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成年人還是得看強製(1 / 1)

風去三千裡 CMC 4965 字 11個月前

江才儘點了音頻,把聲音放到最低,然後擱在程姿了床前。

程姿了鬱悶:“你不打算誇我兩句嗎?”

“我知道你能做到。”江才儘嗓音沉沉,“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人。”

程姿了短促地低笑了一聲,幾不可聞,她好像找到個舒適的姿勢,沉默地躺了良久,又開始含糊地和江才儘說起了話。

開始退燒時已經快半夜一點了,江才儘關掉英語聽力,彎腰給她壓好被子,起身時目光在程姿了左腕上係的那塊棕色石英腕表上停留了很久。

從第一次見時,江才儘就注意到那塊腕表的針不轉了。

程姿了沒有戴表的習慣,甚至會有些煩,記得初三那年周考時,黑板上掛的電子表壞了,於是程姿了答題答到一半就開始盯江才儘手上的表。

江才儘還怕她看不清,在程姿了掃過來第二眼的時候,就把表摘下來放在了桌子中間,然後發現對方歪頭看表的時間更久了。

他仔細地觀察了下,發現程姿了在讀表的時候總是皺著眉頭,右手的簽字筆同時也會在草稿紙上點著,好像在計算,不過也有可能是江才儘的手表是極簡模式的原因。

總之後來再考試,隻要程姿了有偏頭看時間的動作,江才儘都會停下思考,給她報完時間再接著做題。

估計是很重要的人送的禮物,否則也不至於壞掉了還不見她摘下過。

江才儘收回目光,把手機揣進兜裡,握著門把手思索許久,還是回了頭。

睡覺便摘了吧。

就算壞了也說不定還有輻射。

江才儘慢慢伸出手,把那塊腕表解了下來,拎在眼前反反正正地打量了兩眼,沒發現什麼特彆的地方,這才把它放在旁邊,然後握起程姿了的手腕給她塞進了被窩裡。

抽手的瞬間,指腹忽然滑過一點不平,讓江才儘原本已經轉向的腳步又折了回來,然後他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把程姿了的手腕翻了過來。

隻見指腹原本貼著的地方,有條凸起發白的疤痕,就在手腕的尺側端,不足一寸。

*

“如果不是十萬火急並且有關知了,你信不信我現在就上門把你削成人棍。”

“她病了。”江才儘言簡意賅地說。

深夜一點,街道上的燒烤攤還開著,隔著層玻璃,隱約能聽見劃拳的喊叫聲。

“病了?胃病?”聽筒那邊的張成蹊罵了幾句臟話,數落了起來:“不是我說江浪,你怎麼看著的?人剛到你家就生病?風水有問題吧?”

江才儘坐在客廳沙發上,手指摩挲著表盤,難得沉默了幾秒,“張成蹊,高考結束後的那段時間她發生了什麼事?”

“嘖。”張成蹊手摁著太陽穴,在廚房裡接了杯水,然後晃悠進了院子,望著對麵影影綽綽的高樓,悶笑一聲:“上次見麵不是還說要慢慢等她自己給你說嗎?怎麼?現下又心急了?”

“她做噩夢了。”遙遠的主乾線上傳來一陣引擎的鳴叫,江才儘側目,隨後起身走到窗前,將簾子拉開一角,聽著玻璃窗外的交談聲,慢慢道:“一扇敞開的綠色鐵門,門外很黑,但卻有雙猩紅的眼,她躲在房間的桌子下,那雙眼的主人就在桌子前走動,好像在找她。”

“是什麼樣的桌子?”張成蹊問。

“木頭,四方桌。”江才儘皺起眉頭,“靠牆放著,上麵鋪了張黑色三角帶花邊的棉麻桌布。”

“那是她家客廳。”張成蹊意味深長地歎了口氣:“知了家的那些事,我們這邊稍微有些年齡的人都清楚,我聽我奶奶說,他父親,也就是程百軍,年輕時是個出了名的痞子,整天遊手好閒,缺錢了就夥同鄉裡的混混去城南客運站當扒手,後來那邊整頓秩序,派了好多兵下來,程百軍那些人走投無路就南下做起了販藥的生意,就是在那裡,他認識了知了的母親,韓芸。”

“那個年代打通電話都費勁,更彆說橫跨半個中國了。”張成蹊不是什麼閒談莫論人非的真君子,本來埋汰起長輩來就牙尖嘴利的,她繼續毫不留情地說道:“我小時候去知了家做過一次客,程百軍那個男人呀,就是個長不大的糟老頭子,渾身上下隻有那張臉堪說兩句,偏生傲慢地跟個封建地主似的,他喜歡吃的東西,彆人就必須喜歡,彆人不喜歡,那就是頭驢。韓芸同他從南方回來後,程百軍經人介紹找了個看林子的工作,而韓芸進了涼皮廠上班,算是平平淡淡生活了幾年,期間有了知了。”

“你彆看現在麵上乖順,其實知了小時候一身逆骨,比初中還狠。”張成蹊短促地笑了一聲,又歎氣:“她反正生來就跟程百軍不對付,老一輩人雖然看不慣程百軍的為人,但對知了還挺好,所以她也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跟我們這些小孩也玩得很開心,直到後來,她家裡養了隻貓……”

江才儘想起了那張被塑封起來的畫,“是白糖嗎?”

“嗯,知了特彆喜歡那隻貓,每次出來玩都把貓放在帽兜裡,甚至有時上學都帶著。”張成蹊沉吟片刻,接著道:“程百軍他……很厭惡知了這副模樣,有一次偷偷把白糖賣了……半個月後,白糖自己從四公裡外的地方找了回來,多值得開心的一件事,對吧?”

江才儘心底突然一陣惡寒,他有些不敢聽下去,卻知道自己不得不繼續聽下去,果然,張成蹊接下來就用她不緊不慢的語氣,講述了這段故事的最終結局,“但就在那年冬天,程百軍醉酒,似乎是因為流產的事動手打了韓芸,知了擋在韓芸身上挨了頓打,而白糖則因為抓傷了程百軍的手,被摔死了。”

“那天晚上雪很大,知了離家出走了。”張成蹊低聲說:“街坊鄰居都出動去找了,後來還是我爸在一座爛尾樓中找到她的,從那時候起,知了便並不怎麼出門玩了。”

“之後韓芸和程百軍離婚準備回老家,我們當時以為知了也要轉走,買了好多東西打算送她,後來才知道,韓芸把她留在她伯父家了。”

“她在那邊……”江才儘輕輕地問:“過得不好嗎?”

“談不上好與不好吧。”張成蹊歎了口氣:“明眼人都能瞧出來,當時的知了就是個累贅,但程百峰卻收留了她,若是他家沒個孩子,說不定還對知了千寵百愛的。但程百峰膝下早有一兒一女,知了又處於不尷不尬的年紀,混在他們家就是個多餘的,更何況程百軍還和韓芸離了婚,以程百峰妻子的心性來說,能給她吃給她穿已經算是仁至義儘了。”

江才儘握著灰藍色的窗簾,有些落寞地想:原來當年她無端問出的話竟是一朝被蛇咬所產生的怛怖。

江才儘五指倏地攥攏,又張開,他腦子有些亂,但還是出於禮貌,本能地開口道:“今日打擾,多謝你了,下次有空再請你出來吃飯吧。”

那邊張成蹊掛掉電話,江才儘繞著沙發走了兩圈後,從抽屜裡掏出一盒煙,又返身站在窗前。

夜市似乎要散了。

江才儘倚著窗,吸了一口煙,略顯煩悶地揉了揉發紅的眼。

程姿了第二天起了個大早,主要是燒了一晚上,嗓子乾疼乾疼的,外加膀胱內容物有些超標,大腦排尿抑製區急不可耐地要撂台,於是在床上滾了不到十分鐘,便被迫棄床而穿衣出門。

代謝廢物排出體外後,程姿了才頭也不抬地去廚房接飲用水,然後抱著杯子往次臥走,誰知潤喉掀眼皮的瞬間,餘光卻瞥見客廳沙發上還躺著個人,胸腔裡的心臟頓時跳得跟鬨海哪吒似的,一口氣險些沒順上來。

“你怎麼還在!”程姿了劇烈咳嗽了兩聲,有些急道:“全勤獎要飛了!”

江才儘躺在沙發上看著她出了好一會兒神。

那眼神太過直白袒露,程姿了有些慌,於是後退幾步,摟著水杯苟在牆根底下,十分警惕地瞧著他。

前幾日科室工作也忙,家裡的布局都是江才儘下班後抽空改的,他感覺自己心始終懸著,隻有那日接到程姿了後,才如同找到了支撐點的藤蔓,心緒穩了下來,江才儘知道她沒做錯什麼,當然即便錯了,自己也舍不得說一句重話傷她的心。

但是這個沒心沒肺的小混蛋……

江才儘望著她,眼裡是千般怨萬般愛,不過以兩人目前的距離來看,自己大概又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了,他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然後扶著茶幾起身,獨自吞下一口不眠夜的苦澀後,才說:“剛起來,就要去了。”

他的嗓音聽起來莫名有些沙啞,程姿了眯眼看著江才儘略顯乾燥的唇角,捧著杯子猶猶豫豫地問:“你是要喝……”

江才儘走到她麵前,程姿了瞳孔驟然緊縮,猛地退後了兩步,有些不太敢確認,“你抽煙了?”

江才儘從鼻腔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悶笑,低下頭,與她視線相接。

“躲什麼?你又不是沒親過。”他抬起手,掌心貼在程姿了額頭上,低垂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問:“還燙不燙?”

程姿了倉皇躲開,搖了搖頭。

確保她燒退後,江才儘手掌下移,抓過程姿了手上的水杯,仰頭喝了兩口,然後放回她掌中,“周五下午員工食堂有牛肉餅和肉丸胡辣湯,我想帶回來給你嘗嘗,今天先不用下去吃了。”

“啊。”程姿了捧著僅剩的半杯水,身子跟隨他的步伐轉向了玄關,看到江才儘換鞋,那遲鈍異常的神經係統才重新運行起來,隻聽她奓了毛地喊道:“喂!講道理吧江才儘!同學聚會那次明明是你自己……”

程姿了話音一滯。

因為江才儘忽然轉身逼近,一手摟腰,一手握住她的脖頸摩挲著,慢聲問道:“可以親一下嗎?”

程姿了頓時頭皮發麻,“什麼?!”

江才儘目光靜靜地落在她的嘴唇上,肌膚相貼,彼此潮熱的呼吸都糾纏在了一起,他道:“親一下。”

程姿了臉都熱紅了,偏生被他拿捏住脖子躲不開,於是隻好用力閉上眼睛,氣道:“你瘋了嗎!”

“我沒瘋。”江才儘指尖微微收緊,隱忍著呼吸,聲音越來越小,“隻是想要個早安吻,跟彆的什麼都沒關係。”

“你聽聽你在說什麼?”程姿了受不了這說話間嘴唇無意識地相碰,可手裡還抱著玻璃杯,總不能扔了再買。

她覺得江才儘的目的明明已經達到了,還在這兒莫名其妙地“發脾氣”,實在古怪。

“我不知道。”江才儘很難受,心中生著悶氣,嗓子也不舒服,“我隻是想親一下。”

“不可能。”程姿了空出一隻手抵住他的胸膛,“你該去上……唔!”

程姿了忽然全身打了個哆嗦。

先是嘴唇切切實實地觸在了一起,隨後牙關被撬開,程姿了情急之下還是動了手。

那半杯水傾倒在身上,洇濕了睡衣,“啪”一聲,程姿了眼眶發熱,碎裂玻璃杯帶來的心痛合著侵入唇舌的柔軟一同濕潤了雙目。

程姿了也莫名難過起來,喉間不自覺地吞咽了下,眼淚就砸了下來,心臟一抽一抽的,是死也是活。

“不在同學聚會。”江才儘手指拂過她的長發,在發尾處停頓片刻,最後不舍地鬆了手。

“不是?”程姿了聽見這話,頓時也顧不上心中五味雜陳的情緒,茫然道:“那是什麼時候?”

“自己想。”江才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轉頭拉上門走了。

程姿了直接傻在了原地。

江才儘臨走前那包蘊責備、落寞、委屈而又憂悒的一眼仿佛萬千利刃,瞬間便把程姿了那顆百毒不侵的心給割成了碎片。

我竟然……傷了他的心。

程姿了蹲在地上,反思再三後,悲苦地想道:程姿了你其實就一畜生吧?

然而這點兒自省還未深入過多,她腦海裡便又蹦蹦跳跳地多了個新問題:我他媽什麼時候親過他?

很顯然不可能是在她回宜寧後的時間,所以答案毋庸置疑——是從初三到高三的那個時間段裡。

那麼小……

那麼嫩……

軟乎乎的江才儘……

誰懂!

程姿了非禮過!但是他媽的一點兒印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