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寒玉轉身離去。
“阿喜,阿喜——”
花滿衣把阿喜抱在懷裡,“阿喜,你睜眼看看娘啊——”
謝寒玉忙跑到她身旁,用手探了一下阿喜的額頭,“怎麼會這樣?”
“阿喜自從服了藥後便一直睡著,後來那桃花妖又憑空出現,我太困了,竟然趴在床邊睡著了,醒來時就看到一枝桃花放在床頭,阿喜的臉色就開始泛白,鼻息微弱,甚至連身子都沒了溫度。”
謝寒玉把阿喜從她懷裡接過來,將手搭在她的脖頸處,氣血兩虛,這已經被桃花妖吸儘了精血,僅剩下一息生機,尚且非常虛弱。
謝寒玉給阿喜輸送靈力,“夫人,還需要你一碗血。”
江潮站在身後聽見這話看了謝寒玉一眼,見他臉色發白,湧上來一股心疼。
他主動走上前,“你弄,我來給她講。”
謝寒玉將信將疑,卻見他投過來一個堅定的眼神,便點了下頭,繼續給阿喜療傷。
阿喜現在身體極度虛弱,根本不能以己之身來清除體內桃花妖留下來的瘴氣,謝寒玉必須把他的力量注入阿喜體內,但阿喜仍是幼年,隻能儘量的把靈力分成小股,像是溪水一般緩緩汩汩流進去。
謝寒玉之前的傷還沒好,一連著給兩個人輸送靈力,他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
“阿喜氣虛無血,謝仙君他幫阿喜疏通經絡,排出瘴氣以後,必須儘快給阿喜補血,才能避免靈力過盛體爆而亡,需要至親骨血,夫人,匕首。”
江潮不知從哪裡拔出來的匕首,銀光鋥亮,丟在桌子上麵,“再晚一會兒你女兒的命就要沒了。”
花滿衣跑回去端了一個白瓷大碗出來,“仙君,這個夠嗎?”
她拿起匕首直接劃破手腕,血順著碗沿滴下來,女人的臉色本就白的不像話,現在更是晦暗無光。
“不夠,還要一碗。”
江潮起身又端來一個碗,“阿玉……謝仙君他靈力有所虧損,不能完全助阿喜恢複,夫人的血至純至熱,是上好良藥。”
花滿衣咬緊了牙關,又用匕首劃了個更深的口子,“隻要能救阿喜,讓我做什麼都願意。”
“江潮。”
謝寒玉輕聲喊他,江潮直接端著碗過去,讓阿喜喝下。
“怎麼樣,我配合的還不錯吧?”
阿喜的臉色漸漸泛紅,花滿衣隨意尋了個布條正在一點一點的纏著手腕。
“出來吧。”
謝寒玉直接道,霜寒已經握在他手裡,花滿衣疑惑道,“誰?”
江潮把她拉到角落,那裡堆著一捆柴火,正是個隱藏的好地方,他伸出手指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抱著阿喜蹲了下來。
一股熟悉的花香飄過來,很快便繞著謝寒玉打轉兒,霜寒揮動,它本是用萬年寒冰煉製而成的劍,身輕薄無色,觸之生寒,卻是世間極韌之物,可清氣明神。
謝寒玉右腳向後撤了一步,隨即起身旋轉,霜寒所至之處,淩厲劍氣悄然而至,瘴氣消失的乾乾淨淨。
“娘子,這致幻之法不生效啊!我們的靈力都沒了。”
“不怕,這陣法乃我新設,越是清正之氣所至之處,便越是幻影越重,直到最後一劍劈開這陣法,便是幻想所至之時,彼時,我就不信會有人能逃脫自己的內心。”
女人勾唇一笑,“神仙之身,權勢美人,靈丹妙藥,我都勢在必得。”
花香無形,卻陡然化作絲帶狀,飄飄悠悠,直衝謝寒玉的眼睛,江潮心裡一顫,手指抬起,卻見謝寒玉將劍橫在身前,猛的一砍,從中斷開。
幻影化作利刃,向四周飛散,江潮手腕抬起,將那枚甩開,定在牆麵,撲簌簌的向下落著牆灰。
利刃翻轉,銀色的刃麵朝著謝寒玉再度飛來,他在空中翻了個身,霜寒從上而下劃過,破開重重陣圍。
女人輕抬手,又呼出一口氣,緩緩的從地麵升起,“看來要給他加把火了。”
利刃消失,無數黑色的人影出現,揮舞著手臂,呈一個十字,將謝寒玉團團圍在中央。
“是十方幻影。”
江潮暗道不好,十方幻影,便是像影子一般跟隨中間的人,無論使出何種招數,最終平攤在幻影身上,極大削弱其威力,而中間之人受到的痛處則會敗百倍加深。
哪怕是靈力修為再深厚,也會變得孱弱,這桃花妖居然能使出此等陣法,想來不容小覷。
“夫人,你來抱著阿喜,我去幫他。”
江潮把阿喜塞到花滿衣懷中,把匕首留給她,“躲好,此物可用於防身,若聞到異香,記得捂住口鼻。”
江潮從角落走出來,隨手撿起旁邊的枯枝,飛身來到謝寒玉身旁,低聲道,“阿玉,身後。”
“放心。”
謝寒玉揮劍朝向身旁的黑影,江潮見他劍光落下,枯枝便直接迎了上去,兩人旋轉著身子,霎時間隻聽見刀光劍影的聲響。
黑影成片的倒下,又凝成一團化作圓圈,將兩人包圍,像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阿玉,一人一半。”
江潮說罷一個轉身,枯枝在他手中旋轉,單腿向後踢去,靈力大漲,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散去。
謝寒玉察覺到一股熟悉的靈力氣息,心裡愣了一下,霜寒便揮動開來,黑影已經被他攻破了一道裂縫,有細微的風溜進來。
他順勢夾起吹來的花瓣,霜寒立地,以花瓣為引,那些黑影的靈力向下彙聚,是陣眼。
“江潮,攔住他們。”
謝寒玉單膝跪下,咬破手指,在陣眼處畫符,朝江潮喊道,“東邊。”
枯枝被人從中間劈開,搖搖一擲,正中東邊黑影的心臟,江潮翻身在空中躍過去,在上麵擺了幾個石子,黑影瞬間黯淡下來,綽約而模糊。
謝寒玉明顯覺察到靈力的波動,指尖繼續劃動,隻是越發到最後,越是晦澀難磨,他用儘氣力落下一筆,道,“南邊。”
江潮將餘下的一半枯枝丟過去,旋轉的風浪停息,變得緩和而安寧。
“北。”
團團陰影從中間破開,天光照進來,泛出光亮。
“西。”
謝寒玉艱難收筆,符咒之力開始運轉,清淡的花香濃鬱起來,花滿衣忙把阿喜的衣裳向上提了提,蓋著臉部,又捂住自己的口鼻。
亮白的光芒閃耀,謝寒玉走在大街上,看著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擠在其中,隻到那些人的腰間。
“哪來的小叫花子,真是晦氣。”
匆忙中不知是誰推了他一把,謝寒玉身子不穩,跌倒在旁邊厚厚的草垛中,蓬亂的雜草碎屑紮進脖頸,很快皙白的皮膚便泛上一層紅疹,他伸手撓了撓,卻沒有什麼用。
“新鮮出爐的包子唉,包子,唉,客官,要不要來一個?包子——”
鮮香的包子映入他的眼眸,謝寒玉摸了摸肚子,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他是出來做什麼的呢?
謝寒玉眼前發黑,頭墜著一下一下的,爹娘還在屋裡等著自己抱些柴火回去。
他扯下腕上的發帶,地上那些細碎的枯枝殘葉摞起來,整齊的捆在一起,剛過了冬,化了雪,地麵上還濕滑著。
山路不好走,泥濘被雪水一衝,露出來崎嶇起伏的石塊,謝寒玉走過這裡很多次,尤其是大雪紛飛的時候,他來這裡挖過筍。
風依舊冷人,謝寒玉將柴火放在腳上,避免再沾上雪水,這柴本就潮濕,不好燒,點起火也是熏人的慌。
他將雙手捧在一起哈氣,好不容易積起一點兒暖意,便揉了揉耳垂,又撿起柴火,顛簸著向山下走去。
茅草屋上壓著殘存的雪,啪嗒啪嗒的往下滴著水,謝寒玉推開木圍欄,朝屋內跑去。
“爹,娘,我回來了。”
狹窄逼仄的屋子裡麵空無一人,謝寒玉伸出手摸著被褥,也是一片冰涼,缺了一個角的木桌上還留著幾個乾癟的圓棗子。
“爹,娘——”
謝寒玉將柴火丟在一旁,撿起火石,抽了三根木柴架在一起,又往下麵塞了些樹葉,費了好一會兒勁才把火點著。
“爹應該是帶娘去看病了。”
謝寒玉低聲道,自己去一邊的大箱子裡麵找了件衣裳換上,又把沾了泥巴的衣裳放在木盆裡麵,搓了搓手,開始洗衣裳。
窗子被風吹的嘎吱嘎吱響,謝寒玉走到窗邊,把窗關緊,找了個石子支在那裡。
“這位仙君,窗已經合上了,謝仙君一直昏迷不醒,該如何是好啊?”
花滿衣拍了拍懷裡阿喜的背,“那陣法破的一瞬間,我便按照仙君所言,捂住了口鼻。謝仙君難道是吸入了花香所致?”
“是身入幻境,以魂入局,所見皆是內心,或是心中恐懼,或是心中想念,而執念越深,陷入時間也會越久。”
江潮撥弄著謝寒玉額間的碎發,打量著這張睡著以後格外乖巧的臉,“而入夢之時,人會忘卻前事,而將夢境以為真實,便沉於其中,再不能醒來。”
他臉色閃過一絲凝重,“阿玉已經睡過去四個時辰了,而這夢境凡過兩個時辰者,醒來者少之又少,我要去把他喊起來。”
花滿衣心下一驚,“可,仙君,你,也不能再睡去吧,而且你也不能恰好知道謝仙君做的什麼夢吧!”
江潮搖搖頭,“幻夢自是無法讓人同感同知,可這世間還有其他法子。”
他的逆鱗在謝寒玉體內,這便是他們兩個的聯係,江潮喚出一抹靈力,緩緩進入謝寒玉體內,逆鱗感知到氣息,開始幫助謝寒玉平息體內遊躥的妖氣。
下一瞬,兩人便都昏睡在床上,花滿衣長長的指甲緩慢地劃過床單,原本無血色的唇也變得嬌豔欲滴,房間裡閃過她的一聲輕笑。
“睡吧,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