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開局一張嘴(1 / 1)

風去三千裡 CMC 4860 字 11個月前

回到家後,程姿了簡單衝了個澡,換上睡裙,隨手從杯架上勾了個玻璃杯。

她耷拉著眉,在冰箱儲冰盒裡挖了滿杯大冰塊,然後捏了半顆檸檬,癱在沙發上,嘴角自然下垂著,看起來莫名有些凶。

隨著吧勺的攪拌,玻璃杯上漸起了層冰霜,水珠順著外壁緩緩淌下,洇濕了程姿了的睡裙,膝頭一涼,人這才回過神似的,用冰手胡亂扇了幾巴掌臉。

程姿了往玻璃杯裡加了黑朗姆和可樂,把那半顆檸檬也擠了,她老人家早已過了當“不良少女”的年紀,夜店酒吧這種年輕人的歡樂場對她來說就如同中北一樣,喧騰在外。

相比而言,自己在家調杯酒小酌兩口所帶來的微醺感明顯更加適合她這種熱衷於追求安逸生活的鹹魚。

於是淺喝兩口後,思維明顯活絡的程姿了立馬抱著手機給張成蹊連發了幾條消息。

【軍師】

【軍師】

【軍師在嗎?】

【help me!quickly!】

高中的時候,語文老師要求準備課本劇,她們小組選了《鴻門宴》,張成蹊飾演張良,也就是從那以後,這苦命孩子一度喪失本名,並有了新的外號——軍師。

程姿了平常不用,一旦用了這個外號,那必定是十萬火急的大事,所以不到兩秒鐘,張成蹊直接一個語音電話打了過來。

“你被綁架了?”

*

雖然在同一樓層,但其實在真正轉入七班之前,程姿了和江才儘可以說是沒有交集的。

創口貼事件過後,再次見江才儘,是到了初二。

早春的天還是很冷的,那個時候程姿了穿著大襖,踩著下課鈴的尾巴就要去上廁所。

三班四十八個人,七列七排,個個似吸滿水的泡大珠一樣堆擠著,把教室撐得滿滿當當,程姿了抬起腳丫子剛往外磨了兩排,袖子就把一支沒蓋帽的鋼筆帶到地上,造成了筆尖的撕裂傷。

當然,程姿了自認態度良好,也主動提出賠償一支新鋼筆,結果反被敲詐索要三百賠款,還威脅還不起就去上門找家長要。

想她老人家縱橫校園五六載,剛被迫乖順幾天就碰見這麼個給臉不要臉的傻叉,也是當場怔住,就記得對方放了句洋文,說是鋼筆的牌子,據說挺有名。

彼時的程姿了住她大伯家,正在體驗寄人籬下的生活,和傻逼就隔著條街,不僅如此,他媽還跟她大伯母在一個食品廠工作。

說要賠錢,程姿了立即想起她大伯母那張尖酸刻薄的臉,錐子似的,立在藥房門口,把花了四十九塊錢的感冒藥扔給了她。

所以半個月後,程姿了直接拿著錢,把傻叉男約到了教學樓西側。

他們的教學樓坐北朝南,東側挨著操場和一棟宿舍樓,因此夜裡常燈火通明,而與之相反的西側則像是沒爹媽的孩子,挨著開水房和大片林子,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得天獨厚的條件,西側成了小青年抽煙把妹的天堂。

因為欠錢這事,負債人與債主交往過甚,甚至傳出了緋聞,程姿了憋了半個月的氣,錢甩出手後,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把傻叉的晚飯從胃裡給頂出來了。

大傻叉當時防不勝防,退後半步,十分滑稽地趴在花園裡,程姿了活動手腕,正琢磨著下次出手的力度和方位,忽然聽見身後“哢嚓”一聲響。

她聞聲扭頭,而剛從拐角處露麵的人仿佛也知道自己走錯了地方,有些尷尬。

見那人半天不動,程姿了站在暗處,有些煩躁地喊了聲:“看什麼看?還不快滾!”

她話音一落,男生才受驚似的倉皇離去。

那是她第二次注意到江才儘。

人的一生總是那麼漫長,試問誰的腦海裡不會有幾個想起來便頭皮發麻的事,而人的一生又總是那麼短暫,叫這些記憶常揮之不去。

就像群主發群公告要你修改昵稱,結果你把群名改成了自己的名字;中午剛吃完一頓韭菜餡餃子,牙縫還沒剔乾淨呢,就五官扭曲地撞到了暗戀已久的男神麵前。

所以比起那句張牙舞爪的“看什麼看?還不快滾”來說,相親相到熟人不算,並且還順道對他本人表了個心意,這事顯然更能炸裂宇宙。

“知了,”張成蹊語氣凝重地說道:“真的,我如果是你,就會拜托神舟飛慢點了。”

“沒用。”程姿了掐著鼻根,一副將要坐化了的樣子,“空間站已經爆滿,你給我摳出個新地球吧。”

“穩住程知了,”張成蹊在電話另一頭循循然善誘:“全宜寧最猛的街溜子,舍你其誰。”

程姿了揪著頭發,一時不知是該罵對方幸災樂禍,還是該懺悔自己的前半生,最後隻能咬著大拇指,恨聲道:“我果然應該看黃曆出門的。”

“這次是真活該。”張成蹊頗為幸災樂禍,“踢到金剛石板了吧。”

"什麼玩意兒?"程姿了當即冷笑一聲,嘴硬道:“那根本不是我的問題,就沒有人告訴我那是江才儘。”

“哦,所以呢?”張成蹊努力憋著笑,“江浪怎麼會在宜寧?”

“他說他現在在市醫院工作。”

“那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程姿了糾正她:“我這是人生無處話淒涼。”

“怎麼就無處了?那不就是你相親對象嗎?”張成蹊又揶揄起來,“你乾脆把那兩字去掉,直接變成對象算了。”

“瞎幾把扯淡。”程姿了瞪著天花板,“彆拿我開玩笑。”

“咱倆到底誰拿誰開玩笑啊?”張成蹊歎了口氣,覺得程姿了有時也太過不可理喻了,“我就不明白,這種腦袋裡除了學習再沒其他事的驢值得你惦念至今嗎?”

程姿了沒吱聲。

張成蹊接著發愁,“從你表白被拒到現在,多少年過去了,還在喜歡他啊?”

“不知道……應該說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感情最深的時候。”程姿了支支吾吾的,半天才歎息了句:“他確實是讓我唯一一個留戀的人。”

張成蹊比她還悵然,“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找把鎖把你和他關起來。”

程姿了聲音發悶,“好久不見了,你想我再見他時人都差點沒認出來,更彆提聊什麼了。”

張成蹊無情拆穿她,“你隻是瞎而已。”

“……您可真會添堵。”程姿了麵無表情地說:“再見。”

掛掉電話後,程姿了便將自己整個人都埋進了沙發角落裡,並試圖回憶起更社死的事來抵消今日份的傷害,但沒有用。

她隻好發出一聲悲嚎,然後拿起手機。

江才儘的昵稱叫“北風往南”,頭像是張筆繪的娃娃頭,程姿了改好備注後,又猶豫了下,把置頂聊天也點了。

進入聊天頁麵,她一直沉默地看著昨天發過的消息,越看越糟心,最後直接清空了。

……

兩分鐘後,程姿了打開搜索引擎,輸入“加回好友第一句說什麼比較好”後,隨便進了個頁麵。

“讓他感受到尊重,親近,帶有問候的語氣。”程姿了剛念完這句話,消息提示音就響起,對話框彈出,是江才儘,隻有三個字。

【睡了嗎】

程姿了盯著手機屏幕,一時拿不定自己是該睡還是沒睡,那邊江才儘又發了消息過來。

【把你手機號還有地址給我發一下】

於是“睡還是沒睡”的問題立即被拋諸腦後,前一秒還功能障礙的程姿了馬上重新運行,發完手機號還有地址後才反應過來。

【怎麼了?】

【你生日剛過,補個禮物】

程姿了看著這句話,目光微微閃動,好半天才抱著手機回複了句:沒事,不用了。

微信提示音再次響起。

【知了】

【下次有空再見見麵,好嗎?】

程姿了盯著這段文字,有那麼一瞬,仿佛又聽到了江才儘的聲音,就在她耳邊,跟從前一樣近。

她手指無意識地在手機屏幕上摩挲了兩下,同時人往角落又鑽了鑽——從剛見麵開始她就想這麼做了。

“我實在……”程姿了盯著已經息屏的手機,自嘲一聲:“沒那個力氣了。”

當年高考成績出來後,班上有男生組織爬太華山,她在張成蹊的慫恿下叫上了江才儘,本來下山是要坐纜車的,結果一幫男生沒帶夠錢,她們也不好意思自己坐,然後就是舍命陪君子,結果剛下東峰沒十分鐘,就誰也不見誰了。

再過半小時,程姿了身邊就隻剩下了江才儘,那時候又剛好碰上岔路,一條是上來的原路,比較平緩,另一條是看起來比較陡峭的山梯。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程姿了其實也算大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物種之一,麵對兩條相差甚遠的路,憑她那小腦瓜子滴溜溜轉了兩下也隻得出個“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結論,然後便當機立斷,選了陡峭的山梯。

於是半個小時後,程姿了實踐出真知,得出了“隻有從最高峰上筆直地縱身往下一躍才是最短路程”的結論。

因為這條路上,幾乎全是石階。

一開始還走走停停,到最後程姿了徹底崩潰了,她隻能抓著扶手,慢慢往下蹦,膝蓋一打彎就疼,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因為不是主路,所以根本碰不見賣東西吃的商家。

江才儘情況能好些,至少最後不會像程姿了一樣,雙腿打著擺子往下蹦行,後來等倆人終於到山下見到擺渡車,給張成蹊發完消息,她才知道那群缺德玩意兒早就坐上回家的車,跑的影都沒了。

張成蹊在山下小鎮的飯館裡等著,而由於她和江才儘倆人都走不了路,又被迫住了幾晚民宿。

第二天醒來時程姿了差點都以為自己要去醫院截肢了。

那並不是一場愉快的旅程,從身到心,因為分彆時,她和江才儘還大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已經想不起來了,總之那天回去後,程姿了就刪了所有人的聯係方式,之後再也沒有見過麵。

哪怕他們在同一個市區裡讀大學。

程姿了並不是不想見他,有那麼幾次,她還試著加回過江才儘,但過不了幾天,又會接著刪掉他。

記得大學有年冬天,薑甜甜偶然要到了她暗戀對象的聯係方式,於是四個人晚上就守在一台手機麵前跟那個學長聊天。

程姿了不太喜歡回憶,她不是能憶苦思甜的那種人,因為曾經的很多事情,隻是想一想,就已然難過的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哪怕是與江才儘之間那些本來令她開心的經曆,也會因為後麵的離彆,而顯得越發苦澀。

自己好像隻會“懷古傷今”。

但悲情有時也會讓人在漫無止境的時間長河裡感到踏實,從行屍走肉的狀態裡存留一絲活著的意識。

所以那次天聊到一半時,程姿了主動地問她們,如果自己把一個男生刪了又加,加了又刪,反反複複那麼好幾次,結果對方也不多問,那是個什麼心態。

手機上的聊天突然停止了,當天晚上,程姿了收到了來自三個親舍友的認證——渣女。

知道自己有病跟從彆人口中聽說自己有病的感覺果然還是不一樣,所以從那以後,她再沒加過江才儘。

但又多了個愛好。

分享她的初高中生活。

和江才儘的。

曾經無法宣之於口的戀慕,最終在那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話中肆無忌憚地綻放了,她忘不掉,避不開,於是開始了一段胡扯的愛情。

後來她們都知道了。

程姿了有個念念不忘很多年的初戀,長得好看,人又乖,學習也好,程姿了誰都不喜歡,唯獨喜歡他。

他叫江才儘,是個很可愛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