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家裡認慫,不丟人(1 / 1)

風去三千裡 CMC 4581 字 11個月前

江才儘坐在茶幾上,隨手將打火機扔進抽屜。

被冷落已久的貓見親爹回家,立馬上前尋貼貼,江才儘抬掌,從它腦袋一路順到尾巴根,花臂大佬這才心滿意足地在他袖口上蹭了蹭,然後盤臥在他手邊。

江才儘撚著那支煙,湊在鼻尖下聞了聞,目光垂著沒有看眼前人。

程姿了怔住了,也不知是被色相迷了眼,還是純粹心虛,總之就是不爭氣地咽了口口水,還沒等‘審判官’興師問罪,自己就先不自在地彆開了目光。

好吧,程姿了暗自歎了口氣,她必須得承認,江才儘這個人明顯比尼古丁的毒性更大,否則也不至於在多年後重逢的第一麵就讓她忍不住脫口而出一句:你好,合葬嗎?

那實在是太可怕了。

可這個人畢竟在很多年前就按她心頭肉的模樣長了,初見麵已經有了一見如故的感覺,所以經過這麼多年,程姿了覺得自己就算越來越喜歡他那也沒什麼問題。

隻可惜當年她是在暗無天日的牢籠裡,愛上了牢籠外的一縷陽光,可太陽是不會永遠停留在一處的。

程姿了非常清楚自己從前是個什麼狀態,即便近在咫尺,但那個時候的她始終和江才儘不屬於同一個世界,從初三到高三那漫長而又短暫的歲月仿佛她的另一生。

程姿了當初沒能力改變,也不可能拉任何人陪自己進泥潭,她希望這個人能平平坦坦地去往更遠更光明的未來,所以哪怕潦草地收了場,也都是心甘情願的。

畢竟有些事情明知不可能,早早放棄的話,還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後來果真是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感謝她老母親的傾情讚助,感謝516瘋人院的生死作陪,感謝為她傳道授業解惑的各位嚴師,因為他們,程姿了在中北求學那幾年活得堪稱風生水起,曾經有些急躁的性子也被磨平了許多,那一筆筆落下的刻刀確實把她雕成了塊差強人意的頑石,雖未在藝術界打出名號,但最起碼不會給社會添亂。

直到再見江才儘,程姿了那被早早埋葬的愛情種子才艱難萌芽,就像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凡人生來也屬於矛盾體,尤其是程姿了這種擰巴慣了的。

一方麵,常年負重前行的程姿了對於江才儘這個天賜的禮物實在是連拆包裝紙的勇氣都沒有;另一方麵,她又想自己已經是小半截身體入土的人,都成魔法師預備役了。

倘若這輩子能無病無災地活到八十歲,那麼還剩下五十來個年頭,她和江才儘本來就差了九年,現在還能見麵,全靠那來之不易的緣分,至於這緣分能支撐他們走一年還是一輩子,那其實並不是程姿了在乎的事了,畢竟成年人求個歲月靜好,和順安康已經是善莫大焉。

更何況她中北堂堂賽西施(自封的)、宜寧戶曉扛把子(瞎吹的)談個戀愛怎麼了!

結果宜寧重逢第一麵,程姐就硬生生把十二生肖變成十三生肖,屬了王八。

但五行公園那天,江才儘的那個狀態直接燒成岩漿,熱烈滾燙地傾倒在她心頭,穩準狠地攪亂了程姿了的所有思緒,令她隻能順從地跟著對方的腳步走。

程姿了當時很認真地想了想,如果我們在一起,那麼知道有一個人在乎自己,他日後會不會不那麼難過?

煙絲上那點兒稀疏的火星很快化為烏有,江才儘手指一鬆,將煙丟進垃圾桶,然後傾身摘下程姿了的耳機,把它放在茶幾上,目光這才自下而上地落了過來,無奈而又溫柔地喟歎道:“你知道煙草中的致癌物會隨著煙霧依附在你的皮膚、毛發、衣物,甚至是這個家的每一個角落裡嗎?”

程姿了五指微蜷,凝望著電視機後雪白的牆體,但隨即江才儘的食指和中指便貼著她下頜,動作很溫和地讓她的目光轉了回來。

江才儘微微眯起眼,看著她穠麗的眉眼,語氣平靜地陳述著:“國內每年至少會有一百萬人因為這種東西失去生命,其中超十萬人是死於二手煙暴露導致的疾病,包括哮喘、慢阻肺、肺癌等等,而有研究發現,配偶一方吸煙,而不吸煙的另一方得肺癌的概率是普通人群的百分之二百以上……”

江才儘目光平和,攤開手掌問她:“所以剩下的呢?”

程姿了恍恍惚惚地雙手摸進口袋裡,甚至不需嚴刑拷打,便將贓物如數上交。

江才儘看著手掌心的煙盒和打火機,挑了挑眉,沒收完作案工具後,才問她:“餓不餓?”

“有點兒。”程姿了鬼使神差地盯著對方不停張合的唇瓣,心跳有些快。

“那今晚先應付應付,吃方便麵吧。”

江才儘像是沒看見似的,起身從零食筐裡取出最後兩袋方便麵和一根火腿腸,然後又在冰箱裡找了兩顆雞蛋、一把小青菜,外加昨天傍晚炒好的醬肉絲,絲毫沒有敷衍了事的意思。

程姿了跟著進了廚房,背後靈一樣,也不出聲,江才儘在水池裡洗完菜,回身時被堵了個正著,於是隻能歎氣,濕手握著把菜,“在我口袋裡摸。”

“摸什麼?”程姿了抬眼看他,雙手順勢插進江才儘的兩個上衣口袋裡,下一秒後,右手從口袋裡抽出,看到東西後,眼底頓時更亮了。

是一黃一綠兩盒煙糖。

“哪裡買的呀?”程姿了眨著眼問。

“街上一家小賣部。”江才儘終於抽空挪步錯開了她,站在沸水鍋前撕開了方便麵的外包裝袋。

程姿了手快地拆了盒煙糖,然後拿碗,江才儘煮麵,她就咬著糖開調料包。

十分鐘後,兩碗熱氣騰騰的麵便煮好了,一碗鹵香,一碗麻辣。

空氣裡的方便麵味道太重,程姿了把廚房門窗開到最大,跑去次臥拿了電腦,江才儘端碗過來時,她便坐在折疊椅上,問了句:“你想用哪個下飯?”

江才儘放下碗,坐在她身後,目光掃過收藏夾裡那花花綠綠的圖片,最後點了個看起來比較正常的封麵——是個動漫。

程姿了嘬了兩口麻辣味的方便麵,食指拉過片頭曲,回身問他:“要不明天下班後去趟超市?”

江才儘咬著根小青菜,因為坐在沙發上,所以微微低著頭,“你要買泡麵嗎?”

程姿了沉默地看著他,半晌才咬了口煎蛋,含糊地說:“雖然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實現泡麵火腿自由,但這玩意兒也真能把人吃吐。”

“那會兒初中在宿舍,好像大家都是直接用熱水壺蓋兒泡的,尤其是女生,皮筋一紮,既方便還不用洗碗。”程姿了握著湯勺,唏噓道:“要是在教室裡看誰端桶泡麵吃,我就覺得天呐,他可真是太了不起了,換做是我以後發跡了……”

程姿了偏過頭,江才儘端碗的手順勢一低,前者理之當然地舀了勺鹵香味的方便麵湯,接著便被這口湯澆斷了思緒,直至坐在折疊椅上悶頭吃掉小半碗麵,都沒想起來自己以後要是發跡了該乾嘛。

江才儘熱著耳朵跟她吃完晚飯,任由電腦上豔麗的畫風過眼雲煙般地掠過,直到洗漱上床,枕著夜色,他才回過味來,初步判斷那應該是個冒險片。

次日,早早補完手頭的病曆,江才儘便結束工作回家,進小區上樓的過程甚至還掐著時間寫了個便簽,結果電梯門剛一開,手機鈴聲便響了。

屏幕中央“母上”兩個字赫然眼前。

江才儘:“……”不是很想接。

“喂,媽。”

“下班了?”夏媛問。

“誒,剛到家門口。”江才儘從兜裡掏出鑰匙,插進鎖孔,“有什麼事嗎?”

夏媛應該在路上,聽筒裡很明顯傳來了幾聲汽車鳴笛聲,她道:“你堂姐出遊回來帶了幾箱犛牛肉乾,我捎些過來,你給小程吃。”

“你先放家裡吧,”江才儘順手把公文包掛在門後,對著聽筒那邊的人說:“過幾天我帶她回家拿。”

“我都快走你小區門口了,回什麼回?”夏媛在那邊沒好氣道:“大門開著!”

江才儘語結,夏媛直接把電話掛了,“啪嗒嗒”幾聲後,程姿了扶著客廳裡的電冰箱,冒了個頭看他,“我聽你在打電話,怎麼了?”

“沒事。”江才儘坐在沙發上,把手機擱茶幾上,“我媽打過來的。”

程姿了趿著拖鞋,坐到他身邊,“跟你聊什麼呢?”

江才儘偏過頭,“說是一會兒過來,給你帶點兒吃的。”

說到吃,程姿了眼睛就亮了,她踢掉左腳的拖鞋,曲腿坐在沙發上,傾身好奇地問:“是什麼呀?”

江才儘笑,“犛牛乾。”

程姿了眨了眨眼,右腳在半空中晃著,“那今天是不是得留她老人家吃頓飯了?”

“再看吧。”江才儘說:“這個時間,指不定她老人家是吃飽出來散步的,你晚上想吃什麼?”

“冰煮羊?黃燜雞?”程姿了乾咳兩聲,隨後抬掌小聲地說:“我主要是太長時間沒吃外麵的東西了。”

“行。”江才儘看著她,微微笑著,“那等會兒出去吃。”

“其實去吃過橋米線也不錯。”程姿了右肘抬起搭在沙發靠背上,姿勢慵懶,語氣怡然地說:“辛輔巷子有家過橋米線很好吃,麻油特彆香,老板娘還會送一碟醃蘿卜小菜,我可以請客呦。”

“都行。”江才儘無可無不可地點著頭。

“嘶。”程姿了傾身,食指抬著,不是很滿意地指向他,“我說哥哥,提點建議好嘛,你也不怕我這第一頓飯就把你媽……”

江才儘抬了抬眼皮兒,“嗯?”

“你媽……”程姿了頓了三秒,隨後抬起的右手順勢落在江才儘肩頭,神色鄭重地說道:“你媽要來了。”

江才儘點頭。

程姿了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臟話,隨後從沙發上彈身而起,在客廳中抱頭鼠竄,嘴裡念叨著:“完球子完球子完球子了……”

江才儘歪頭,有些不明白地看著她。

突然,程姿了一個轉身,膽戰心驚地望了過來,“所以她老人家到哪兒了?”

江才儘聳肩。

夏媛她老人家當然已經雄赳赳氣昂昂地殺到小區門口了。

程姿了把江才儘從沙發上拽起,真是敵人打到家門口才想起挖戰壕,手忙腳亂地卷完鋪蓋就要往主臥室衝,然後江才儘不疾不徐地撐起她的床板,露出下麵的高箱儲物間。

程姿了抱著褥子,見狀立即回了他一個肯定且讚揚的眼神,然後將東西塞進去,再右手一床被子,左手一隻四條腿的長腳章魚,蹦躂進了主臥。

江才儘把角落裡的行李箱放在床板上,又對著書架上烏雜的東西搗鼓了兩下,儘量將一切恢複至原來的樣貌。

兩人火速小搬了個家,程姿了剛把次臥裡一雙運動鞋放在玄關處的鞋架上,門口的鈴聲便響了。

江才儘走過來準備開門,程姿了給他使了個眼色,隨後便踮起腳尖,解開頭發,挨著牆根不聲不響地往臥室方向摸去了。

戶門和主臥的門一開一關,“哢噠”聲不差分毫地重疊在一起。

門外,隻見夏媛女士腳踩小粗跟,左手提了一塑料袋犛牛乾,右手居然還拎著香檳色不鏽鋼保溫飯盒,眉梢輕揚,“小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