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古希臘掌管姻緣簿的神……(1 / 1)

風去三千裡 CMC 5865 字 11個月前

雖然程姿了已經在那天晚上含蓄地拒絕過江才儘,但第二天下午,她還是如期收到了那人送來的禮物。

一大束嫩黃色的滿天星,上麵夾著張賀卡,寫著生日快樂,落款江才儘。

是他本人的字。

想到這裡,程姿了一時心亂如麻,隻好長歎口氣,把花放在茶幾上,挎了個帆布包準備出門,就在這時,手機突然振動,她從兜裡摸出,屏幕一亮,是江才儘發過來的消息。

【現在有空嗎?出去吃個飯?】

【實在不好意思啊,辦公室有個同事前幾天因為急性胰腺炎住院了,我們現在要去看看她,下次吧】

【好,路上注意安全】

【嗯】

摁滅屏幕後,程姿了換鞋出了家門,到樓下時,口袋裡的手機再次響起,她左手拎著垃圾袋,右手掏出手機,指紋解鎖。

張成蹊的消息彈出:串串還是烤肉?

剛吃過烤肉的程姿了再次激動地回複道:烤肉!

“我現在是不是該痛哭流涕?”張成蹊把手機放在旁邊,挽起袖子,抬頭看了眼對麵正吃得沒心沒肺的某人,“畢竟你為了給我接風洗塵而拒絕了學霸,這份恩情,哭不出個太平洋都不好意思。”

“不用那麼勉強。”

程姿了坐在她對麵吃完了個牛肉灌湯包——半路上買的。

她用圓生菜包起一筷頭的嫩牛肉,蘸滿芝麻醬,塞進嘴裡,借著咀嚼的空隙含糊不清地說:“哭個北冰洋就成。”

“我應該還能找到學霸的聯係方式。”張成蹊嘖了一聲,“需要拍張照給他嗎?”

程姿了的目光從“滿漢全席”宴上短暫地移開兩秒,與對麵的飯搭子對上視線,裝了個慫,“芝士玉米熟了嗎?”

“自己嘗。”張成蹊聞言翻了個白眼,“但說實話到底有戀愛濾鏡在,我就不相信再見時你沒有想把他‘這樣那樣’的念頭。”

程姿了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碗勺,給自己挖了半碗芝士玉米,這才心滿意足道:“首先不是戀愛謝謝,我們那叫戀愛未遂,其次我知道你怎麼想的,我確實不能把他當彆人來對待,跟一個分彆多年的暗戀對象相親,這世上還有比這更離譜更要命的事嗎?沒有。雖然我承認,江才儘他確實比以前更帥更有魅力,導致那天我一見到他就有了‘這樣那樣’的念頭,但是!”

“你是個內向的人。”張成蹊拿著夾子在烤盤邊緣圍了圈金針菇吸油,然後又鋪上肉,倒了兩杯酸梅汁。

“啊對。”程姿了從她手中接過酸梅汁後,舉杯和她碰了下,點頭附和,“我內向!”

“內向型人來瘋,我明白,但是姐啊,牛吹爆了,你也是還喜歡他。”張成蹊蔑然笑道:“而且你確定你會腿軟?我社會大姐大?”

“哎,我就想問,這哪個神經病給我取的外號?我那個時候還沒小學畢業呢?”程姿了自動略去她前半句話,揚了揚手中的剪刀,“該不會是看程百軍的麵子才賞給我的吧?”

程姿了上學之後,再沒喊過程百軍“爸”,儘管為此挨了不少打,她把這名字在嘴角滾刀子似的一過,還沒等張成蹊反應過來,就笑得更開心了。

“而且這事能怪我嗎?問題主要出在我大學舍友身上,你還記得我們學校的五號教學樓嗎?有一次我們坐電梯上樓,結果出了點兒問題,就在裡麵困了幾分鐘,然後那天晚上糖兒就做了個夢,第二天早上告訴我們,說她夢見自己和老宋坐電梯墜梯了,老宋問怎麼又是她,大菁就在旁邊嚎,說怎麼又有她沒我。”

張成蹊夾起五花肉,讓她用剪刀剪著,一臉平靜地說:“確實挺有病。”

張成蹊對程姿了的舍友有所耳聞,比如說,某人換男人如換衣服;比如說,某人晚上睡覺必須抱著石膏像。

再比如說,某人大半夜上廁所沒睜眼直接撞到陽台玻璃門上,嘴皮子都冒血了,驚醒了一宿舍人。

宿舍名更是一路從“相親相愛一家人”變成“販毒小分隊”,又從“販毒小分隊”改到“惡勢力集結號”,至今未變。

而且最後一次改還是因為群名被薑甜甜她爸看到了,她爸當時不是很相信地問她們有沒有做過什麼違法犯罪事。

據薑甜甜後來回憶,說她當時十分怕她爸反手把她們給舉報了。

總而言之,比起以往的日子,大學生活可謂是雞飛狗跳,這也讓高三那年被摧磨沉寂下來的心漸漸變得鮮活起來。

“但這並不能成為你轉移話題的理由。”張成蹊抬起頭,懇切地說:“所以就當是為了我,您兩位談個戀愛成嗎?”

“人言否?”程姿了大為震撼,把濕巾甩給她,勸道:“你還是清醒點好。”

張成蹊順道擦了個手,然後從碟子裡拿起一個小餅,用筷子疊上生菜烤肉,語重心長到就像個曆經風霜的浪子,“不是我說,老程啊,到咱們這個年紀就不要再挑三揀四了,想當年,我也是立誌要娶校草回家的猛女,但是你看,多少年過去了,老校校草是換了一屆又一屆,全都不出意外地跑去攻略渣女組了,當然我沒有任何針對你的意思,而我也曾淪落到出門見個阿貓阿狗都覺得它眉清目秀想偷回來談戀愛的境地了……”

“但馬克思主義已經告誡我們了,貓貓狗狗是永遠不會變成黑執事的,而且如果我媽養的那隻貓真在某天擁有了語言表述的超能力,大概第一句話就是對我說‘變你姥姥’,所以人生苦短,知足常樂。”

“忽悠,”程姿了挑了下眉,聲音裡帶著笑,“可勁兒忽悠,我告訴你,明天我要瘸了腿,都是你造的。”

張成蹊抬起食指,抵在唇上,不是很讚同地瞅著她,“不要講不吉利的話。”

程姿了說:“你思想境界這麼高,還是自己去樂吧。”

張成蹊立即兩眼一瞪,義正辭嚴道:“我可是對上帝發過誓,誌願成為老楊終生的朋友、伴侶以及唯一的真愛,要為我們富裕或貧窮的家庭奮鬥終生!”說完便把手中的小餅卷起來全塞進嘴裡了。

“嘶哈~”張成蹊頓時爽到了,“上帝肯定會允許我時不時過一把美男癮的。”

“上帝會寬恕你的。”程姿了伸手拿過夾子,往上麵又鋪了牛肉。

“我就不明白。”張成蹊捂著肚子,滿臉滄桑,“你就一點想和他組建家庭的念頭也沒有嗎?眼皮子底下的大活人誒,過了這村可就真沒這店,再虛度幾年,你要想,他估計就嫁作他人夫了,不就成為意難平了。”

“我沒什麼意難平的,人生苦短,隻有傻子才會沉湎於過去,而且老張啊……”程姿了抬頭,看著她,慢聲道:“其實在很多年前,我們就已經是家人了。”

張成蹊掀了掀眼皮。

“你知道小時候我最討厭彆人來我家做客了,每次一過節,就好像有鬼神作怪,還是附體的那種,那是什麼必走的程序嗎?用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去維持著本就不牢固的聯係,最後留下滿屋子的杯盤狼藉,我那時很看不懂成年人的世界,明明是人,卻還要再戴一張人麵具行走,不怕悶死自己嗎?”

“所以我打小精神狀態就不太正常,那二老說我沒心沒肺真是眼睛毒辣,但是吧,江才儘真的,好像上天注定,我們就是為了遇見彼此才在那個時間點碰見的。”程姿了抬手,比劃著說:“我們各自生活,近在咫尺,亦或遠在天邊,無論是否能夠真切地捕捉到你們的身影,但隻要知道存在在那裡,對我來說就已經很重要了,這就是我對家人的定義。”

“但你們又都不一樣。”程姿了垂著眼,聲音低到好像在自言自語:“我不能在他身上放太多感情,要是據為己有,在未來某一天我或許厭倦了他,這種不確定的結局,得到後不珍惜,對我們來說都太過殘忍。”

“所以歸根結底……”程姿了咬著餐巾紙,淚眼婆娑道:“都是這世道太過薄我了嚶~”

張成蹊:“……”

當女人同情男人時,就是她倒黴的開始;當一切生命體同情程姿了時,就是她犯病的開始。

於是聰明絕頂的張成蹊果斷選擇漠視一切,任由某人破網撈蝦,戲落了個空。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吃完飯後,張成蹊在樓下攔了輛出租,程姿了和她都坐在了後座上。

程姿了吃得有些撐,剛上車便開始犯困,然後靠著椅背睡過去了。

大概是因為剛剛提到了江才儘,程姿了久違地又夢見了他,或許是在初三下半學期,又或許是高一那年,夢境中的麵孔總是那麼模糊,但程姿了卻始終知道哪個人是江才儘。

書桌上落著三寸日光,斑駁的草稿紙間,各種計算公式狼藉堆砌,程姿了坐在窗台上,望著走廊中的江才儘。

兩隻麻雀在廊外的紫葉李枝間嬉鬨不停,廣播台的音樂飄飄然進了耳。

“你在看什麼?”

她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但廊下抬頭看天的人還是回了頭,似乎在笑,“雲。”

“雲?”程姿了抬頭望向外麵,看見晚霞天上飄著幾朵玫色的雲,在廣闊的天地間,是那樣自由,“你很喜歡看雲呀?”

江才儘點頭,問她:“你有注意過天上的雲嗎?”

程姿了不解,“雲怎麼了?”

“太陽照在地球表麵時,水蒸發為水蒸氣,一旦水汽飽和,這些水分子就會聚集在空氣中的微塵周圍,液化成的水滴或凝華成的冰晶將陽光散射到各個方向,然後就產生了雲這種可見的聚合物,它們永遠千變萬化。”

“你不要和我講這個。”下午最後一節課才剛結束了物理,程姿了有些生氣,手指咚咚咚地敲著窗玻璃沒完沒了,“我隻知道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處在運動變化中,沒有不運動的物質,因為運動是絕對的、無條件的和永恒的。”

江才儘輕輕笑了起來,他把手搭在欄杆上,兀自說道:“但有人會給它們取名字,把天空上的雲變成自己的雲。”

程姿了撕下一張草稿紙,隨手疊了個紙飛機,“那下次再見,怎麼確定那朵雲就是你的?”

江才儘凝視天空,思忖著說:“就像是個球形的玻璃罩子,雲層之後是更高的天空,你能真切地看到,它們就靜靜地懸掛在地麵與蒼穹之間,一層又一層……”

程姿了立刻明白了,“你是說它們很調皮,雖然總會亂跑,還千變萬化,但下次見麵,又一定會以你喜歡的模樣逗著你玩。”

“嗯,可以這樣講。”江才儘朝著她的方向偏了偏頭,“你有喜歡的雲嗎?”

“沒有。”頓了頓,程姿了又道:“我是說我平時不怎麼注意它們。”

江才儘:“那你喜歡什麼?”

“我嘛……”程姿了認真想了想,然後將紙飛機對著他的腦門兒飛了過去,低聲笑了起來,“我喜歡水中的月亮,還有櫥窗裡的大玩偶。”

出租車行至減速帶時顛了兩下,程姿了的頭嗑到車窗上,她睜開眼,發現已經到自己小區門口了。

程姿了有一瞬間的恍惚,記不清是在那天下午還是彆的某一天,她、江才儘還有湯雯和誰來著,在晚自習前,拿著簽字筆去教學樓前的公告欄下,找了根四葉草,把名字都寫在了葉片上。

但四葉草是會枯萎的,哪怕是刻在紫葉李枝乾上的名字,若乾年後也會因為不合時宜而被連根拔起,最後隻剩下蔓延至牆根的婆婆納,生生不息。

夢境乍然破碎,現實就在眼前,說心裡不空那是假的,程姿了做過很多次夢,可麥嘟小屋那天,江才儘卻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了她眼前。

思緒越來越亂了,程姿了心尖顫了顫,最後偏過頭看向身邊的張成蹊,坦坦蕩蕩道:“你說的沒錯,我還是很喜歡他。”

“但是吧,有些人他注定是要與我有緣無分的。”程姿了拎上自己的包,站在車門外,落寞地垂下了眼,俯身沉甸甸地說了句:“就像咱倆。”

安慰的話瞬間落回肚中,張成蹊額頭青筋一跳,握著拳頭,字正腔圓地吐了個“滾”字。

耍完嘴皮子後的程姿了心情愉悅地飄走了。

時過境已遷,物是人未非。

即使再多的不聞不問,依然阻止不了她與江才儘相見如初的那份心情,隻是可惜了,她手中的錢已經買不回那個時候的碎花裙了。

曾經再無話不說的人,也會因為殘酷現實的歲月與距離,被摧折成兩個無話可以說的陌生人。

程姿了打開門,對著玄關處的鏡子發起了呆,大概是吃飽了就犯困,結果還在車上睡不足的原因,鏡中人的眉眼都軟綿綿地耷拉著,活像全天下都欠自己八百萬似的。

程姿了走了二十七年,能放在心尖上的人也就那麼幾個,已經不敢再失去什麼了,她承認江才儘對自己有著天生的吸引,但現實卻使得答案越來越含糊。

大學畢業後,程姿了和宋時雨在外合夥租了房,工作一年後,宋時雨讀研南下,她也搬離了房子,獨自過上了朝九晚五的日子。

程姿了曾經覺得長大後遠離宜寧就是她這輩子最快活的事了,然而願望實現後,時而還是會羨慕彆人的生活,就像張成蹊,出遠門會有人惦記,晚歸家也會有人發消息擔心,就像薑甜甜,可以和她男神坐在一起規劃屬於他們的人生。

大概人心總是不懂知足,但有時想想,自己如今的生活,何嘗不會成為另一些人的向往,然而午夜時分,這顆心又會重新變得麻木。

程姿了從來都知道自己的心是怎樣的荒蕪,因此她儘可能不去打擾任何人的生活,但偶爾心情低落時也忍不住去想,如果那年生日她的母親能遲來一步,或者是她早點兒撥通江才儘的電話,那些話應該已經說出口了。

彼時的他們大概就可以在同一所城市裡讀大學,從美院到醫科大,坐公交隻需四十八分鐘,而一個周末是四十八小時,他們明明有那麼多時間,可以不再畏懼老師和家長,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程姿了自覺算個灑脫之人,若真是如此,哪怕陪對方走到最終的不會是自己,她也會釋然些,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讓這些綿密的心事成為一根倒刺,紮在心頭這麼多年,直到把所有的心血都耗乾,一步步地向往事妥協,所有的愛與憎,都變得小心翼翼。

時間太快了,往日那個眉目疏朗的清俊少年並沒有變成謝頂的油膩大叔,這個人依舊是水中的月亮和櫥窗裡的大玩偶,一直那麼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