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麵(五)(1 / 1)

江潮聽到他說話,忙將門關上,跑到床邊,“怎麼了,是冷還是疼。”

謝寒玉瞅著他,不說話。

“怎麼了,疼的說不出話了嗎?”江潮眉頭緊鎖,眼眸間儘是心疼,“我馬上就回來,去給你找些止疼藥。”

“不用。”

“又不用你自己找,安心在這兒躺著啊!”江潮又摸了一下他的額頭,剛要起身,謝寒玉的手指拽住了他的衣裳。

“怎麼了?”

“有藥。”謝寒玉道。

“在哪兒放著呢?”江潮說罷便要拿藥,“趕緊吃點兒。”

“外衣裡麵。”

“剛我給你脫衣服怎麼沒看見?”江潮雖然疑惑但還是聽他的話去找,看到一個袋子,打開便瞧見了一個檀木匣子。

“那顆白色的丹藥。”

謝寒玉道,看著江潮走到桌上倒了一杯溫水,將茶杯拿過來,遞在他嘴邊,“不燙了,可以喝。”

謝寒玉看著他的動作,拗不過,就著江潮的手吃了藥,又躺下去。

其實他根本沒這麼嬌弱,之前去曆練的時候受過的傷比這還重,謝寒玉仍然帶著師弟師妹們走了出來,當時腰間纏著一層厚厚的綁帶,他仍然麵色如常。

為什麼這次就這般嬌弱了呢?

“睡會兒吧,我不打擾你,我回去休息。”

江潮心裡覺得彆扭,謝寒玉也沒什麼事兒,自己繼續待在這裡也不合適,他突然想起來樂重簾說的“若即若離”,便起身準備離去。

他走到桌邊,又倒了一杯水放在謝寒玉床邊,“若是有什麼事兒,不會有事的,安心睡吧。”

謝寒玉看著他走出房間,並仔細把門掩好。

江潮出了門,站在牆邊,盯著外麵漆黑的夜看了好一會兒,沒聽到屋內傳來什麼聲音,這才推開另一間房間的門。

樂重簾已經睡熟了,他坐在凳子上,雙手放在桌麵,趴在上麵合上眼睛。

他從小總是和師兄們一起睡覺,後來師兄和師姐成了親,他便自己一個人睡。在鎖龍井的七百年,他也是一個人待在鐵鏈旁,靠著冰涼的山腳睡下。

後來出來了,草垛,山洞,什麼地方都睡過,如今在凳子上將就一夜應該是個很輕鬆的事情才對。

江潮思緒翻滾,樂重簾睡相很規矩,給他在床上留了很大的位置,雖然有鼾聲,卻並非不能睡,總比這硬邦邦的板凳好。

可他就是睡不著,長時間這個姿勢讓江潮手都麻了,他乾脆起身,去了船板上麵,站在簷下,靜靜的等著天亮。

天光漸明,江潮先一步回到船艙的房間,裝作剛從床上睡醒的模樣。

“蓮初嫂子,起的好早啊!”

江潮裝模作樣的走出房間,和蓮初打招呼,正說著,謝寒玉走出來,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看著與常人無異。

“兩位公子也起的好早啊,昨晚上睡的好嗎?江公子,我瞧你臉色不是很好,這淤青有些重啊!”

蓮初打量著他。

“江兄弟,是昨晚我打鼾影響到你了嗎?還是如何,怪我,江兄弟這一表人才的,都憔悴了不少。”

樂重簾聽見他們幾個的聲音,忙走出來,“要不今天晚上我睡地上吧!你睡床,我這個人很糙的,怎麼睡都沒事兒。”

謝寒玉不說話,隻是看著江潮,他的手放在身後腰間的位置,是昨晚上怎麼了嗎?

“我將就將就,沒啥事兒。而且樂大哥你睡的安分極了,我是醒的早了而已。”

謝寒玉本想開口,突然聽到他這番話,自己果然是多餘心疼他了。畢竟是在哪裡都能熟睡的人,自己又何必擔心他呢?

謝寒玉轉身離開。

三個人麵麵相覷,江潮抿著嘴唇,自閉了。

“蓮初嫂子,你們這兒有事沒?昨兒個一下子又出現了好幾個桃花麵,人心惶惶的,我聽說,晚上賣布那家,可遭了大罪了,老劉和那嫂子兩個人都快瘋了,身上也全是血。前幾天才進的布料散落一地,你說說,是不是比之前還厲害呢?”

一個中年女子從外麵跑進來,慌慌張張,頭上為了個藍色碎花布巾,“我是覺得,咱們該當心了,要不要去請些仙門世家的人來,不然就憑咱們豈不是白白送死。”

“姐姐,這事兒可當真?”

蓮初心裡害怕,臉一下子便白了,連著身旁的用小火煨的蓮子羹也顧不上管,一個勁兒在那裡冒泡。

“我還能騙你不成,你說說,這可怎麼是好啊!”垂芳連連跺腳,臉上的胭脂都花了。

“我悄悄和你說,昨夜我是沒察覺的什麼異樣,我這兒昨天來了個懷仙門的仙君,看起來是有幾分本事的,要不你也去求求他,想來他是會管的。”

蓮初跟她耳語,“就那兩個長的俊俏的,穿著藤紫色衣裳的。”

“哎呀,我的好妹子,我這就去求他們,隻是他旁邊那個,長的也是俏的很呢,我舅家有個表妹,今年14了,看著倒是不錯。”

垂芳惴惴不安的心略微放下了一些,便想起彆的了。

“千萬彆,人家倆是一對呢,這寧拆十座廟,不悔一門親的,多般配呀。”蓮初忙阻止她,“待會兒我去和他說說,我記得昨日謝仙君還說會幫住咱們的。”

“那好,我就先回去待著了,可千萬記得啊!”垂芳又細細叮囑了幾遍,不忘幫蓮初攪了一下鍋,“蓮子粥熬好了,也不看著點,配上點筍肉兒包,快吃了好去處置那桃花妖去。”

“就屬你急死了嘞。”

蓮初指著她的腦袋,“我去瞧瞧,待在家裡放寬心吧!”

“謝仙君,傷好些了嗎?”

江潮小心的湊過去,早上的事情已經被某人自動拋之腦後,“還疼嗎?”

“多謝,不疼。” 謝寒玉麵無表情。

外麵的雨依舊在下,寒風吹的刺骨,江潮莫名覺得冷得慌,他打量著自己這一身衣裳,絲綢的,剛好適合現在的天氣,隻是上麵有一些褶皺,應該是剛躺在床上的時候弄到的。

他拍了拍衣裳。

謝寒玉看著他的動作,直接走開了。

江潮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小聲道,“沒良心的,早上醒來就不理人了。你還一廂情願的追上去,真是沒臉沒皮了。”

江潮也有些生氣,等到蓮初端著蓮子羹出來,就發現兩個人之間隔著很遠的距離,氣氛還有點古怪。

“你們幾個,來吃飯啊。”

蓮初招呼著三個人,樂重簾忙殷勤的在前麵幫忙。

謝寒玉沒動,道,“多謝,隻是今日沒有胃口,寒玉先離開去查看一番,不必憂心,我會保你們無事的。”

謝寒玉說完便離開了,蓮初眼睛睜得極大,“江公子,你們這是又鬨矛盾了嗎?”

“不知道。”

江潮坐下來,小口喝了一碗蓮子羹,“蓮初嫂子,還麻煩你給他留一碗,我待會兒去端給他。”

“這是當然,隻是我說啊,謝仙君和你臉色都不太好啊,昨晚上究竟是怎麼了?”

蓮初又端來一碟筍肉包兒,筍乾很有嚼勁兒,吃著爽脆,搭配著鮮肉,香噴噴的很合江潮的胃口。

“我也委屈呢。我辛辛苦苦的照顧了他一夜……”

“江兄弟,你一夜沒睡啊!”

“睡不著,也沒照顧一夜,人家不需要我。”江潮歎了一口氣,看起來格外憔悴,“你說呢,也不知道這人平時是怎麼和人相處的,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石頭啊!”

“按照經驗啊,嫂子那你說,這表麵上越冷清的人啊,其實心裡更軟,等他真的喜歡上你,你就樂去吧。”

蓮初臉用脂粉抹的白嫩,唇角嫣紅,樂重簾看著她愣了一下,隨後拿起勺子喝蓮子羹。

“”我,我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他,而且我們,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江潮磕磕絆絆道,“而且,而且我又不喜歡他。我隻是為了我的……”

蓮初和樂重簾壓跟沒聽到他在說什麼,隻相互對了個眼神兒,兩雙眼睛裡麵儘是好奇和探究。

“咳咳,江兄弟,這事兒啊,咱不著急啊!畢竟先苦後甜嘛!”

樂重簾咳嗽了幾聲,便繼續準備給江潮傳授技巧。

“謝謝大哥,我先出去看看。”

江潮放下碗筷直接跑了出去,外麵是人心惶惶,雖然擺攤的人還是很多,但都比較謹慎。

他沒看見謝寒玉在哪兒,隻能一家一家的看過去。

江潮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但自己的逆鱗,是重要的,他安慰自己道。

一隻紙鶴飄飄然落在江潮身邊,他能感受著上麵有謝寒玉的靈力。

江潮把紙鶴擱在左手手心捧著,忍不住點了一下它的額頭,“能帶我去找你家主人嗎?”

紙鶴能感受到他身上帶著謝寒玉的氣息,便乖巧地點點頭,在江潮麵前緩緩飛了起來。

“就是這裡了。”

紙鶴停在一艘略顯破舊的船麵上,謝寒玉走進來,便感受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心道不好,便快步走進去,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昨天給自己送傘的女孩兒母親。

花滿衣眼神中儘是恐懼,她緊緊摟住了懷裡的小姑娘,身邊是散亂的碗筷和一把被撕裂的紙傘。

“娘,我害怕。”

阿喜眼角掛著淚珠,身上的銀鎖早已不知去向,“爹爹他怎麼變成這樣了,他壞,阿喜以後都,都不喜歡他了。”

“乖啊,乖,”花滿衣渾身顫抖,輕輕拍著懷裡的小人,“有娘在呢,啊。”

“夫人,”謝寒玉猶豫著開口,“能否讓我看一下阿喜姑娘,她這樣子是被桃花妖的力量嚇著了。若是不加以治療,隻怕神智會逐漸模糊,也會變作妖怪。”

花滿衣抬頭看著麵前的人,一下子跪在地上,“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阿喜,她才三歲啊,她太小了。”

“夫人放心,我自然會為阿喜姑娘治療的,還請移步一個安靜的房間。”

女人抹乾眼淚,踉蹌著起身,抱著阿喜,“仙君請跟我來。”

女人把女孩放在床上,謝寒玉伸出手,為她輸了一會兒靈力,阿喜的臉色略微紅潤起來。

“這是安神丸,可喂她服下,連續三日,每日一粒。”

謝寒玉拿出一個青色的小瓶子把它放在花滿衣手中,“隻是小孩子體弱,經此一嚇,或許會多生噩夢,夫人傍晚估計要勞累看顧。”

“多謝仙君,我替阿喜謝謝你。”

花滿衣的情緒才終於穩定下來,“昨天晚上,我家男人他點賬的時候,這才發現收了一張桃花幣,當時便慌張起來。”

謝寒玉靜靜的站在那裡聽她講。

“他很害怕,晚飯都沒吃,結果沒過一會兒,就有一個貌美女子走了進來,下著雨的天兒,她也沒打傘,渾身卻很是乾爽,一點兒雨水都沒沾到。”

窗子也在嘩啦啦的響,花滿衣記得剛剛明明關嚴實的了。她轉過身走到窗子旁,又一次把窗子關好,卻發現屋內依然冷颼颼的。

她身子冷的直打顫,旁邊閃過一個紅色的影子,卻又忽然不見。

當當當——

掛在鍋裡的勺子嘩啦啦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