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拿著手電筒,接了NPC的任務,單獨去送邀請函了。”江才儘在黑暗中儘量保持鎮定地說:“所以送完請帖後大概率會來這裡和我們彙合。”
眼前是一片黑暗,程姿了摘下眼鏡,掛在領口,順勢撥開櫃子裡的衣裙,曲指在四壁上敲了敲,“另一個房間的入口在這裡?”
江才儘聽著隔板傳來的清音,點了點頭,程姿了又問:“那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這個衣櫃裡還有線索。”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江才儘說:“我剛才隻顧著翻看外麵的東西了。”
程姿了歎了口氣,往後靠了靠,“你收下腿,我右腳跪麻了……還有什麼頭緒嗎?”
江才儘在這逼仄的空間裡換了個姿勢,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暫時沒有,張成蹊呢?”
“大難臨頭各自飛了。”程姿了手掌沿著內壁一寸寸摸尋著,眯起眼睛,漫不經心道:“乾脆對講機聯係前台給開門吧。”
江才儘悶笑道:“還沒有十分鐘呢。”
程姿了撩起眼皮,有些不耐煩地“啊”了一聲,動作開始懶散起來,“你那邊有什麼東西嗎?”
江才儘還沒作答,臥室門再次被推開,張成蹊摸黑貼著牆角,謹慎地叫著:“嘬嘬,程,在嗎?”
程姿了麵無表情地回答:“在。”
“臥槽?”張成蹊嚇了一跳,立馬趴在衣櫃前,語聲顫顫:“怎麼被關進小黑屋了?知了你一個人在裡麵彆害怕啊。”
江才儘不緊不慢地說:“還有我。”
“……”
張成蹊盯著那道鎖,輕輕咽了口唾沫。
真是太打攪你們了。
張成蹊心想:碰上這等好事,那我不得把鑰匙吞進肚子裡,就這樣鎖個天荒地老吧。
但緊接著程姿了的聲音就跟蛇吐信一樣,森涼涼地響在耳邊,幽幽道:“你試試看。”
張成蹊立即反駁:“我沒多想!”
“我剛那條路是死胡同,所以折回來了,你們手頭還有什麼線索,先共享一下。”
“沒有。”江才儘好心提醒:“不過我勸你還是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因為NPC要來了。”
張成蹊陡然汗毛豎立,迅速環顧一周後,“嗖”地一下,躥到了床底。
天花板上的燈再次亮起,借著櫃縫中透進來一點微弱的光,程姿了忽然發現江才儘頭頂上麵有個黑色裝置,她愣了一下,隨後下意識探起身,撐在江才儘上方,摸了下那個裝置,有些不太確定地低聲開了口:“這該不會是喇……”
她話還沒說完,那黑色裝置裡忽然響起了斷斷續續的電流聲,接著便有小女孩用清亮的聲線愉快地哼起了一首童謠。
程姿了心中立即冒出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那原本要離去的NPC此時回過頭,貼在衣櫃上,指甲嘶喇一聲沿著木板滑出了尖銳刺耳的聲響,同時咿呀喊著。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伴隨著音響設備裡荒誕離奇的童謠,程姿了感覺靈魂都要升天了,幾乎是在音響響起的瞬間,她手掌就緊緊貼著捂了上去。
氣流帶來的振動一下又一下挑走了掌心的溫度,寒意順著肌膚紋理森森地蔓延上來,程姿了感覺自己右手骨頭都軟了,如今不過是強撐著本能,試圖以血肉之軀隔絕掉那可怖的童謠。
但效果顯然不佳,不僅如此,還帶起了胸腔下擂鼓般的心跳聲,程姿了空出的那隻手下意識按在江才儘後頸上,五官都要嚇移位了。
不到一分鐘的童謠耗命似的唱完後,空氣仿佛凝結了一般,程姿了腰背緊繃,直到聽見NPC離去,才整個人都塌了下來,斷斷續續地開口問道:“江江江……才儘啊,你還好嗎?”
“唔。”江才儘嗓子有些乾,好半天後,才被指下那柔軟的觸感拉回神思,含混地問了句:“你怎麼樣?”
程姿了三魂已走了七魄,那股冷意還沿著脊椎在上下蹦迪,她就這樣虛浮著上半身,此時是泥菩薩過河,顧不上照護江才儘了,罵罵咧咧道:“姓張的你這頭驢!還不趕緊開門!”
“啊啊啊!”張成蹊從床底爬起,捂著腦殼喊道:“沒密碼我開個錘子!”
“你脖子上架了顆肉瘤嗎!”程姿了恨鐵不成鋼地吼道:“臥室那麼大鋼琴看不到!給我坐下把剛才那個曲子彈一百遍!”
張成蹊頓悟,一拍額頭,大步坐在鋼琴前,然後瀟灑起手,指尖如飛,流水般暢快灑脫地彈奏一曲,末了傲然挺了挺胸膛,滿懷期待地問了聲:“如何?寶。”
“……”程姿了含蓄表明:“嘔啞嘲哳難為聽。”
張成蹊當即站了起來,怒不可遏道:“真是佛了,為什麼還要我會彈鋼琴!”
“老楊呢?他大學不是在國樂社混過兩年嗎?”程姿了倍感痛惜地說:“你是指望不上了,快召喚我楊哥吧。”
“我懷疑他是被鬼扣下了。”張成蹊狠狠搓了把臉,“那啥,我出去溜達看看,她那櫃子後麵不會突然打開個門然後躥進來個鬼吧?”
“你個夯貨,勞資早晚宰你。”程姿了字正圓腔地回她:“滾。”
張成蹊立即馬不停蹄地滾出了房間,下一秒,長廊中再次回蕩起了殺豬般的慘叫聲——撞鬼了。
等耳根清淨後,程姿了又重新坐下,鬆動起了筋骨,“好吧,現在能順一順這個故事的大概內容嗎?”
江才儘像是回過了神,輕輕地問:“長廊上追你們的人長什麼樣?”
“沒看到。”程姿了搖頭,說:“是個男的,拎著斧頭,走路有些瘸。”
“這家男主人是個殘疾人。”江才儘說:“我們還在另外一個房子發現了張收養登記證。”
“嗯?”程姿了抬起眼,“那個女孩不是親生的?”
“不是。”江才儘回想著自己手頭上的線索,說:“這家房子的女主人有智力障礙,老父親年邁,臨終前給女兒招了個贅婿,結婚多年,女人始終沒有孩子,街坊傳言,她是個石女……”
程姿了聽得認真,“石女是什麼?”
江才儘說:“就是先天性發育畸形所致的女性生殖器官閉鎖,民間稱為石女。”
“所以才選擇了抱養。”程姿了摸起了下巴,思索著說:“不過我和張成蹊翻到的那個日記本上寫女人後來又懷孕了。”
江才儘問:“什麼時間?”
程姿了答:“日期在5月8號。”
江才儘搖了搖頭,“客廳茶幾下有醫院的片子和化驗單,檢查時間為九月,聲像圖顯示孕囊內無正常的胚胎組織,這個孩子沒生下來。”
程姿了忽然想起了件事,“老楊邀請函上的日子是幾月幾號?”
江才儘答:“10月9號。”
“日記本上有笑笑的生日,生日那天她養母還送了架鋼琴給她。”程姿了忽然忍不住彎起了眼,語氣古怪地說道:“可那天是在3月9日啊。”
“8月22號有篇日記,是小女孩收到街坊挑唆,說她媽媽肚子裡的孩子要是出生了,她家裡人就再也不會疼她了。”江才儘頓了一下,繼續說:“之後又有篇日記,是她去隔壁阿嬸家吃飯,得知了自己是被抱養來的真相。九月某日晚上,日記裡寫女人突然腹痛,床單上有好多血,男人帶女人去了醫院,好幾天都沒回來……”
“所以其實就是女孩發瘋之下弄掉了她養母肚子裡的孩子,”程姿了微微眯起眼,推理道:“那麼這場宴會就不是誰的生日party,而是一場funeral。”
沉默少頃後,江才儘說:“也不一定。”
“是啊。”程姿了掰著酸困的手指,肚子也跟著咕咕叫了兩聲,她哈哈笑道:“不過你是知道我的,比較尊崇荀子的人性論,那個日記裡有句話,寫得是小女孩在得知她母親懷孕後感到很開心,但我認為她其實是撒謊了。”
“你餓了嗎?”江才儘問。
“餓了。”程姿了揉起肚子,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趕緊開完門放我出去吃飯吧。”
江才儘看著她,問:“下午吃了什麼?”
程姿了說:“蠶豆湯。”
“嗯?”
“不知道吧。”程姿了勾起嘴角,笑了起來,“我一個南方舍友教給我的,先把蠶豆炒熟,之後加水煮開,下肉沫澱粉,鹽入味,碗底撒把蔥花出鍋就成,真的很香,不過可惜你不能吃。”
說到這裡,程姿了心情就更不爽了,“那兩個缺德鬼怎麼還不回來,我想吃小炒牛肉,燒汁茄子,糖醋裡脊,乾煸豆角~”
大概是程姿了的怨念過深,兩個缺德鬼終於應召而來。
老楊畢業多年,樂理知識尚有些生疏,試過兩三遍後才終於把曲子完整地彈了出來。
密碼通過電子音響起後,衣櫃前後兩道鎖同時打開,張成蹊急不可耐地鑽進來推了推,程姿了還沒直起腰,撲通又給跪下了。
張成蹊:“……”
被一言不合便給抬高輩分的張成蹊膝蓋跟著一軟,也跪了下來,哆哆嗦嗦地就伸手去攙,害怕道:“彆介,咱倆同輩之間,不必行此大禮。”
這邊還在禮尚往來,那邊老楊直接“嗷”了一嗓子,也掙紮著往衣櫃裡擠來,急切地喊著:“走走走走走走,鬼來了鬼來了……”
“啊啊啊啊啊!”
張成蹊和程姿了又同時變成了尖叫雞,四個人手腳並用地穿過木製衣櫃,立馬堵上入口,開始大喘氣。
接下來就是段小小的上坡路,老楊斷後,程姿了一馬當先,推開了最後一扇門。
是衛生間。
落地式盆櫃組合的洗手台上著鎖,台麵上搭著條染紅的毛巾,鏡前用口紅歪歪扭扭地寫著兩行大字:相信我,求求你們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