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前,天機宗中。
在清休瀾離開天機宗後不久,距離天機宗不遠處的山林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便燃起了熊熊烈火,照徹夜空。在雪霽閣處理公務的沈靈驟然抬眸,身形一動,轉瞬就出現在了天機宗門前。
青衣孩童不知何時已經爬了上來,正站在頂端玉階旁,呆呆地看著近若咫尺的山火,紅色火光倒映在他的眼眸中,從芝麻大小逐漸占滿整個眼眸。
察覺到異變的不止沈靈一人,長老中資曆最輕的蘇扶盈聞訊而來,看著麵前的一座“火山”瞳孔驟縮。彆人或許不清楚,但身為長老的她卻清晰記得這座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被火燒殆儘的山林下方,埋著一條僅次於主靈脈的巨大靈脈。
雖然這條靈脈並不屬於天機宗,但若不及時控製住火勢,烈焰與靈脈中的渾濁氣體碰撞發生爆炸的話,天機宗必會被波及。
但現在有一個比去控製住火勢更緊急、更重要的情況。
沈靈一把抓住愣在原地的青衣孩童的肩膀,將他拋向後方的天機宗內,然後立刻往旁邊避開。
下一秒,一道燃著火焰的濁氣就猛烈地撞在了青衣孩童方才站的地方,將地麵砸出了一個大坑,周圍的草地逐漸枯萎,像是被吸走了生命力一樣。
蘇扶盈閃身出現在沈靈身旁,手腕一轉,一枚半個手臂長的,青綠色透明如冰晶般的鈴鐺就出現在了空中,散發著絲絲寒意。蘇扶盈雙手浮空捧著,將其往上一托,這枚墜著流蘇,形狀似海浪又似花瓣的鈴鐺便發著光往上飄去。
在下一道熾熱濁氣即將撞上天機宗前,一條水滴狀的青藍色長鏈條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濁氣旁,將其一道道纏繞了起來,然後猛地一縮,長鏈與濁氣一同消失在了空中,隻餘下點點星光落下。
一道冰藍色的結界逐漸顯現,將整個天機宗包裹在內,攔下了所有飛來的濁氣。
濁氣不斷打在結界上,像一頭沒了鎖鏈束縛的野獸一般憤怒地發泄著。而蘇扶盈動作未變,依舊穩穩地控著空中的鈴鐺,春風化雨般將攻擊全都攔下,連呼吸聲都絲毫未亂。
沈靈身形一閃,出現在了天機宗上方,隨後抬手做了個挽弓的動作,頓時,如鳳凰涅槃時的金紅色光芒在夜空中出現,流光繞出了線條優美的弓身,不斷有火光飄落,弓身兩端裝飾著橙紅色的風凰羽毛,尾端燃著火焰。
一支金色羽箭搭在弓弦之上,蓄勢待發。沈靈原本近乎黑色的暗紅眼眸已經變為飄逸著光芒的鮮紅色,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在一團濃鬱到肉眼可見的濁氣凝聚成一團火球時,驟然鬆手。
刹那間,一聲鳳鳴響徹天際,一道巨大的鳳凰虛影張開了雙翅向著前方呼嘯而去,絢爛而華麗地撞向了未成型的濁氣團,濁氣團在空中沉寂兩秒之後突然爆裂開來,與鳳凰虛影一同緩緩消散。
爆炸產生的衝擊波被垂鏡引儘數擋下,蘇扶盈緩緩從空中落下,青藍色光芒漸漸從她的眼中散去,她卻沒有收回自己的法器,任由慢慢旋轉著的垂鏡引飄在空中。
沈靈放下抬著的手,赤翎的弓身上的火光漸漸黯淡,隨後化作光點消失在了沈靈的手中。他從空中落下,走到了蘇扶盈的身邊,看著前方山林中依舊洶湧的火焰,開口道:“來不及了。”
若是靈根屬水的孟玄長老在場,或許還能用法器嘗試搶救一二,但他帶著自己兩個徒弟下秘境了,歸期未定。
而靈根為火的沈靈和靈根為風的蘇扶盈對來勢洶洶的山火無可奈何。
好在有垂鏡引,隻要火燒不到靈脈,天機宗便可安然無恙。
沈靈的眼眸逐漸恢複成濃鬱的深紅色,他站在原地,轉頭向另一個方向看去,眼神平靜。
——
幾個時辰後的清休瀾對天機宗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他看著那人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百無聊賴地收回了目光。
天機宗和淩月劍宗算不上交好,準確說,天機宗對每一個宗門都是一樣的態度。而淩月劍宗對有能力與其一爭“宗門之首”名號的天機宗自然沒什麼好臉色,兩宗也隻是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友好罷了。
雖然此人頗為可疑,但清休瀾從來懶得管彆人的閒事,更何況是淩月劍宗的閒事。
於是他又若無其事地聽起了樓下說書人的“神話故事”。
“……相傳那浮雲山山腰上,有一處被雜草掩蓋的山洞。進入山洞後,乍一看平平無奇,其實已經步入了幻境當中。隻要能夠堪破幻境,就能取走那山洞中最寶貴的一枚獸蛋,那獸蛋中孕育著一隻名為‘乘黃’的神獸。”
說書人故作玄虛地說道:“那乘黃可不得了!上可騰雲三千裡,下可入海遊萬丈,渾身上下都是寶,隨便取點口誕、毛發入藥,輕鬆延壽百年!”
“隻可惜,去浮雲山尋找那獸蛋的人,全部都消失了,我們也隻能看著這近在咫尺的長生不老藥望洋興歎。”說書人摸著自己的胡子搖了搖頭,歎息道,引起台下聽客一陣竊竊私語的騷亂。
乘黃?清休瀾聽到隻覺耳熟,細想幾秒後突然恍然——不久之前,二十多年前吧,沈靈就撿回了個乘黃的蛋來。
可惜這小家夥不知是天性使然還是品種不純,並不像說書人口中這般有本事。彆說“騰雲駕霧”,爬個樹都能摔下來,怕火還怕水,整天躲在茂密的大樹上和陰暗的縫隙中,一天吃三頓,一頓要吃掉一大鍋食物——還挑食,光吃肉不吃菜。
在好吃好喝地將它養過幼年期之後,天機宗就將它放回了當初撿到它的那座山上。
而自掏腰包供了二十餘年這小獸吃用、還負責照顧它生活起居的沈靈,從此改掉了亂撿東西的壞毛病,再也沒往天機宗帶過除了人以外的任何活物——是哪座山來著?清休瀾蹙眉思索了一會,最後依舊沒能將山名從記憶中翻找出來。
“客官慢用啊。”灰衣小二端著托盤走上前來,將菜和酒放到了桌上,然後遞給清休瀾一枚鑰匙,說道:“四樓的天字號客房全都空著,朝南朝北的都有,客官隨便挑便是,什麼時候要熱水和我說一聲就行!”
清休瀾道了謝,漫不經心地倒了杯酒出來,偏著頭準備接著聽樓下的說書人講的那不知從哪兒看來的“神話”。
樓下,一個戴著麵具的黑衣人走上前,湊在說書人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說書人一點頭,話音一轉。
“而在這座浮雲山北方,順著河流往上,就能看到那座山下埋藏著一條靈脈的‘靈崖山’。山腳下是一座繁華的城鎮,聞名於世的‘藏寶樓’就在其中。在幾日後的拍賣會上,會有一件能夠撼動整個修仙界寶貝在此拍賣。”
雖說此處是隻個普通人居多的城鎮,但在此落腳休整的修仙人士亦不少,聞言大多都沒有什麼反應,甚至還聽得兩聲嗤笑。
說書人視若無睹,緊接著神神秘秘地說道:“聽聞,那是一件可以化濁氣為靈力的寶貝。”
此話一出,坐在樓下的修士不約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轉頭看向站在台上的說書人。
說書人將一疊巴掌大的紙張放到了桌上,然後笑著說道:“藏寶樓,誠邀諸位參加。”
立刻有人質疑道:“怎麼可能!濁氣靈氣天生對立,相生相克,就像火和水一般,將濁氣化作靈氣,就像將水化為火,隨後用火沐浴一般荒謬!”
不斷有人點頭附和,台下傳騷亂聲不休,而說書人巍然不動,沒有反駁,麵上帶著從一而終的微笑。
清休瀾一聽就知道對方指定是在扯淡。若這件寶貝真的可以將濁氣化作能夠使用的靈氣,那到整個修仙界爆炸之前,都不會傳出一絲風聲讓外人知道。
而現在明晃晃地拿出來“拍賣”,要麼是已經廢了,要麼是轉化靈氣的代價太高,寶貝的主人承受不住,想找個蠢貨接手,要麼就是……“寶貝”是假,吸引眾人的注意力才是真。
清休瀾沉思之際,一道清朗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嗨呀!彆擔心,不管是真是假,這拍賣會都辦不成的。”發聲那少年原本坐在清休瀾右手旁隔幾桌的位置上,如今已經離開了座位,正趴在二樓的櫞攔上,懶洋洋地向下喊道。
那少年一頭黑色長發高高束起,右耳和發間都掛著藍色的菱形寶石裝飾,腰上墜著一串銀鈴,走起路來卻一點兒聲都沒有。他左眼上畫著藍色蝴蝶樣的裝飾紋路,一隻眼眸是如水晶般的純藍色,一隻則是正常的黑眸。
明顯異於常人的外貌使樓下眾人捂著嘴不動聲色地指著他談論著些什麼,而他卻麵色如常,似乎成為談論中心對他而言是家常便飯。
“為什麼。”清休瀾放下木筷,抬眸看向麵前的少年,淡淡問道。
少年聞聲回頭,目光落到清休瀾身上時,他藍色的左眼亮了一下,隨後又恢複如初。少年從櫞攔上起身,自然地坐到了清休瀾對麵,用像談論今晚吃什麼一樣的平常語氣說道。
“當然是因為——靈崖山底下的靈脈炸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