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羅總的福,程姿了在學習英語這件事上難得發憤,不僅每天早起背起了3500手冊,晚自習還要騰出時間刷一套試卷,甚至網購了外研社的新概念。
但是一個月後,激情褪去的程姿了再次開啟了她混吃等死的日常生活,隻有晚上睡不著時才會翻起英語書。
而就在某次月考中,江才儘因為拗不過程姿了,頭回大發善心地把英語選擇題答案朝後傳給了她。
正當程姿了感恩涕零,發誓要以身相許時,背後突然伸出一隻手來,把她的手上的小紙條收走了。
“誒?”程姿了下意識地伸手要奪,結果一扭頭卻正對上羅總冰冷的眼神。
“你們倆是打算氣死我嗎?”
教師辦公室裡,羅長雁泡著下火的菊花茶,吹了口熱氣。
程姿了雙手背後,低著頭說:“您言重了。”
江才儘立馬鞠躬認錯,“對不起老師,我們錯了,不會再有下次了。”
羅長雁抬頭,把他們倆各掃了一眼,然後手指點著桌麵上的紙條,麵無表情地說:“做題挺快啊,英語也就選擇題了,答案全給,助人為樂,傳統美德。”
江才儘被她說得越來越心虛。
“怎麼?”羅長雁這才冷笑道:“你還打算給她一輩子答案嗎?”
“對不起老師。”程姿了說:“這事跟江才儘沒關係,是我……”
羅長雁轉過頭,“哦?是你把刀架他脖子上了嗎?”
程姿了訕然道:“不敢。”
“我瞧你沒什麼不敢的,不愛學英語是吧?”羅長雁抬了抬下巴,正色道:“這樣,你們組以後的英語組長就你來當了,記得隨時來報道。”
程姿了聞言頓時打了個哆嗦,五雷轟頂般,急道:“不能夠啊,老師,葉組長她當多好啊!”
“她卸任了。”羅長雁眯起眼睛說:“這事就這樣定了,我回頭跟你們老班說一聲,你們倆現在回去把最後的作文寫出來,放學前交給我。”
“好的老師。”江才儘一點頭,抬手握著程姿了的手臂就要走。
“不是,羅總,羅老師。”程姿了仍在垂死掙紮,扒著辦公桌,態度誠懇道:“您看,我這區區螢火之光豈敢與葉組長那皓月爭輝,大佬正當壯年,怎麼能給卸任呢?那不得委屈死!而且您憑白給自己添什麼堵啊!”
羅長雁不為所動,“既然知道給我添堵,下次考試考及格就行。”
程姿了一哽,還要再糾纏,江才儘卻挽住她硬往外走,就在兩人即將邁過門檻時,裡頭的羅長雁又忽然開口:“回來。”
程姿了以為她回心轉意,頓時望成了星星眼。
羅長雁說:“把你倆的小紙條帶走。”
什麼校園慘劇!
程姿了猶如落了雨的雞,萎靡不振地趴在桌子上,回想起這事,就情難自已,潸然淚下。
“我去,”白樂天側著身,震驚萬分地看著她,“師太嘴巴已經練得這般毒了嗎?程姐都能罵哭?”
江才儘低頭寫著作文,聞言頭都不抬地說了句:“沒罵。”
白樂天:“那她哭個什麼勁兒?”
江才儘:“她在……”
“流我腦溝裡的透明液體。”程姿了難過到痛徹心扉,真可謂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正月十五貼門神,進了地府才後悔。
“我他媽……”程姿了哭訴道:“就手慢了一下便被揪住了。”
江才儘一噎,停下了筆,萬萬沒想到她反思半天就得出這麼個結論來,於是轉過頭,歎了口氣:“放學前要給老師交作文的,組長。”
白樂天一怔,“組什麼?”
程姿了悲從中來,歪著脖頸癱在桌子上,難過道:“我沒了,江才儘,你要再不想與我說話,那就徹底完了,在這個花花世界裡已經尋不到我美好的靈魂了,從此唯有名為‘英語組長’的、毫不快樂的行屍走肉耳,然而這樣雖生猶死的軀殼存活於世又對我們彼此有何意義呢?如此苦苦糾纏,不如賜下三尺白綾,永絕後患。”
白樂天頓時雙目瞪大,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臥槽,師太真是越來越會折磨人了。”
程姿了不理他,繼續道:“此後兵臨城下,道儘途窮,斷港絕潢,夕惕若厲,戰兢兢,如履薄冰,戚戚然,膽若鼷鼠,真可謂是人間比翼各自飛……”
江才儘忍無可忍地把他寫完的作文往後桌上一拍。
“柳暗花明又一村呀。”程姿了立馬原地複活,捧著他的本子,感激涕零,“江才儘,您簡直就是掃三災救八難的觀世音呐。”
江才儘說:“我隻是不想明天遠足還有人蹲在教室裡罰抄。”
程姿了埋頭趕緊謄抄作文,並向他保證:“那不能夠,畢竟這次冷戰是你開了頭,隻要你沒問題,我明天鐵定能死守身後。”
“不是?你們啥時就冷戰了?”在這個充滿粉紅泡泡的浪漫春日裡,白樂天仿佛一頭不入時宜的驢,隻能憤然不平道:“而且大哥大姐,明天百裡遠足九百多人呢啊喂!彆全整成空氣行不!”
四月伊始,三中的“青春勵誌行”紅色研學活動拉開了一番帷幕。
由於是首次參加百裡遠足活動,高一學生群體前晚多少有些精神激昂,如果不是宿管阿姨半夜十二點多聞聲上來訓話,這群酒後亢奮的牛甚至能夠徹夜狂歡。
早上五點半,高一近千名學生動員會集合,在霧蒙蒙的操場上完成了授旗儀式,交警鐵騎先行開道,六點鐘,大夥兒準時從校門出發。
程姿了藏在隊伍中間,食指壓低了大紅色兒的帽簷,在肥大的校服下剛打了個哈欠,還沒準備好征服遠方,前方迎風烈烈的班旗便“啪”一聲跟她臉頰來了個親密接觸,瞬間給人揍清醒了。
張成蹊背著雙肩包,挨著她說:“你昨晚不睡挺早嗎?”
程姿了揉著麵頰,眼周發青,活像是昨晚在床上跟人翻雲覆雨後被吸乾了精氣似的,聞言瞥了她一眼,殺氣十足道:“今早是哪個天才把鬨鐘鈴聲換成《嫁衣》的?還他媽三點響?”
“哦。”張成蹊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慢吞吞道:“其實昨晚本來定的是《妹妹背著洋娃娃》,不過老孫覺得那首不好聽,至於為什麼在三點響,那是因為我們倆當時也困得死去活來,一個手滑……”
張成蹊右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就少睡了點兒時間。”
“今天百裡遠足,”程姿了抿了下嘴唇,肺都要氣炸了,“我他媽睡沒睡好,吃沒吃好……”
“哎呀,年輕人累累餓餓不妨事的。”張成蹊說:“我聽上屆學姐說,那邊門口有家雞叉骨,超好吃!”
程姿了冷哼一聲,“我欠你那口雞叉骨嗎?”
張成蹊點頭,“我覺得你欠。”
“我早晚……”程姿了盯著她,陰森森地說:“要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張成蹊打了個哆嗦,拎起雙肩包就往前跑,口裡喊著:“哎學委,班旗舉累不累?我來幫你!”
“嗬。”程姿了在後麵冷笑一聲。
研學途上的桃花始盛開,約莫九點半,大部隊到達指定休息點,在空曠的乾草地上,又是載歌載舞,又是知識競答。
程姿了漸漸緩過勁來,張成蹊不知道躥到哪個班裡熱鬨去了,等半個小時休息完後,老班清點人頭,才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來。
中午十二點,大部隊終於抵達烈士陵園,校領導組織講話,哀悼儀式結束後,已經快一點了。
高一學生開始紮堆結伴,四散在陵園內部,自由活動。
程姿了跟張成蹊從講解室出來後,人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倆人老遠瞅見花壇前坐著的白樂天,於是狗狗祟祟地紮了過去,程姿了率先對白樂天手裡的爆米棒下了毒手。
直到低血糖的勁頭緩過後,頭腦昏沉了大半天的程姿了這才猛然想起一件事來。
“江才儘呢?”
白樂天聞言,先愣了一下,隨後便用充滿責備的眼神看著她,“呦,這會兒終於想起我江哥了?早乾什麼去了?他老人家已經在盤絲洞裡被妖精吃乾抹淨了。”
“啪嗒”一聲,程姿了掰斷手裡的爆米棒,掀起眼皮問:“再跟我陰陽怪氣一句試試?”
“對不起程姐我錯了。”白樂天低頭認錯,指著一個方向說:“您要找的人在那邊。”
程姿了和張成蹊一齊抬頭,隻見遠處石欄杆旁,一個小紅帽被幾個小黃帽圍著,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你電話給我。”程姿了忽然伸出手。
“嗯?”白樂天不明所以地從包裡掏出手機,解了密碼鎖放在她手上,“做什麼?”
程姿了不吭聲地點進他通訊錄裡,翻了兩下,然後撥了個電話過去。
“江才儘。”電話通後,隻聽程姿了沒有什麼感情地說:“老班找你,在紀念碑那裡。”
說完就掛。
白樂天背後汗毛“唰”一聲直立起來,隻見遠處正在和人聊天的江才儘忽然起身,急匆匆地就能紀念碑方向跑去了。
程姿了把電話給了白樂天,一回頭看見對方驚疑不定的神情,頓時氣道:“看什麼看?你知道上一個追你江哥的姑娘什麼排麵嗎?年級第八!第八呢!就十三班那群傻腦瓜子,安安靜靜當個npc不好嗎?成天到晚不思進取,都衝不進前一百名還好意思談戀愛!”
她看著江才儘的背影,也不知道在罵誰,說了句:“笨死算了。”
然後扭頭就走。
白樂天實在不知道她這個同樣遊離在一百名以外的混子是怎麼理直氣壯說出這些話的,於是好半晌,才僵硬地扭過頭,問張成蹊:“她是瘋了嗎?”
張成蹊長歎一聲,揪走他手裡的爆米棒,“哢吧”咬碎,說:“女孩兒的心思你彆猜。”
空氣濕度有些大,程姿了穿著淡粉色便捷式雨衣蹲在林子外麵,右手托著個落地的鬆果,和兩米開外的一隻黑皮鬆鼠麵麵相看。
十秒鐘後,黑皮鬆鼠一溜煙躥回了樹上。
程姿了垂下眼,扔掉鬆果,歎了口氣:“我是什麼很壞的人嗎?”
“不,你……”江才儘坐在了距她身後不遠的山坡上,頓了頓,道:“是乖乖崽。”
“江才儘。”程姿了回頭,壓著聲音問:“你想讓我殺了你嗎?”
“好像確實有點兒惡心。”江才儘笑了起來,伸手拍著身邊的草坪,示意她過來坐,“容我想想,還有什麼詞。”
“快得了吧。”程姿了挨著他坐下,埋汰道:“以你的語文水平,想破天也就這樣了。”
“我其實是問問她們的雞叉骨是在哪裡買的。”江才儘拿過腳邊的書包,把拉鏈拉開,從裡麵拿出個塑料袋。
“怎麼這麼多?”程姿了鼻尖一動,聞見了香氣,雙手抓著腳脖子,輕嗤一聲:“不躲我了?”
“不是躲你。”江才儘說:“他們家做活動,買兩斤送半斤,我給老白他們留了半斤。”
“哦?”程姿了挑眉看他。
“真不是。”江才儘歎了口氣,有些無奈,“我是……在躲我自己。”
“什麼說法?”程姿了眉頭微凝,“搪塞我?”
“不。”江才儘說:“問題在我,你是受牽連了,對不起。”
“啊。”程姿了歪頭,托起腮幫子,有些苦悶,“越含糊越好奇了呢?”
“吃飽肚子就不會胡思亂想了。”江才儘道:“返程走回去就到晚上了。”
“真不要說啊?”程姿了伸手,從袋子裡捏出一塊炸到酥脆的雞叉骨,埋頭拆著。
“現在不能說。”天上開始飄起了毛毛雨,江才儘替她戴上了雨衣帽子,隔著一層薄料,右手虛虛地放在她發頂上,“以後吧,等日後有機會了我再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