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玉歌(八)(1 / 1)

江潮忍著自己那壓根沒有露麵的眼淚,鄭重的拍了拍謝寒玉的肩膀。

“郎君,你放心,你說的我都懂,隻是人的情感不能過於外露,要含蓄內斂,幸好郎君你遇到的是我這樣潔身自好,進退有度的好兒郎,否則被人吃乾抹淨都不知道。”

“郎君,你的心意我領了,但今夜我仍無法與你同眠,因為我要——”

“要什麼?”

謝寒玉壓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見他表情誇張手舞足蹈,心血來潮便問了一句。

倘若謝寒玉能早點知道江潮的這句回答,或許他根本不會問這一句,而是直接提劍把某人的嘴巴給削掉了。

“守身如玉。”

謝寒玉,“…………………”

謝寒玉提劍轉身就走,一秒鐘也不停留,他感覺若是再和某些人多相處那麼一秒鐘,他可能會真的破戒。

“哎哎哎,郎君,你等等我啊!”

薑葵正坐在門外麵的石頭上等著他們,她手裡拿著針線,正眯著眼睛縫衣服,那是一身正青色的衣衫。

“兩位仙君可算回來了,”薑娘子手裡的動作不停,她看上去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道,“那妖怪怎麼樣了?”

“沒死,須等三日後,婆婆不必擔心。”謝寒玉隻挑了些能說的言語,他一貫沉穩,讓人信服,薑葵也不再多問。

她隻笑著道,“坐下來歇歇,這是我兒子的衣服,特意拿出來改改給你們換著穿,不要嫌棄,都是乾淨的。”

“謝謝婆婆。”

謝寒玉的儲物袋中自然放著無數衣物,他不好拂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便隻得欣然接受。

他突然從裡麵拿出來那塊從藍溪河裡撿到的青花墨玉,“婆婆,這玉你可認識?”

薑葵抬起眼眸,映著陽光將那塊玉放在手心觀察。

“這玉便是青花墨玉,隻是沒了之前的靈氣。我們藍溪的青花墨玉之所以聞名於世,其實還因為一緣故,相傳青花墨玉有驅邪鎮魔之效,藍口鎮這幾百年一直風調雨順,安寧祥和,或許也是這麼個情況。”

她歎了一口氣,指尖劃過玉石上的紋路,“許是我們觸怒了神仙,才使得這玉失靈,引來妖怪興風作浪吧。”

“婆婆何故此言,難道有什麼隱情?”

江潮湊到謝寒玉身邊,拍了拍石塊上的灰塵,徑直坐了下來,順道不忘把謝寒玉也拉著坐下來,“我擦過了,乾淨著呢,郎君。”

謝寒玉不想跟他爭執,便也坐下。

“其實我們藍口鎮一直有個規矩,這玉之多寡由水之大小,七八月水退則可采玉,冬天冰凍不采玉,這采玉須有度,不可肆無忌憚,免得招來禍端。”薑葵放下手中的針線。

“現在杏花初開,山間冰雪未融,河水尚淺,為何此時便開始采玉了?”

江潮揪著地麵上的雜草,聽著薑葵的話露出疑惑。

“這些年來玉石越來越少,但這夏稅秋稅還要照實交,自然是免不了,所以現在初春就開始采玉了。”

“你們這些仙門弟子自然是不在乎這些的,但我們這些普通人天天背著賦稅,難熬啊,前些年繳了稅倒還過的不錯,現在是不行了,隻能指望著每年的玉石。”

“婆婆,這妖怪是何時出現在藍溪的呢?”謝寒玉輕聲說。

“約莫著去年秋天,正是采玉之時。”

細細的炊煙冒出來,環繞著這個寂靜的村落,些許幾隻鳥雀撲棱著翅膀從林中飛出來落在屋頂的青灰色瓦片上。

“我去做飯,兩位仙君若是有什麼想知道的,就隻管問就是了。”薑葵把衣服和針線折疊好放起來,拿起一旁的拐杖一步一步向前走。

“采玉須水碧,受勞為步搖。

采夫日苦寒,藍溪水無清……”

“謝小郎君,咱倆也促膝長談一會兒,怎麼樣?”

謝寒玉身子沒動,動了下嘴唇,最後卻什麼都沒說,眼眸垂下來,心想談就談,說什麼。

“我,你,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是什麼蠢問題?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問出來這種愚蠢的問題?

他是剛才少了根筋嗎?

謝寒玉抬起眸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江潮。”

從來沒有人喊過自己的名字,這是第一次,這兩個字讓他耳朵癢癢的,磨的他心難平。

“啊,嗯,對,江潮沒錯,但是你知道我具體是誰嗎?”

他看著有些局促,兩隻手交纏在一起,忍不住去扯那衣衫上的扣子。

他到底想問什麼?

一隻妖精而已,難道非要讓他說出來嘛?

謝寒玉輕聲道,“我為什麼要知道?”

江潮無言以對。

他究竟在做什麼?自報家門,說自己是個身世清白,俊秀文雅,枕穩衾溫,瓊枝玉樹的好兒郎?

可他說這個乾什麼?

他又不是去相看人家!

江潮被那一句懟的說不出口,他有點憋屈,想要絞儘腦汁找出來一個合適的理由證明自己並不是個傻子才問出那樣的問題的,而且來堵住某位仙君的嘴。

“因為,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都知道你是懷仙門謝寒玉,那你也必須知道我是誰?”

胡攪蠻纏,毫無邏輯。

“哦。”謝寒玉動了動嘴巴。

“我是……的。”

“沒聽過。”

“那可是繁華勝地,幾百年前我——”江潮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他對上謝寒玉的眼神,“啊,不是,你聽錯了,相傳幾百年前它那裡可是住著神仙的。”

“既是相傳你又怎麼從哪裡知道的?”

“額,我博學多才,自是博覽群書,加上各大酒館小販告訴我的,”江潮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嗬嗬,隻是有時候我懂的太多,記憶混亂而已。”

“哦,沒看出來。”

“可能是被我俊美的外表給掩蓋了吧,因為我師兄師姐他們也常說我像個笨蛋美人。”

我為什麼要在這裡跟他討論這個問題?

這個時候難道不該去練劍嗎?

謝寒玉百思不得其解,他觸碰到江潮的眼眸不經意的挪開,雖然這人腦子不是很清醒但是說的話有些還是可信的。

謝寒玉轉身離開,走到房屋後麵,開始練劍,霜寒在他手裡揮動,那是一把極其漂亮的劍,在靈力的催動下流光溢彩。

他的身姿輕飄,翻身轉動,江潮起身坐到梨花枝乾上,那身紅色的喜服衣擺順著風擺動,他懶懶的倚在上麵,看著謝寒玉,手指不自覺的玩弄那白膩的花蕊。

長的真好看,腰細腿長,懷仙門這地方靈氣挺足啊!

謝寒玉覺著一束目光緊緊盯著自己,他身子轉動,原本輕柔的劍氣陡然淩厲,塵土連著落葉刮到江潮身邊。

謝寒玉收劍離開了。

留下某個人在樹枝上迎著落葉迷了眼睛,哇哇叫,“郎君,你好狠的心啊,竟然留我一個人被這亂花迷人眼。”

謝寒玉腳步頓住了,他手裡的劍輕輕一揮,霎時間江潮被困在樹上,蘊含著靈力的花瓣和塵土將他團團圍住。

“哎,郎君,你彆走啊!”

江潮自顧不暇,還要去故意撩撥那罪魁禍首,他叫喊的大聲,實則悠哉悠哉的躺在樹杈上,聞著清新的花香,陣陣涼風穿過枝頭,翹著腿蹬在上麵,偏那枝乾正是個圓的,睡上去舒服極了。

見某人不回頭,他叫喊的更大聲了,像是遭受了欺負般,叫的周圍的鳥雀騰空而起,樹葉嘩嘩的落下。

謝寒玉沒搭理他,一個人站在院子裡,回憶著今天藍溪河的異樣,那條龍相貌奇特,不像是真龍,反倒像是曆劫失敗的蛟。

隻是那匿形陣又是從何而來?

還有那位元空真人,萬重泉又是何地?

他揮手喚出一隻紙鶴,沉聲道,“速至藏書閣詢問玉華真人,將此事告知。”

謝寒玉站在原地,仍能聽見後麵傳來的叫喊聲,江潮,你究竟是何目的?

他為何會對一個素未謀麵的妖精有一種熟悉感?

並且被他牽動了心神。

謝寒玉伸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感受著手心處傳來的跳動,他的道心似乎被那個人牽動著。

他腦海裡莫名的浮現出玉溪真人的話。那是很久以前,他不知為何受了傷,卻仍一個人在竹林裡練劍,竹葉翻飛,玉溪真人突然出現,打斷了他的動作。

“寒玉,你的道心很穩,可卻沒有一個牽泮的人,這對你來說,終究是一個禍害。”

“師父,無牽無掛,才可以天下蒼生為己任,這不是更好嗎?”謝寒玉立在竹子旁,端的是清冷俊秀,剛練完劍的他脖頸處還掛著汗珠,長長的頭發用發帶綁起,束在身後。

“寒玉,你自幼聰慧,天資過人,可命中終有一劫,便是這情劫,天機不可泄露,但人間一趟終是緣啊。”玉溪真人探手給他檢查身體,“沒恢複好便安心休息,日後再練也不遲。”

“師父——”

“去吧,有緣人在等你。”

屋外狂風大作,刮的人幾乎睜不開眼,豆大的雨點啪啪啪的從天上滾落下來,直把那一眾的繁枝茂葉打的歪七扭八,墜落在地。

微弱的油燈點在屋內,映照著那整齊的茅草牆麵,黃澄澄的,帶來些許暖意。

“謝小仙君,今兒晚上真不是我想故意占你便宜,實在是這屋外雨太大,我總不能擱樹上淋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