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獸(1 / 1)

“這種時候就彆拿我當餌了前輩!這招用一次還不夠嗎。”應聽聲以為清休瀾又像在客棧借自己引出皮爾卡婭一樣,想用同一招引出在暗處的不知名人,一邊緊張地左右觀察周圍一邊牢牢抓著清休瀾的大氅,有些崩潰地說道。

清休瀾停下了腳步挑了挑眉,他是真的沒聽到有什麼聲音,但還是問了一句:“哪個方向?”

應聽聲像是能看到什麼清休瀾看不到的蚊蟲一般視線在幾個不同的方向左右來回,答道:“……我不知道,這邊?或者這邊?我不知道,它在亂竄,好像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直到應聽聲話音落下,清休瀾這才也模糊地聽到了一絲應聽聲口中的“聲音”。他沉下眸,站在原地未動,靜靜等待這位“不速之客”自投羅網。

突然,“唰”地一聲,麵前的草叢中竄出了一團不明物種,朝著兩人撲來,幾乎同一時間,一道淡金色的結界驟然形成,還沒等應聽聲反應過來,就聽見“嘭”地一聲,那不明物種撞上了結界,結結實實,就像砸在透明琉璃上的雞蛋一樣,緩緩地從結界上滑了下去。

“哦?‘神獸傳說’居然不是騙小孩的睡前故事。”結界消散,清休瀾朝地上那灘毛茸茸的圓球一頷首,示意應聽聲沒有危險,可以去近距離看看。

“什麼意思……這是,神獸?”得到準許之後,應聽聲才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在那團神獸旁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神獸軟綿綿的前肢,道:“好像一隻……巨大的狐狸?”

神獸團子顯然撞得不輕,吐出了半截粉嫩的舌頭,腦袋軟軟垂著。這隻團子比應聽聲還大一圈,甚至將他整個人馱在背上。它渾身雪白,毛發間夾雜著幾絲淺粉色絨毛。兩隻毛絨耳朵間飄著一顆和它眼睛一樣大的白色圓珠,背後長著兩枝枯枝一般的翅膀,淺褐色,上麵沒有樹葉,摸起來軟軟的。

狐狸自然不會長翅膀,也不會在耳朵間頂顆珠子。

“它是乘黃,一隻實打實的神獸幼崽——彆探了,活著呢。一隻神獸要是撞上個結界就撞死了,那也太侮辱神獸了。”清休瀾道。

應聽聲將手從這隻乘黃幼崽的黑色鼻尖前移開,隨後抱著它轉過身請求道:“幼崽?那它的父母呢?”

“或許。”清休瀾思考了兩秒,答道:“我從未見過成群或結伴的乘黃,它們從來都是單獨出現。”

“……好可憐,我們可以養它嗎?”

“可憐?你是不是對神獸有誤解。”清休瀾笑了一聲,沒同意也沒拒絕,與應聽聲商量道:“我的精力最多照顧一個幼崽。如果你覺得你能對它負責的話,可以,我出錢。它的生死,穿暖,全都由你負責,我不會插手。但它是吃鮮美的魚還是乾癟的饅頭,是睡絲綢與軟枕,還是生蟲的乾草堆,就要看你的表現了——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應聽聲低著頭搓了搓手指,手中似乎還留有紙張的觸感。為一條鮮活的生命負責,這是一個重大決定。畢竟吃鮮魚睡軟枕算活著,吃饅頭睡草塊也算活著,區彆隻在於這小……大團子是否會後悔在這個晴好的下午堅定地向他們撲來。

他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直到地上那隻團子都緩了過來,站起身在他的臉上舔了舔。感受到臉頰傳來的溫熱且濕潤的觸感,應聽聲才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抬頭對清休瀾說道:“我會對它負責,我不會讓您失望。”

清休瀾垂眸看著他,兩息後,才答道:“好。”

說完,那乘黃幼崽像是知道自己有夥伴了一樣興奮地飛了起來,在空中繞著二人旋轉著。

清休瀾眼神一動,若有所思,將團子喚了下來,然後讓應聽聲爬上去看看。

應聽聲:“?”

乘黃幼崽:“?”

一人一獸顯然都不願意,但清休瀾才不管這些,右手一揮,就將應聽聲整個人拎到了乘黃背上,說道:“飛一個看看,小家夥。”

乘黃雖然不情願,卻意外地很聽清休瀾的話,乖乖的飛到了空中,靈巧地載著應聽聲轉了幾個圈,看上去很是輕鬆,就像背上的應聽聲如天空中的雲朵一般輕一樣。

清休瀾一打響指,傳送陣的光芒立刻在他的腳下亮起,將還在空中的一人一獸打了個措手不及。

“前、前輩?!”

“你們飛過來,我先走一步。”

“飛?等等、我是說,前輩!我不知道淩月劍宗怎麼走啊——”

清休瀾已經踏入了傳送陣,聞言伸出右手,曾經伴應聽聲入眠,又被大火燒毀的那盞琉璃燈完好無損地再次出現,朝著空中的應聽聲飄了過去,緊接著,清休瀾便消失在原地,隻落下一句尚未消散的話語:“燈盞會帶領你們。”

應聽聲:“?!”

清休瀾說走就走,隻留下乘黃和應聽聲麵麵相覷,兩個完全不同的種族在對方臉上看到了相同的絕望。

——

“唔——咳咳!”應聽聲被高空中急促的氣流嗆到,眼淚都快咳出來了,短促道:“慢一點兒——我會死!我真的會死!”

乘黃鳴叫了一聲,似乎不滿應聽聲質疑自己的飛行能力。

“我可沒長翅膀呀,咳!我有點想念地麵上的空氣了……”應聽聲欲哭無淚,不明白原本的“影靈舟之旅”怎麼會突然變成“空中環遊”,一邊抓穩乘黃一邊還要看著飛在前方不遠處的琉璃燈盞:“右邊!告訴我你不夜盲,拜托……”

乘黃猛地往右一偏,在空中轉了半圈後再次跟上了那盞琉璃燈。天色漸暗,琉璃燈穩穩地散發著令人安心的光芒。要是有人抬頭朝天上望去,就能看到一顆低低的流星劃過。

燈盞帶著空中的一人一獸穿過了一條寬大的河流,沿著河流往上遊去,一座巍峨的宗門逐漸顯露出它的輪廓,隱約能夠看到掛在房簷上的燈籠,星星點點連成線,可與天上的星辰媲美。

“在那兒!我們到了。”

乘黃順著燈盞往下飛去,可不知是因為它還隻是隻幼崽,仍需練習穩穩地從高空中降落,還是因為半個時辰的高空飛行耗儘了它的體力,又或者隻是單純忘記了自己背上還掛著個脆弱的人類,所以沒掌握好平衡,乘黃朝下飛時有多迅速,磕磕絆絆降落在地麵上時就有多狼狽。

簡直像風消失後驟然墜落的風箏一般,好歹這隻神獸幼崽在即將連著地時扇動了一下翅膀緩衝,懸之又懸沒將應聽聲甩出去。

但也沒好到哪兒去,應聽聲被乘黃降落時激起的塵土撲了滿臉,吃了一嘴沙子,一邊拍著衣袖一邊無奈地對它說道:“我想你需要的是,降落練習。”

乘黃一抖毛發,身上的碎石沙土便被抖落一地,它用毛茸茸的腦袋一拱應聽聲,似是不滿。

應聽聲被它撞了個踉蹌,往前走了兩步穩住身形,卻也沒有生氣,伸手將它頭上落的一片枯葉摘了下來,說道:“這樣降落可有損‘神獸’的氣勢啊。你不覺得嗎。”

乘黃歪著頭想了想,隨後幅度很大的點了點頭,同意了應聽聲的想法,朝他走去。但那幼崽沒走兩步就像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炸了毛,“嘭”地一聲將自己縮小了五六倍,變成了隻正常大小的狐狸,然後腳一蹬,竄進了應聽聲的懷中。

彆看這小獸個頭是小了,可重量依舊很可觀,應聽聲伸手將它接了個滿懷,身體不自覺被撲得退了一步,然後就撞上了一具溫熱的身體,那人驚呼了一聲,伸手扶住了應聽聲的肩膀。

應聽聲一驚,抱著懷中的‘狐狸’崽迅速轉身,急退兩步,這才抬眸去看來人。

那人莫約十八九歲,身著海浪花紋的碧藍色勁裝,半長的頭發高高束成了個馬尾,腰間掛著一柄銀色的長劍,手中還提著一盞發著光的燈籠。見應聽聲眼中警惕,便揮了揮右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還往後退了兩步,給出一個安全距離。

應聽聲不認識此人,卻識得那人劍穗上的雲浪珠,他記得清休瀾曾說過那是淩月劍宗內門弟子獨有的。於是他眼中的提防稍弱,卻依舊站在原地,開口問道:“你是,淩月劍宗的……”

那人笑了笑,主動介紹道:“小友好啊,在下雲青,淩月劍宗柯長老座下弟子。清前輩正和師尊在大殿等待小友,特意命我下山接客。”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應聽聲自覺身上也沒什麼值得覬覦的,而且真想對自己不利的話一掌拍暈自己帶走不就好了,反正他毫無還手之力,實在沒必要客客氣氣的。於是應聽聲便應了一聲“好”,然後摸了摸懷中小獸的頭,跟著雲青向山上走去。

半路,應聽聲開口問走在自己前兩步的雲青:“雲前輩,您能給我介紹一下淩月劍宗麼?”

雲青回過頭,等應聽聲跟上之後才擺了擺手,道:“叫師兄就好,我還沒到能當前輩的地步呢。你想知道什麼?”

應聽聲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道:“您隨便說說就好,我就隨便聽聽。”

雲青“啊”了一聲,也不知道清休瀾怎麼說的,就見他彎了彎眼睛,答道:“你是第一次下山吧?怎麼樣,外麵的世界是不是很新奇。在外遊曆很有意思,但不管走多遠,我還是最喜歡回到淩月劍宗那一刻。雖然淩月劍宗在外有個‘頂尖三大宗門之首’的稱呼,聽起來就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對我而言,這裡有像家一樣的溫暖。”

“像家一樣?”應聽聲抬眸,眼中似有懷念,輕聲問道。

雲青點了點頭,道:“淩月劍宗一共有八位長老,也就是八座長老峰,但每一峰與另一峰之間都用雲索連接了起來。長老們大多都有徒弟,年齡相仿,也能玩到一起去。每日結課,大家就會一起去膳房用膳——你一定要嘗嘗,大多數時候都很好吃。”

“大多數時候?也有不好吃的時候麼。”應聽聲跟著雲青笑了起來,琉璃燈盞靜靜飄在他的右手邊,就像一個無聲的守衛。

雲青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得看當天廚子的心情了。每次試菜——我是說,嘗試新事物時,師兄總會端著菜朝我抱怨,‘怎麼能把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炒在一起呢,這實在太挑戰我的味蕾了,令我的胃萎縮’。”

他最後一句特意改變了聲線,像在模仿誰一樣說著,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

“原來你有個師兄!有人一起生活是不是很棒,我一直想要擁有一個弟弟或妹妹呢,生活會變得……更有意思一些。”應聽聲眼眸一閃,笑道。

“是啊,當然。很有意思。”說到這,雲青卻明顯地低落了下來,眼中難掩擔心。

“你還好嗎,抱歉,我說錯什麼了?”應聽聲偏過頭,歉道。

“不不,不是你的錯。”雲青朝他搖了搖頭,然後輕輕歎出一口氣,道:“隻是我的師兄已經下山有一段時間了,卻一直沒有和我們聯係,我有些擔心罷了。瞧,我們到了,快進去吧。”

應聽聲回過頭,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座雄偉壯觀的大殿前。這座大殿整體呈銀藍色,門前的兩座瑞獸石雕卻金光閃閃,仿佛是用純金打造的一般,與整個大殿格格不入。

他轉過頭看向雲青,雲青似乎也覺得這兩座雕像有些不和諧,卻也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沒有多解釋的意思。

雲青站在原地,並沒有跟上應聽聲,於是走在前麵的應聽聲有些奇怪地回頭問道:“您不和我一起進去嗎?”

聞言雲青笑了一下,一眨右眼,答道:“我還要去練功,就不進去了。要是你要在淩月劍宗多留兩日的話,可一定要來找我玩啊!”

應聽聲站得比雲青高兩階,聞言沒有多問,隻是點了點頭,在雲青轉身離開之後,自己也滿滿走進了那座一眼看不到頂的大殿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