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浪。”程姿了喊他。
江才儘不吱聲。
程姿了於是跺腳,瞪了他一眼,“江才儘!”
“嗯。”
程姿了煩道:“你失禮了!”
“我沒有。”江才儘無辜,“那不是你送的嗎?”
“閉嘴。”程姿了眼皮一掀,見他明知故犯,臉上凶巴巴,沒什麼威懾力地警告道:“再敢揭我老底,明年送你墳頭一丈青。”
江才儘看著她凶神惡煞的模樣,眼睛眯起,露出了白齒。
程姿了覺得江才儘這副神情實在紮眼,要不是看在這張臉的份,眾目睽睽之下,她的手早就癢了,江才儘倒是若無其事地又轉過身去,程姿了恨恨的視線隻能定在他背上,停頓了好半天才收回來,終於動著手指,將腕上的長線一點點往回拽,握成團後,再突然鬆開。
充氣球“嘭”地一聲躥上了天,停頓了三秒,程姿了就像是發現了這小玩意的魔力似的,繼續收繩,眼睛也漸漸發亮。
這種玩具放小時候隻有過年能見到,然而那時沒錢買,長大了又覺得不劃算,所以程姿了總保持著“遠觀而不近玩”的態度。
眼下看著在半空中蕩漾的小雛菊,程姿了挑眉,忽地低下頭。
江才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下了,正站在兩步外等著,程姿了心底咯噔一聲,竭力維持自己沉著矜重的表象,先發製人道:“你看著我做什麼?”
江才儘垂著目光,與她對視,認真地說:“好看。”
程姿了神色霎時有些冷硬,但還是牽著笑臉小雛菊幾步走到江才儘跟前,兩人視線相接,一時誰也沒出聲。
直到一輛黑色轎車從大路上呼嘯而過,程姿了才回過神似的,右手背後,指尖繞著段細線,直截了當地問道:“江浪,你是不是想追我?”
這問題很怪,因為畢竟從法律層麵來說,他們倆如今已經產生了有效婚姻所創設的男女關係,不過雙方當事人都頗有些心懷鬼胎的意思,一天到晚淨瞎掰扯,以至於這段被官方認證過的合法夫妻關係反而讓置之腦後了。
江才儘輕聲道:“如果我說是呢?”
“是就是吧,畢竟你在我這裡一直有些特權。”出乎意料地,程姿了半分猶疑都沒有,甚至語氣還溫和了下來,“因為我對我喜歡過的男孩子一向比較偏心。”
江才儘的心弦被撥動起來,久違地沒有吭聲,麵麵相看良久,他才有了動作,先是指尖,然後小臂,繼而整個身子都傾了傾。
他就那樣翼翼小心,珍而重之地將麵前人攬入懷中。
“我可以抱你嗎?”江才儘問。
“你已經在抱了。”程姿了說。
“想抱深一些。”
江才儘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他貪得無厭,想把人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從此命脈相係,魂魄共生。
遠處的霓虹招牌正漾著璀璨奪目的色澤,程姿了的眼神溶在光裡,側頸上的呼吸一時燙得人心肺都在疼,她靠在江才儘肩頭,心醉神迷地嗅著對方身上既苦又甜的青檸香,本能地就要去回應。
然而那雙爪子抬起還沒有十五度,程姿了便“嗷”地一聲,猛地推開了江才儘——但是沒有推開,因為江才儘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攬著她的肩,完全禁錮了程姿了的所有動作。
逃脫不開的程姿了隻好左手抵在他身前,右手捂著自己的脖子,側著臉聲嘶力竭地喊了句:“你屬狗嗎!”
江才儘扳過她的臉,眼底帶著點兒笑,占完便宜後挺開心,“隨你怎麼說。”
“滾蛋!”程姿了感覺側頸有些濕,也不知道是某人的口水還是咬出血了,頓時又煩得要死,“你鬆手,我生氣了!”
江才儘不怕火上澆油似的,低頭問她:“我能親你一口嗎?”
“親你妹!”程姿了見右掌上隻有口水,一把糊在江才儘身上。
江才儘不在意,開始討價還價:“那你能親我一口嗎?”
程姿了身子微微後仰,氣急敗壞道:“我親你祖宗!”
“那你不親我親誰?”江才儘不依不饒地問她:“李吉他?”
程姿了險些一口氣沒上來,“你放屁!”
“其實我昨晚夢見你了。”江才儘右掌忽然上移,托著她的麵頰,有些眷戀,“還有前天,我想跟你說話,可你站在人群中,我怎麼叫你都不肯回頭看我一眼……”
程姿了有冤無處申,瞪著眼睛瞧他。
“你好像總藏在霧裡,不看,不聽,不與我說話,那個時候的我很難過,好像不管再過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哪怕走一輩子,也遇不到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人……”
落入耳膜的聲音越來越低,隱約絞纏著幾分浹髓淪膚的饜欲,灼熱滾燙的鮮血從心脈一路燒上,亂哄哄地湧進了腦子裡。
“親親親!”程姿了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的話,然後踮起腳,雙手夾住江才儘的臉頰,惡狠狠地在他額頭上“吧唧”啃了一口。
江才儘慢條斯理地說:“你的表現好渣啊。”
程姿了:“……”
自516親舍友認證後,時隔多年,程姿了再次收獲渣女卡一張,直接氣結。
江才儘還在說:“你甚至都不願意給我一個名分。”
“你彆說了!”程姿了按下江才儘幾欲不聽令的手,強行從他懷中退開半步,冷著臉道:“有人過來了。”
江才儘回頭,見數米之外有個男人牽著好大一隻金毛正往這邊溜,而他倆杵在路中央,台柱子似的擋著道。
江才儘沉默不語地握起程姿了的手腕,然後帶她坐在了花叢前的長椅上,直到目送那一人一狗相伴遠去,江才儘才麵上拘謹地問:“你以後可以叫我的小名嗎?”
程姿了抱著幾乎見底的柚子茶,從吸管裡吸出兩口半苦不甜的柚子粒,十分冷酷道:“可以,江才儘。”
“你以後可以每天親我一口嗎?”那邊得寸進尺地問。
程姿了“唔”了一聲,從善如流地點著頭,“當然沒問題。”
這位嘴上沒個把門慣了,就像花起錢來大手大腳的賭徒,今朝有酒今朝醉,至於來日是要賠個傾家蕩產還是缺胳膊少腿,渾然不在意。
江才儘眉目低垂,忽然雙手扶著額頭,沉悶地說了句:“你離我遠些。”
“啊?需要多遠?”
大概是出於對文明城市做出的考量,宜寧的市政總監為防止某些人的不雅行徑,道路兩旁的長椅都是在中間加了兩條格擋,把坐的位置分成了三份。
程姿了本來是挨著江才儘坐的,這會兒聽了他的話,屁股便動了動,坐在最邊上,問:“這個位置可以嗎?”
江才儘輕輕呼出了口氣,嗓音沙啞道:“再遠些。”
程姿了隻好偏頭,看著半米之外的另外一個長椅,然後她起身順手把喝完的柚子茶杯扔進人行道對麵的垃圾桶裡,抬步坐在另一個長椅的最邊兒——這已經是當下最遠的距離了。
“這下可以了吧?”
江才儘沒有說話,程姿了隻好左腿曲著搭在長椅上,托起腮幫子一聲不吭地望著他。
就這樣靜寂過了片刻,街頭忽然有兩個穿著不知初中還是高中校服的帥氣小夥子騎著自行車,搖著鈴從兩人前麵揶揄而過,清朗的笑聲直沒入了下一個紅綠燈路口。
程姿了八風不動心地保持著原模樣,直到又過去了兩三分鐘,她看見坐在對麵的江才儘往這邊偏了偏頭,目光這才漸漸聚起焦,眉眼一彎,朝他露出了笑。
“你在看我嗎?”
“嗯。”
鱗次櫛比的白牆明鏡關不住滿夜空的疏星,閃爍的華燈下,是人間七月的宜寧,偌大的城市美得像個虛幻的夢境。
“我能離你再近一點嗎?”程姿了微微傾身,半斂的雙目裡掐著溫柔的夜色,直望著江才儘的臉。
她說:“我也想看見你。”
江才儘抬了抬指,程姿了看不清他的動作,不過她早已打定主意,不管對方許還是不許,左右都是動了身,邁開步子挨著江才儘坐下了。
兩人模糊的身影在暖黃的路燈下交融在了一起,彼此的溫度透過相織的指尖清晰地傳了上來,程姿了把臉埋在他頸窩裡,抓著江才儘手腕的手緊了又緊。
“我困了。”她閉著眼說。
江才儘不僅脖子癢,心也癢,他偏了偏頭,伸手扶在程姿了背後,說:“那等你小睡一會兒我們再回家。”
程姿了嗯了一聲,微抬起下巴,鼻尖在江才儘的側頸上輕輕蹭了蹭,呼出的潮熱都帶著慵懶的意思,她精神憊倦,安靜了好一陣子,才挨著江才儘,吹起了晚風,直到眼前有幾個學生提著超市大小購物袋走過,程姿了才忽然回神,“明天早上……吃什麼啊?”
江才儘神色不動,問她:“你想吃什麼?”
“我想煎土豆餅……”程姿了絨長的睫毛無意識地在他下頜上掃著,呢喃地說:“再燒個湯……你想喝什麼湯?”
“都行。”江才儘輕輕呼出口氣,勾著她的食指,垂下了視線,“你想煮什麼?”
“山藥芙蓉湯、番茄濃湯、菌菇湯……”程姿了懶散地報了幾個湯名,“你想喝哪個?”
“番茄的吧。”江才儘說:“家裡沒有山藥,而且隻剩下半包乾香菇了。”
“那就喝番茄湯吧,其實紫菜蛋花湯也行……”程姿了淡淡地說:“撒把蔥花和小蝦米,簡簡單單,幾分鐘就能搞定,但我沒在廚房裡發現你的蝦米,早知道把我那邊的順手捎…”
程姿了聲音忽地一頓,大概過了兩三秒,她才直起身,看著江才儘,好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氣,心驚膽戰地問道:“你媽媽明天是不是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