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才儘去上班,程姿了在樓下吃雞湯米線的時候,收到了周鵬老師發過來的消息,說定舟村那邊搞牆繪建設,問她要不要去溜達學習學習。
於是當天下午,給江才儘發完消息,程姿了就急衝衝地背上行囊“上山下鄉”玩去了。
客廳裡空蕩蕩地隻留了兩個白胚娃娃。
到八月底,定舟村牆繪竣工,程姿了才跑回來,約著張成蹊到外麵吃飯。
“哎你說要不我給他媽買個祖母綠手鐲算了,長輩好像都挺喜歡這色兒,而且顯白,也富態。”
“你卡裡多少錢?”張成蹊用簽子紮了塊烤五花肉,斜睨了她一眼,“口氣這麼大?”
“要求沒那麼高,我又不是地主家出身,一個月工資能拿定就成。”程姿了雙手插兜,張了張嘴。
張成蹊把那口肉讓給了她,“那你給他爸送什麼?”
“茶葉,我都挑好了。”程姿了從兜裡掏出手機,單手解鎖後轉屏給她看。
張成蹊掃了眼她購物車裡的東西,咂吧著嘴,“你真夠區彆對待的。”
“商家就是這麼標的,我能說什麼?”程姿了聳肩,“我倒是想送酒,結果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下,江才儘說但凡有酒進他家門,甚至都不用過夜,當晚她媽就拿去燉肉了。”
張成蹊說了句:“那就不怕他媽把你茶葉用去煮蛋。”
程姿了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很是讚同,“也是哦。”
“考慮這些有的沒的……”張成蹊把最後一口五花肉吃完,順手丟了垃圾,“走吧,去吃晚飯。”
萬達廣場四樓拐角一家涮羊肚倒閉後,新起了個開新疆炒米粉的店,口碑不錯,因此程姿了剛問的時候,張成蹊就選了這個。
兩個人分開點了一碗泡菜雞肉和碗芹菜牛肉的米粉,程姿了比較有自知之明,選了個微微辣,張成蹊則嘗試了中辣,結果吃了沒半碗,倆人都燒成了大紅臉。
程姿了吐著舌頭,問張成蹊:“你覺得如何?”
張成蹊右掌搧著風,左手抱了杯紅豆奶茶,吸溜道:“我覺得你那個泡菜更好吃,能中和一下味道和口感,中辣太辣了,而且它居然還要加兩塊錢!下次得吃微辣。”
“下次來你加個年糕,我加個饢餅吧。”程姿了咬著柚子茶的吸管,笑眯起眼,“我都沒吃過饢餅呢。”
“成。”張成蹊嘶哈嘶哈地問:“吃完飯去哪兒?樓下逛逛還是回家?”
“再逛逛吧,說不定一會兒餓了還能出去吃個夜市。”程姿了擦完嘴,打了個飽嗝兒,“畢竟走路也是消耗卡路裡的,飯後走一走,再吃九十九嘛。”
張成蹊真沒想到她能這麼餓,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去鄉下吃得什麼清湯寡水。
從三樓服裝區逛到二樓生活區,張成蹊買了盒蚊香,程姿了買了個拚裝史迪仔玩具,最後坐電梯到一樓,圍著金店玻璃櫃盤桓良久。
不過這倆窮鬼一看就不是真誠上門要貨的人,故連個搭話的都沒有。
“我還是想喝杯奶青。”張成蹊慢吞吞地說。
程姿了挑眉:“你今天糖分攝入超標了吧?”
“我可以喝三分糖的。”張成蹊雙手貼在她後背上,把人往飲品店裡推,“而且我都快一個月沒出來吃了,那缺失的糖分怎麼算?”
“你可真是個算數天才。”程姿了回頭看了她一眼。
“承蒙誇讚。”張成蹊拿出手機晃了晃,“還喝嗎?”
程姿了不假思索道:“檸檬水。”
“這個點已經沒公交了,你一會兒是打算回哪兒?”張成蹊的奶青率先做好,她拆了吸管,靠在收銀台前,問道:“打車還是叫學霸過來接你?”
“回他那邊,我打車,他本來就挺忙的。”程姿了體貼地說:“下班了好好休息就成。”
張成蹊看著她,咂了咂嘴,歎道:“我聽說早慧的人大多薄情,你和他倒好,一個賽一個情深誼長,梁祝再世都得給你倆讓路吧?”
櫃台後的收銀員把檸檬水放下,低著頭悶笑了一聲,程姿了瞪著張成蹊,“彆胡說。”
“哎哎哎。”張成蹊擺著手,邁開腿跟在她背後往出走,“不過我說真的,你倆有時真太有意思了,我都忍不住想搬個小板凳去你家門口看……唔?”
剛出了門,前麵人的腳步突然停下,張成蹊從她背後探出頭,循著程姿了的視線看了過去,“怎麼?”
米白的雙頂傘下零零散散地坐著些人,聊天的、打牌的還有純粹歇腳的,而其中靠牆的位置上有個人仰坐著,桌上放了三聽綠油油的啤酒。
程姿了把那根抽出的吸管又放了進去,說:“好像碰見熟人了。”
張成蹊瞧著那張眼熟的麵孔,壓著嗓子在她耳邊輕聲道:“魚啊?”
“我看起來像會釣的人?”程姿了回頭,“要過去問問嗎?”
“我還是算了吧。”張成蹊退了半步,“我就上次送人家了一趟,這小夥子比江大學霸還不愛說話,你比較擅長對付這種人,我拿捏不住。”
程姿了“嘖”了一聲,“我也不太會聊,但是放著不管會不會太絕情了?”
“三聽啤酒還好吧。”張成蹊看向她,嘀咕了句:“畢竟不是誰都跟你家那位一樣酒精過敏。”
“他那也不算酒精過敏,就是一口下肚就上臉,而且本來也不愛喝,嫌苦。”程姿了歎了口氣,又不放心,“我還是過去問兩句吧。”
“嗯嗯,你去吧。”張成蹊手掌在她肩頭拍了拍,然後指向右邊,“我去拐角那裡坐著,聊完了你再過來找我。”
程姿了應了一聲,看她走後,轉頭拎著檸檬水坐了過去。
趙卓本來闔著目,聽見旁邊凳子被人拉開,下意識地睜眼看了看,結果嚇得直接蹦了起來。
“酒量還行啊。”程姿了抬頭看著他,精準評價道:“活蹦亂跳的。”
趙卓有些結巴:“程、程程老師。”
“彆叫老師了,你又不是我學生。”程姿了拍了拍椅子扶手,頷首道:“坐吧,想聊聊自己為什麼坐這兒喝悶酒嗎?”
“也不算悶酒吧……”趙卓手腳沒處擺放似的,心神不寧地站在原地,等扶著椅子慢慢坐下,才歎了口氣,“就是白天挨了幾頓罵。”
“你江老師罵的?”
趙卓嘟囔了一句:“江哥他才不會罵人呢。”
程姿了咬著吸管短促地笑了一聲。
“本來就不會。”趙卓又說了一句,然後皺著眉,有些哀怨道:“是下午跟我們老師上手術時,被護士長臭罵了一頓,本來以為算結束了,誰想到下班回宿舍又跟我家裡人打電話吵了一架,我都快要瘋了。”
程姿了問了一句:“為什麼吵架?”
“我爸他想讓我轉實習,找了個醫院,讓我過去,說畢業後直接工作。”趙卓捂著腦袋,大概是酒勁兒上來了,脖子都是紅的,“我說我想考研他不讚成,說我讀傻了,說我這不行那不行的,我有時也覺得自己大腦一片空白,日子毫無希望,痛苦死了。”
“年輕人嘛……”程姿了抱著檸檬水,歎道:“這個時間段有迷茫是正常的,就看你還想不想堅持自己的目標了。”
“我想。”趙卓埋頭,有些難過,“但有時真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大學時有個舍友……”程姿了垂目笑了起來,回憶道:“說起來跟你還有些像,挺虎,父母不讚成她學畫畫,然後她就找自己伯父借了筆錢,北上偷學,最後考了大學,上學時也不問家裡要錢,申請助學貸,假期兼職,就這麼勉強地讀完了書。”
趙卓看著她,問:“那現在呢?”
“自己開了個……那什麼漢服店?”程姿了想了想,道:“反正現在吃穿不愁,手裡拿著錢,硬氣,跟父母也就把之前的事翻過去了。”
“那真好。”趙卓有些落寞地垂著視線,說:“我就不太行,我一回家就忍不住跟他們吵嘴,我爸媽反正總覺得自己是模範父母,付出那麼多,什麼都是我出了問題,我的錯,我不知足,不感恩,反正聊不到一起。”
“父母和孩子聊不到一起是很常見的。”程姿了手指緩緩敲著桌子,嘴角挑起,“而且你彆看你江哥現在是一副溫良恭儉、人畜無害的模樣,其實小時候也凶,都會離家出走呢。”
“離家出走?”趙卓震驚了,眨著眼道:“這還真看不出來。”
“年輕的時候誰沒跟家長拌過兩句嘴。”程姿了頓了頓,手指在袖口上摩挲了兩下,然後聲音輕柔地說:“其實大多數學生在將要畢業的時候都是迷茫的,隨手撒網地投著簡曆,跟風似的跑去讀研,大概人的願望是會越來越小的,小學時還想拯救世界,遨遊太空,初中覺得自己這輩子非清北不上,高中的時候普通一本也不嫌棄,結果上了大學就在吊口氣,想著畢業以後能養活起自己就不錯了,所以糊弄地活下去……”
“你就很不一樣了。”程姿了拍掌,衝著他道:“你已經有了自己的目標,隻是暫時不太清晰而已,小趙啊,人能夠往前走是好事,且行且珍惜,要知道心裡有團火,哪怕在雪虐風饕裡,人也能匍匐前行,不會忘卻本心。”
“是、是嗎?”趙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對啊。”程姿了這才懶洋洋地伸了個腰,動手把檸檬水外的塑料袋扯了上去,站起身問道:“你還走得回宿舍嗎?”
趙卓愣了愣,然後點頭,“能,我們宿舍離這兒挺近的,十分鐘就能到。”
“哎,那就行。”程姿了揚手,“那我就不找人送你了。”
走了沒兩步,她又回頭,看著趙卓,笑了起來,“其實還有一句話想送你,但不出自我本人……”
程姿了看向他,最後說:“願你能早日發現光,追逐光,成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