明的眼眸,那份清明的神色讓顏時聿一愣,他抿了抿唇,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將人推遠了嗎?也好,至少他在成長。
而應逐星幾乎是一點就透,所以思緒開始條條理清。他回到座位上,飛速翻過自己的所有物,時間有限,便將重點放在筆袋,桌布下,桌箱深處,和書包夾層上。
在桌布下方,漆木製的桌麵上,用透明膠帶粘著一張紙條。
「知善知惡是良知,
為善去惡是格物。」[7]
應逐星低頭翻找,心中飛速捋邏輯,他現在也不能確定,【黃沙枯骨】中,還有沒有和他一樣的參與者了,但好在,在那個副本中,他就算表現得有些差異,但對於第一次混進軍營出征,又想要隱瞞身份的二皇子來說,算不上是ooc,就隻能說,不知道玩法說明和介紹,那就是把人往死裡坑。
所以現在,他需要時刻保持警惕,在其他同學麵前,不要做出什麼不符合身份的舉動。
他的書本練習冊整理得十分整齊,字跡工整,夾在一起的卷子,紅筆批改的痕跡也是對多錯少,儼然一個好學生的形象,當然這個“好”,單隻學習方便,分析那個男生說的話,可能自己的性格算不上溫柔耐心。
大致清楚了自己的角色之後,應逐星抬頭看向顏時聿,一本正經地繃著臉,說:“同學,講哪道題?”
“噗。”
看著應逐星認真的神色,顏時聿忍俊不禁,他搖了搖頭,將身子微微前傾,語氣裡帶著笑意:“演一演得了。怎麼?還真認為自己是學生了?”
“啊?”
應逐星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一定很蠢,於是很尷尬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訕訕地“哦”了一聲。
顏時聿將練習冊隨手撇到應逐星的桌上,對他說:“不出意外,班級裡除了咱們兩個,還有一個外來的參與者。”
那人坐在教室中間偏後的位置,顏時聿在抬頭觀察四周的同時,恰好看見了那人,而那個人將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在教室中發現應逐星這個參與者後,便將頭低了下去,將自己完全偽裝成一個正常的學生。
“他比較謹慎,發現咱們兩個之後,就沒有彆的動作,下課之後跟著其他人走出去了。”
應逐星:“……”
原來有的人可以在短短幾分鐘之內了解到這麼多信息,而有的人,單隻他自己,現在還有些迷茫。
他有些自慚形愧了。
“那……我們也去食堂?”
應逐星試探性地看著顏時聿,提出想法。
“可以。”顏時聿隨意點點頭:“不過我的建議是,趁著學生出去吃飯,教室裡沒人,正好調查一番。”
以往他隻想擺爛,在副本中像是度假,可現在不行,他要帶小朋友。
應逐星順著顏時聿的思路一想,確實是這樣。
於是他和顏時聿一前一後,分彆探索教室。
教室正前方的講台上,整整齊齊碼著一盒一盒的粉筆,透明桌板下,墊著教室的座位表。
應逐星對照著這個座位表,抬頭縱觀教室,對應著自己的位置,大致瀏覽一番,八列六行,共四十八人。
可是,教室裡最後排,單獨擺放著一套桌椅,桌上也一樣擺滿了書本,看起來不像是沒有人的樣子,但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從座位表中對應出這套桌椅的所屬人。
於是應逐星抬腿走向最後單獨甩出來的那張桌子前,從放在桌麵上第一本書右下角的可取紙上,找到了這個同學的名字。
——李筠靈。
不在講台上的座位表上。
應逐星的視線繼續掃過整張桌子,劃過敞口的筆袋,又突然將目光凝在筆袋上。
這個筆袋,是那種很清新的淺綠色,而筆袋中的筆,可以看到,全部都是同一個係列的,帶著小動物筆蓋的很可愛的筆,有的上麵,還印著愛心的花紋……和他在自己的筆袋中發現的那支與眾不同的筆好像確實是差不多的。
應逐星拿出自己口袋中的那支藍色兔子的筆,對比了一下,發現果然一樣。他開始有些慌,自己這個角色該不會有什麼令人尬尷的設定吧?
想不出結果,於是他將這隻筆重新放回口袋中,繼續觀察這間教室,這一看,就發現了一些違和的地方——這間教室太過於素淨了,就算是讓學生專注於高考備考,也不至於連半點裝飾都沒有。
除了那個鮮紅的橫幅,整間教室是清一色的灰白,沒有半點彆的色彩。
甚至連後黑板也是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練習題。
甚至所有桌椅排列的都過分整齊了,桌麵上,全部左上角統一放著書,右上角統一放著黑色的筆袋,裝著黑色的最簡單的水性筆,靠近寫字一邊的桌麵,則是攤開的練習冊。
看久了,過分整齊過分單調過分一致的教室,幾乎讓人壓抑到喘不過氣來。
而唯有他現在所在的座位上,一個筆袋,淺綠,像是破開迷霧闖進來的,唯一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