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播(1 / 1)

翌日一早。

“團團,小心些,不要驚動樹葉。”應聽聲坐在變回本相的乘黃背上,手上拿著清休瀾給他的書,腰間掛著錢袋,胸口上貼著一張手掌大的匿息符,正頂著撲麵而來的狂風對乘黃說道。

乘黃全身變得半透明,它回頭看了一眼應聽聲,隨後再次往上空飛了飛,遠離了地麵上大片大片的樹林,朝著山腳下的小鎮飛去。

應聽聲一隻手遮在眼睛之上,看向地麵,觀察幾息後輕輕拍了拍乘黃的脖頸,指向一處破敗不堪的建築,道:“落在那兒吧,小心些,動作太大前輩交給我們的任務可就要泡湯了。”

聞言,不知是哪個字眼觸動了這神獸,它確定好了落點,放緩了速度,連周圍的風都漸漸安靜下來。隨後,乘黃慢慢地一圈圈旋了下去,逐漸降低了高度,直到像一片樹葉一樣落了地。

應聽聲從乘黃背上爬下,幽怨道:“所以你明明就知道怎麼穩穩落地,之前都是故意的對吧。”

乘黃這會兒又聽不懂人言了,疑惑地甩了甩尾巴,又變回了狐狸,坐在應聽聲麵前。

“自、己、走。抱著你我不方便逃……快速離開。”應聽聲轉頭朝著鎮內走去,招了招手示意狐狸快跟上。

狐狸略顯不滿地叫了一聲,卻還是乖乖跟上了應聽聲的腳步,就像鬨脾氣的小孩子一樣。

這座小鎮就在淩月劍宗山腳,喚做“淩月鎮”,因為鎮中常有下山采買,或者在路邊施粥的淩月劍宗弟子,所以格外熱鬨,修士不在少數。

雖然貼著匿息符,但應聽聲還是警惕地沿著路邊行走,不久便找到一家熱鬨的書肆。書肆門前擺著幾張桌子,撐著遮陽棚,不少人剛一出書肆就在外麵找了個空位讀了起來。

人來人往,直接將清休瀾寫的書放在哪兒怕是不好被發現,還容易被人順手牽羊。應聽聲想了想,抱起了蹲在腳邊的小獸,指了指書肆房頂,輕聲道:“帶我上去。”

小獸沒有化為本相,隻用爪子抓起了應聽聲的衣服,然後就毫不費力地將他整個人帶上了空中,落在屋頂。

應聽聲看著自己衣服上多出來的幾個洞,無言以對。屋頂被陽光炙烤得滾燙,小獸沒穿鞋,落不下腳,便蹲在了應聽聲肩上,看著他動作。

應聽聲向下看了一眼,掂了掂手中書本的重量,自言自語道:“我這麼把這書從上麵扔下去,不會砸傷人吧……”

狐狸看著猶猶豫豫的應聽聲,優雅地翻了個白眼,搖了搖頭,腳一蹬,直接把應聽聲手中的書踢了下去。應聽聲一驚,下意識伸手去接,卻沒來得及,那書從空中落下,被遮陽棚擋了一擋,然後拍了拍某個正要進入書店的路人的肩,最後輕飄飄地落下了地。

那人被嚇了一跳,回頭卻沒見到人,左右看了看,不知火該往何處發。

倒是有一人伸出手從地上撿起了地上的那已經微微散開的書本,翻開看了看,隨後笑了一下,朗聲道:“老板——大料!”說話的人身材高挑,紮著個高馬尾,腰間懸著一串銀鈴,還有一隻異於常人的藍色異瞳。本就顯目,青年再這麼一喊,周圍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來,包括半蹲在屋頂的應聽聲。

應聽聲眼瞳一縮,往後退了一步,差點沒站穩。但下麵拿著書的青年卻無知無覺,朝著聞聲趕來的書肆老板搖了搖手中的書,翻開後一字一句地念道寫在開頭的一句話:“‘淩月劍宗劍峰預備繼承人失蹤,疑似被地下灰色組織「溟市」綁架,真相究竟如何,且聽我細細道來’。”

那青年卻沒接著往下念,反倒是左右翻了翻,找到了署名,疑惑道:“‘尋風客’?這人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啊呀——尋風客大人的新書?他果真還是忘不了淩月劍宗。”書肆老板是個大腹便便的男人,他擦了擦汗,從陰涼的屋內探出頭來看了看書肆上方,問道:“竟真如傳聞所說,是從空中憑空落下,掉到書肆門前的?我還當是胡謅的呢。”

說完,書肆老板看向青年,搓了搓手,眼中閃爍著光芒,“嘿嘿”笑了兩聲,問道:“不知這位小哥……怎樣才願意將這本書換給我呢?價格好商量,價格好商量。”

青年將手頂在指尖上轉了兩圈,道:“好說。我既不貪錢財,也不缺寶物,隻打聽一條消息,誰能準確答出,我便把書給誰。”

看著周圍逐漸騷亂的人群,青年嘴角帶著笑意緩緩開口,道:“那麼……我聽聞淩月劍宗邀天機宗中人一敘,敢問其姓什名誰,現居何處?”

“這……”書肆老板猶豫地看了看周圍,不止他,就連原本躍躍欲試的人群也都相互看看,沉默下來。一時之間,竟無人敢回答青年這個莫名的問題。

青年似乎料到了會是這樣的情況,輕笑一聲,解釋道:“諸位不要誤會,我名席梵,與天機宗一位弟子交好,可自從前不久靈崖山山火後,我與他的聯係便中斷了。此番貿然來此,也隻是想找天機宗人詢問一二,得知好友無事,我才安心哪。”

看他神色懇切,書肆老板“哦”了兩聲,道:“如此……具體的我們這些老百姓也不清楚,隻知道來人是天機宗一位長老,如今已經在淩月劍宗住下了。”

周圍的人也都接連點了點頭,席梵見狀,將手中的書拋出,道:“多謝諸位,那我先告辭了。”說完,席梵朝周圍的人一抱拳,轉身離開了。

在大群人朝著書肆內湧去時,席梵就像察覺到什麼一樣,抬頭朝應聽聲所在的方向看去,應聽聲屏住呼吸,右手放在乘黃背上,已經做好了隨時撤離的準備。席梵眯了眯眼,目光左右巡視了兩圈之後依舊沒有動作,最終還是若有所思地離開了書肆。

應聽聲呼出一口氣,放鬆下來,摸了摸一旁毛發微微炸起的狐狸,道:“你也覺得他很奇怪是不是?”說完,應聽聲緊緊盯著席梵離開的方向,直到周圍已經看不見他的身影,他才和團團一起回到了地麵,找了處人少偏僻的地方等待著。

不少人都圍在書肆門前等待著,還有大批聞訊而來的人,似乎已經習慣了尋風客特彆的發售新書的方式。

書肆老板動作利落地將那本書拆開,一頁一頁地放在一台用靈石驅動的印刷器上,印好的書頁被按頁數擺放,隨後由書肆夥計裝訂成冊,放在一旁,等待提完書名後發售。

尋風客的書能發售得廣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印書速度極快,在靈力加持下,短短一柱香的時間,桌麵上就壘起一摞高高的書冊。

貼著匿息符的應聽聲左讓右避地躲開人群,悄悄走到那張放著書冊的桌子旁。見旁邊整理書冊的夥計看都沒看自己一眼,應聽聲便試探著將手放上了最上麵的一本書冊。

緊接著,那被應聽聲碰到的地方像水波蕩開一樣,逐漸變得透明,直至被應聽聲整個拿在手中後,這本書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看沒人發現,應聽聲放下心,多拿了兩本,然後招呼著團團一起退出了書肆。

“再去找找附近的書肆吧。”應聽聲爬上變回本相的團團的背,說道。

乘黃幼崽鳴叫了一聲,帶著應聽聲飛上了高空。站在書肆門口的人隻覺一陣狂風劃過,幾息便歇,疑惑地抬頭看了看天空。

藏在書肆附近的一顆大樹後的席梵正百無聊賴地蹲在地上捅螞蟻窩,風吹動時,他警覺地站了起來,環顧四周,卻依舊一無所獲。

席梵皺了皺眉,他之前在書肆附近感受到了一股非常不自然的氣流波動,就像原本一條線的氣流中間立了塊石頭,將一股氣流分開了一樣。但他卻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就在剛剛那陣狂風刮起時,他再次感覺到了異樣,但還是像剛才那樣——什麼都沒有發現。

他抬手放出一隻藍色蝴蝶,蝴蝶在周圍轉了轉,然後朝著某個方向飛去。

席梵將衣領拉高,瞬間,整個人就融入了空氣中。他跟著蝴蝶一路走走停停,“風被阻斷”的異樣感時不時就會出現。他仔細觀察感受著,發現每當經過書肆或者茶肆時,“石頭”就會停留地久一些,上下浮動著。

半個時辰後,跟了那“石頭”一路的席梵終於肯定——不管是誰,他的目的是將自己之前撿到的那本書傳播出去。

席梵在某個小鎮停了下來,沒再繼續跟隨。然後,他來到一家小書鋪,隨手從桌上順走了一本剛印好的書冊,翻看起來。

書中大意就是開頭的那句“溟市疑似綁架淩月劍宗弟子”的補充,有許多似是而非的證據、推斷和理由。雖說席梵覺得大部分都不可信,但看這書不久是圖個樂子麼,誰又真會去驗證事情真假。

席梵托著下巴思索著,溟市他去過。那是一處位於“星海罅隙”的黑色集市,想要去,首先要有介紹人,才能登上“擺渡人”的船,通過一條在地上的星河去往這星海罅隙。

其中,如果是奔著溟市“所求皆如願”的目的來的,那隻用往最中間、最大、最紅的那樓裡去尋溟市主。

但如果隻是來湊湊熱鬨,看看有什麼新鮮“玩意兒”的,那就可以在整個溟市隨便逛,到處都擺著攤子,賣的東西也不儘相同。

稀世武器、傳家靈藥在這都是最末一等的。傳聞中的神獸、宗門不外傳的秘籍、各種小道消息,甚至是鮫人,你都能在溟市找到。很多禁止販賣的物件、靈藥和人,在溟市都是明碼標價。

這“尋風客”的書中關於溟市的那部分七分真三分假,倒是關於淩月劍宗的……席梵有些拿不準,畢竟要是有人因仇,在溟市雇傭人將這“內門弟子”綁走,也不是沒可能。

席梵靠在一顆大樹的陰涼處將書看完後,又悄無聲息地將其放回了小書鋪中。

他抬眸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淩月劍宗,身形再次隱去,一隻看似脆弱的藍色蝴蝶迎著風顫顫巍巍地朝著高空飛去。

那蝴蝶的翅膀太薄,看起來下一秒就會被風狠狠甩在地上,可它卻始終在穩穩地上升、上升、再上升。

直至消失在人們的視線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