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念折，做姓時讀shé，二聲。”

程姿了歎說：“這個姓好特彆啊。”

“對，”江才儘解開安全帶，笑了，“就因為這個名字，當年有不少學妹在我們男生宿舍門口堵人呢。”

程姿了被他逗笑，又突然反應過來，“等會兒，他你們學校的？”

江才儘點頭，“嗯，大我三級，以前在學生會認識的。”

“那不應該是個醫生嗎？”程姿了有些驚訝。

“考研沒過，就去報司法考試轉行當律師了。”江才儘回答。

網傳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勸人學法千刀萬剮，因此程姿了雖還未見到這位走雙刀流路線的學長一麵，但內心之崇敬已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了，她由衷地佩服道：“那可真是個狠人啊！”

江才儘挑眉，打開了車門，“走吧，先進去再說。”

江才儘跟他這學長看起來還挺熟，至少那前台姑娘看見他們進來時，隻抬掌指向自己右後方位置，微微頷首後，就掛著她的一臉假笑又不動了。

還挺有職業操守的。

江才儘帶著她直接往後麵去，剛繞到長廊上，就聽到有人在愉快地哼著歌，那調子還挺熟悉，唱著：

您是西山挖過煤

還是東山見過鬼

這人生苦短累

今朝有酒今朝醉

學霸濾鏡頃刻間粉碎成了渣渣，程姿了立即後退半步，跟在江才儘身後，停了下來。

辦公室的門開得敞亮，裡麵那人窩在沙發裡，長腿直伸，架在桌上，皮鞋也擦得鋥亮，嘴裡還在哼著：“逍遙的魂兒啊，假不正經啊……”

江才儘抬手，在門上叩了兩下。

折知行的歌戛然而止，他直起腰來，往門口看了一眼，立馬把腿撤到桌底，站勢如鬆，“來挺早啊。”

“趕著你上班時間，”江才儘邊往裡麵走，邊道:“怕大忙人放我鴿子。”

“說什麼呢，憑咱倆的交情，你就算遲一個小時我也不可能撂挑子走人。”折知行挑眉，看向程姿了，“女朋友？”

這人生了雙狐狸眼，名字也配得上長相，怪不得會有人去堵男生宿舍。

程姿了不免也被他看得打了個激靈，忙頷首道：“學長好。”

“哈哈哈，”折知行頓時笑成一朵花，樂得嘴角都要裂到耳根了，“學妹好，學妹好。”

江才儘瞪了他一眼，“說正事。”

程姿了不明所以，“什麼正事？”

折知行看熱鬨不嫌事大，“你就這麼把我學妹騙來了？”

江才儘懶得跟他演，順手牽住程姿了的手腕，帶她往沙發上坐。

折知行收斂笑意，終於披上他那張正人君子的皮，側身把桌上的筆記本打開，劈裡啪啦地敲了幾下鍵盤，然後坐著他的辦公椅，轉到程姿了對麵。

“來，學妹，跟你提一下。”他把電腦屏幕轉過去，然後慢慢道：“有幾個網站你得了解了解，首先，是中國裁判文書網，賬號是我的，你直接輸入名字就行，可以查他有沒有被判過刑、坐過牢。”

程姿了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江才儘微微傾身，把自己的名字打上去，點了搜索，“這幾頁內容你翻看一下。”

“哦。”程姿了快速地翻了翻，然後抬頭看向折知行，說：“完了。”

“漂亮！”折知行正經不過三秒，又成了狐狸，川劇變臉都沒他快，“顯然我們的江醫生是清白的，否則他就該被吊銷醫師資格證了。”

“然後是第二個，”折知行豎起手指，一臉壞笑地看著她：“那麼請問小學妹，你知道我們江大醫生是哪個學校哪年畢業的嗎？”

程姿了點頭，暗地裡翻了個白眼，心說這他媽的是什麼一加一等於多少的問題，但麵上還是謙虛地說：“中北醫科大，畢業嘛，跟我一年的。”

江才儘抬眸看了她一眼。

程姿了還沒發現問題，依舊盯著折知行。

“那看來學信網查學曆這條我們可以排除掉了呢。”折知行轉過電腦，刪掉第二個網頁，“不過順便提一句，你畢業時他充其量也是本科畢業而已，後麵還有碩士研究生生涯等著呢。”

程姿了微愣，偏頭看向江才儘，壓著聲音問道：“讀了這麼久嗎？”

江才儘頷首，“是啊。”

程姿了嘀咕一句：“我讀五年都差點累死。”

“然後是中國人民銀行征信中心，查一下個人征信報告，”折知行抬眼，手指敲了敲桌麵，警告道：“不要在我麵前咬耳朵啊。”

程姿了身子一僵，仿佛上課說話被老師抓包的小學生似的，立馬正經起來，就是差點失手把“江才儘”三個字打出來。

“最後是中國執行信息公開網，”折知行打開最後一個頁麵，點開失信被執行人，然後下翻到查詢條件，“你把這幾項填了，省份不用選，全部就成。”

程姿了埋頭，敲上江才儘的名字，身份證號碼打了一半多才反應過來，動作微滯，偏過頭看向身邊人。

江才儘靠在沙發上，視線不離，“0913。”

程姿了點擊查詢，看了眼下麵的結果，“全國範圍內沒有找到相關結果。”

“這樣就證明我們的江同誌不僅為人清白，沒有離婚史，還不是個老賴。”折知行合上筆記本，抬手打了個響指，“恭喜你啊小學妹！撿到寶了！”

程姿了又讓他給整懵了。

“然後接下來呢……”折知行踩著桌角把旋轉椅向後一滑，放下電腦，從桌上抱了個文件夾子，又滑到他們麵前，“就是這個了。”

“婚前協議書。”

“我起草的。”折知行一臉得瑟。

江才儘揭他老底，“複製粘貼不容易吧。”

折知行乾咳一聲，取出協議書，“首先聲明啊，本協議一式三份，男女雙方各持一份，本人作為第三方見證人也持有一份，但其實我拿不拿都不影響協議的效力，隻要當事人確定沒問題簽字畫押了，它就對你們具有法律約束力。”

“還有一點，學妹，”折知行看向程姿了，鄭重地說：“雖然我是以江大醫生的律師朋友身份出現的，但我可以保證，這裡所有的條款都是公平公正的，具體你待會兒可以仔細閱讀，如果覺得哪裡有異議，可以提出哈，你們協商通過後再修改。”

“至於婚前財產的範圍及歸屬那條是要你們自己填寫的，大到房屋股票小到家具電器甚至是寵物歸屬都得寫明確了，後續如果還有彆的什麼事，可以另行簽訂補充協議，也是具有同等法律效力的。”

折知行十指相扣，胳膊肘抵在椅子兩邊的扶手上，認真地看向兩人，“聽明白了嗎？”

程姿了點頭，“聽明白了。”

折知行長舒了口氣，一拍大腿，從椅子上跳起來，“那可真是太好了，我都快渴死了。”

“你們先看協議內容吧。”折知行邁著大步，帶起一陣風衝到門外，又扒著門框問了句：“想喝什麼？咖啡綠茶白開水，飲料也有人跑路。”

“兩杯茶水。”江才儘說。

折知行看向程姿了。

程姿了點點頭，說了聲：“謝謝學長。”

“哎，”折知行衝她拋了個媚眼，“真乖。”

直到折知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程姿了才回過神來，總覺得……自己被唬住了。

她偷瞄了眼身邊人，發現江才儘已經拿著協議在看了。

“那什麼，”程姿了也裝模作樣地拿起協議書，匆匆掃了一眼那排列詭異的漢字，就不免有些崩潰。

真是親娘咧！大學能給出個教人看合同的選修課嗎？程姿了保證在課堂上不打遊戲不睡覺。

她麵無表情地默念完一行文字，隨口問了句:“剛才那些網址不用查我的嗎？”

“不用了。”江才儘沒有抬頭。

“哦。”程姿了抬頭盯著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半天沒動。

江才儘察覺到她的眼神，歎了口氣，視線從手中的協議書上移開，看向了她，“你要實在看不下去……”

“能。”程姿了瞬間挺直腰板，給自己打氣：“我可以的。”

江才儘沒說話，看了她一會兒，便又將注意力移到了協議書上。

三分鐘後，江才儘放下了協議書。

程姿了右手拿筆，半彎著腰，雙眼微眯。

五分鐘後，程姿了眉頭微皺，趴在桌上。

七分鐘後，程姿了開始逐字逐句地讀第二頁內容，並持續眉頭微皺。

“關於夫妻義務那條，”江才儘看著她的樣子，實在沒忍心開了口：“其實可以不用履行。”

“可學長不是說簽字之後就具有法律約束力了嗎？”程姿了抬頭，問道：“還是說它隻能算是份承諾書，考驗你我的契約精神？”

江才儘快被她這不合時宜的機靈給弄笑了，“我隻是想同你說，不必對自己那麼苛刻，這份協議書主要是為了劃清婚前財產，就是說如果有一天……”

江才儘看著她的眼睛，頓了頓，接著道：“如果有一天你對這樣的生活感到厭煩了，或者是不想再看到我，又或者是有了真正心愛的人，至少可以憑借著它，沒有任何損失地從我身邊離開，你明白嗎？”

程姿了眨眼。

“我知道，因為我一己之私，對你以後的生活影響會很大，但我可以保證，隻要有需要，我可以出麵澄清，我們之間……”

“沒有。”

程姿了打斷他，江才儘的聲音隨之停下。

“不會有其他人的。”

你在想什麼？為何如此不安？

明明不知所措的人是她，大腦一片空白的人也是她。

程姿了低著頭，簽下自己的名字，咕噥了句：“除非你先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