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找他,他倒是自己上門來。”
薑寧低估了一句,拍了拍衣角,走到竹籬外,探頭往路那邊看,“謝謝秋哥兒報信,回頭請你吃好吃的。”
趙秋身量比薑寧纖細一些,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哥兒。
他一聽薑寧的話,驚愕地瞪大眼,伸了伸脖子,低聲問:“王家嬸嬸可凶了,又護短,你要不躲躲?就裝不在家,他也不能硬闖。”
薑寧知道趙秋是擔心自己,安撫地衝他笑了笑,“沒事,光天化日,他還能對我怎麼樣?”
再往路上瞥了眼,看到了五六個人,道:“倒是你,快回去吧,彆被他家人撞上,知道你給我通風報信,以後為難你。”
趙秋欲言又止,回頭看了看,到底是膽小,怕真被王栓纏上了。
隻好點點頭,“那你小心些,我繞另一條路,幫你去找楊二爺來,他在村裡聲望高,人又公正,誰麵前都能說上話。”
薑寧還沒來得及攔他,人就跑了。
瞅著跑出去的背影,心想這位楊二伯來了也好,待會兒王栓他家要做了什麼事,得有人在旁見證,也免得日後糾纏不清。
想好了這事,薑寧轉身打算去先把火燒起來。
壞人得解決,但肚子也不能空著,從昨晚到現在,他肚子裡空空的,餓得慌。
“寧哥哥,你剛才和誰說話?”
薑寧聽到聲音嚇一跳,轉頭仔細看去,才發現站在門邊揉著眼睛的衛小寶。
他撫了撫心口上前,“路過的,隨口聊兩句。”
瞥見小家夥衣服都沒穿,薑寧拉著他往房間走,“走,哥哥帶你先把衣服穿了,你就幫我守著妹妹,我去給你倆做吃的。”
衛小寶一聽有吃的,哪裡顧得上竹籬外是誰,眼睛一亮,猛地點頭,“嗯!那我去看妹妹!”
薑寧走過去牽起他手,領著人往屋裡走,心裡感慨,這對龍鳳胎真聽話啊,換作他家那些侄子侄女,立即會問他吃什麼,好不好吃,還會提要求,自己想吃什麼。
安排好兩個孩子,薑寧回廚房弄早飯。
家裡糧食不多,但好在有米麵,他一邊燒水一邊和麵,打算弄個麵疙瘩湯,管飽還省事。
裡邊隨便擱點菜,再放點肉丁和辣椒調味,一碗下去,能頂一天。
剛往麵裡倒了水,就聽到院子外一陣吵嚷。
薑寧抬頭看去,微微眯起眼,打量起外邊的那幾個人。看清那幾人的樣貌後,算是明白了什麼叫相由心生。
這一家子,瞧著就不是善茬。
“衛家的,我知道你在家,你彆躲著了!趕緊的出來,再不答應,我們可就硬闖了!”
外邊嚷了一嗓子,嗓門大得二裡地外都聽得見。
薑寧從小在鄉下長大,半點沒嚇著,左右看看,瞥見了背簍裡的鐮刀,順手抄起來就鑽出了廚房棚子。
袖口挽了起來,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
“嚷什麼,來了。”薑寧抹了抹臉,提著鐮刀往門口走,故作驚訝道:“是你們啊?有事啊。”
他也不開門,就隔著幾步的距離站住,微微抬起下巴瞥那幾個人。
王栓娘是個潑辣的,出了名的剽悍還護短,甭管出了什麼事,都指定是彆人的錯,絕不可能是她家裡的人。
她一見薑寧,變叉著腰,指著薑寧,“好你個衛家的啊,剛沒了男人一月,就忍不住勾引我家栓子了是吧?!仗著你那張臉,成天在田裡地裡晃來晃去,生怕彆人看不到,誰家哥兒像你似的,一天不知道好好操持家務,就知道在人前晃悠——”
說到一半,一口氣沒上來停了停,才接著說:“我告訴你,就算栓子鬼迷心竅看上你,那你也進不了我家的門!”
薑寧聽完頭都大了,這都是什麼跟什麼,他勾引彆人?
瞥一眼站旁邊,臉上和脖子上明顯被指甲撓了的王栓,他默默移開視線。
審美得多差,才能看上這麼個人。
不說人品了,就說相貌啊,說句能看那都是客氣的了。
“我真看不上。”薑寧歎了口氣,“王家嬸嬸,你大清早的不去地裡,上我家來鬨什麼呢?”
“你看不上你給人撓成這樣?”王栓娘嗓門拔高,“昨天你是不是在河邊洗東西了?我兒子去河邊一趟,就碰見你了,回來脖子和臉就成這樣了,你——”
王栓一聽,臉色變了變,扯了扯他娘衣服,沒說話呢,就被瞪了一眼,隻好閉了嘴。
又慫又壞,是一點沒主意的。
薑寧樂了,笑著問:“那嬸子,你要不問問他為什麼被我撓?他要不欺負人,我沒事找事啊。”
“栓子老實得很,他要真想對你做什麼,能讓你撓成這樣,你——”
“給你點臉,你怎麼還開染坊了呢。”薑寧見過不講道理的,但沒見過黑白顛倒還挺會洗腦自己的。
“他老實?他要老實,公豬都會下崽了。”
王栓娘吃驚地瞪著薑寧,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十裡八村的誰不知道,坎子村的薑家小哥兒是性子軟的,平時在家裡受冷眼慣了,嫁到小河村來,受了不少閒言閒語,也沒跟人紅過臉。
彆的不說,話是真的少。
“你——”
薑寧聽到開門聲,回頭見是倆孩子趴在門縫後邊看,使了個眼色,不耽誤他擠兌人,“我什麼?你寶貝兒子我理解,但到彆人家來撒野就不對了。”
他話鋒一轉,“又不是我兒子,還得我管教。”
這下不止王栓娘臉色難看了,跟著她一塊的小舅子臉色也不好看,這不是占他們便宜麼。
薑寧眸子一轉,看向王栓,“哎,昨天在河邊,你說是我先招惹你,撓你的?”
王栓被薑寧一問,尤其語氣透著輕蔑,立即上鉤,“你蹲在那兒,見我來了就回頭叫我,難道還不叫招惹我?”
薑寧沒否認,順著他話往下說,眼睛還往外邊路上瞟,“那你說我為什麼撓你?”
“你哄我在河邊跟你說話,然後翻臉,說我要不給你錢,你就跟我家哥兒說我調戲你——”
“我是不是還說,你家哥兒知道了肯定跟你鬨脾氣,所以威脅你給我錢,你不給,我就撓你,然後你就推了我一把,想殺我滅我口,看我掉進河裡立即跑了。”
“我才沒想害你!我就推了一下,是你自己站不穩掉進去——”
王栓話還沒說話,旁邊王栓娘立即打了他胳膊一巴掌。
薑寧挑眉,往他們身後看去,“楊二爺,您來了。”
他聲音清亮,這會兒敞開嗓子一喊,聽著倒是悅耳,可惜王家那幾娘舅,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這位楊二爺不是彆人,是十裡八村唯一秀才,在小河村比村長還有威望。
年輕時在鎮上私塾教過幾年書,後來腿腳不便,才回到村子裡養老,辦了個小學堂,教願意上學的小孩讀書識字。
所以小河村比起周圍的幾個村子,可要有名得多,其他村也願意把人往這兒嫁。
王栓家的哥兒跟薑寧一樣,都是家裡給定的。
要不正常人家,也斷不會把哥兒許給王栓這樣的,或者衛大這樣將死的。
“混賬!”
楊二爺杵著拐杖走上前,瞪著王栓娘,“胡鬨,簡直是胡鬨,大早上的上人家裡來鬨,有辱斯文!”
王栓娘敢怒不敢言,立即賠笑道:“二叔,您怎麼來了?我這——”
“這什麼這?昨天你家栓子打我院子門口過就慌慌張張的,我尋思什麼事,原來是差點害了人!”
楊二爺往地上杵了杵拐杖,斜一眼王栓,“子不教父之過,看看你們教出來的孩子,成什麼樣!”
王栓娘一聽不乾了,忍不住回嘴,“二叔,衛大家說的也不全是真的,您可不能全信?再說了,是他先招惹我家栓子的,難道我家栓子放著家裡的哥兒不相好,還去外頭尋一個剛死了男人的寡夫郎啊!”
瞥一眼薑寧,小聲道:“誰不嫌晦氣!”
薑寧站在一旁不吭聲,低著頭,臉上還掛著麵粉,瞧不見神情,可光這麼看,也覺得可憐。
“你還說!人命關天的事,要不是寧哥兒今天還活著,你家栓子今天就要去牢裡蹲著!”
楊二爺心明眼亮,哪能不知道是王栓招惹的薑寧,“彆丟人了,趕緊給人寧哥兒道歉!”
王栓從小到大都被慣壞了,哪裡道過歉,都是彆人給他道歉,立即嚷道:“我給他道歉?我就碰他手一下,推他一下,我道——”
完了,又說漏嘴了。
這下王栓娘就一嘴的歪理,也糊弄不過去。
楊二爺舉起拐杖就往王栓身上打,“你個混賬東西,虧得還叫我一聲舅爺,就你這樣的,叫我我都不敢答應!”
王栓“哎喲”一聲,往他娘身後躲。
薑寧這會兒才抬起頭,往楊二爺那兒看去,“二爺,您是長輩,今天正好在場,那就做個見證,家裡衛大才走,雖說是人走茶涼,但屍骨未寒,便是從前他跟衛大有什麼過節,也不該這樣欺負我們一家。”
“一個村的,井水不犯河水,他家不來鬨,那我也不會再計較。但他們要再這麼找茬,我就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了。”
“誰跟你家衛大有過節啊!那是他自己短命不成器,窮得兜裡沒三分銀,還送他家老二去什麼私塾,也沒見家裡發大財啊!”
“栓子!”楊二爺嗬斥道:“給人寧哥兒道歉!”
薑寧皺眉,看來王栓以前就看衛大不順眼了,後來更是對原主的不軌之心。
原主體弱卻不膽小,在河邊被這人渣攔住想占便宜,就對他又抓又撓,才被推到了河裡。
儘管當時爬上來,但受驚著涼,才丟了一條命。
“我——”
“道歉!”
王栓娘領著一群朝衛家來,一路上,有不少人看到。
過了這會兒功夫,又到了上坡下地乾活的時辰,經過時免不得好奇看過來。
楊二爺一臉怒意,身邊跟來的孫兒擔心扶著他,氣急道:“你們再不道歉,就去請鄭大來,到時候把你們都扭送去衙門,好好說說,該不該賠禮道歉!”
鄭大是小河村的村長。
一聽要去衙門,這幾人哪還敢不道歉。
幾個小舅子連忙跟薑寧說對不起,王栓再橫也怕了,畏畏縮縮地低頭道歉,隻有王栓娘,梗著脖子紅了臉。
見狀薑寧嗤了聲,“嬸子的道歉我是受不起,往後彆再來我家裡鬨才是,我們小門小戶,比不起你們橫行霸道。”
“你個哥兒,牙尖嘴利,難怪克死衛大!”
薑寧眉頭一皺,想到原主的遭遇,剛要上前說什麼,忽地愣住。
原主是沒熬過去,可是他又來了,旁人眼裡,他活得好好的,王栓再怎麼可惡,他也沒辦法幫原主討個說法。
真可惡,他隻能日後再替原主報仇了。
這筆賬他記下了。
“人有生老病死,更有禍福旦夕間,衛大因病離世是遺憾,但嬸子——”薑寧那雙好看的眼底不見半點情緒,冷冷淡淡的,瞥一眼王栓,“有的人死了也是死有餘辜。”
王栓娘一怔,說不出話,抖著嘴唇。
薑寧懶得理他們,轉頭看向楊二爺。
他記得楊二爺今年都六十有餘,趙秋一去報信就趕來,心中有點歉疚,“二爺,勞煩您來一趟,快些回去休息吧,改日我帶小小和小寶去給您道謝。”
楊二爺望著薑寧,感慨地歎了聲,讓身邊孫兒把放地上的籃子遞給他,“自家地裡的,正好給你送來。”
又往屋裡看了眼,“倆孩子還好吧?”
“小小昨日發了燒,好在發現早,這會兒退了。”薑寧沒接籃子,正要拒絕,被楊二爺打斷。
說他要不收,就是看不起老頭子。
薑寧接過籃子,一臉乖巧地道謝。
王栓家那些人早就想溜走了,生怕楊二爺真讓人去叫村長,到時候去衙門,可是要挨板子的。
他們剛一轉身,迎麵撞上一人,身量不算高,還帶著少年的單薄,手裡拎著個包袱,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們,像隻被惹怒的狗崽子。
王栓娘第一個反應過來,下意識把王栓往後扯,結巴道:“衛、衛二郎……你、你杵在這裡嚇人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