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被他噎住了,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隻能用手指著這個人,嘴裡過了好半天才罵道,“負心漢,自古男人多薄情,士也罔極,二三其德(1)。”
“寒玉本就與閣下之間無情,又何來的薄情負心之說?”
謝寒玉倒是沒動,也沒管那攀附著自己衣袖的手臂,溫熱的體感傳過來,讓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旁邊人的存在,“江公子莫不是心悅寒玉,才作此言辭?”
“你你你——”
江潮大叫了三聲,他眼珠一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緊緊的盯著謝寒玉,他動手把謝寒玉的臉扭了過來對著自己,聲音也變得輕起來,聽起來格外深情。
“對啊,寒玉這就猜到了,是不是明朝表現的太明顯了,畢竟愛意藏不住啊。”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謝寒玉的臉,兩個人離得極近,影子牢牢地交織在一起,看起來旖旎而曖昧。
謝寒玉跟他對視的那雙眼睛最終垂下來,他掙脫了江潮的桎梏,冷冷的丟下一句,“該走了。”
“去哪啊,阿玉?”
“你叫我什麼?”
謝寒玉轉過身子,琥珀色的瞳孔閃過一絲寒意,若湊近了看,還能望見些許的驚異,雪消融散之感。
隻下一秒,還未收回鞘中的霜寒便抵在了江潮的脖頸,他嗤笑了一聲,用手指尖抵在劍上,“彆這麼無情嘛!小郎君,好歹我們也是睡過一張床的關係,雖然沒有抵足而眠,也算是同床共枕過吧。”
謝寒玉:…………
他被氣的說不出話,提劍轉身離開。
“哎,小郎君,到底去哪啊,你還沒說呢?”江潮看著他的背影,心裡覺得甚至連飄起的衣角都是那麼完美。
“藍溪河。”
“早說嘛,但是,你能借我身衣服嗎?這件都穿了好久了。”
江潮嫌棄的用一根手指捏著衣服的邊角,用鼻子聞了一下,差點要嘔出來,泥水的腥味伴隨著清淡的梨花香,味道格外怪異。
“小郎君啊,老身這兒有衣服,隻是時間有些久了,是我那兒子的,沒穿過,新的乾淨著呢。”薑葵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她看上去已經清醒了。
“好呀好呀,我不挑的,能穿就行。”江潮三步並兩步的跳了過去,薑葵走進房間打開了一個塵封已經的木箱子,從裡麵拿出了一身——
喜服。
“這衣服,是當年做給他娶媳婦穿的,隻是當年連親都沒定就走了,一次也沒有穿過呐,郎君不要嫌棄。”薑婆婆雙手捧著那身衣服,看得出來衣服被保存的很好,衣角平整,針線也很細密。
“額,”江潮的臉瞬間紅了,“這不太合適吧。”他用手指戳了一下站在一旁看戲的謝寒玉,“郎君,你說話啊,借我一身嘛。”
“薑娘子一腔好心,不要辜負了。”謝寒玉把他推進了屋內,順手把門關上。
“小郎君,這衣服應該你試試,哪裡不合適我老婆子給你改一改。”
“好,好吧,謝謝婆婆了。”江潮換了衣服,腰身那裡有些寬鬆,那人的身量沒他高,穿上去短了些,但襯得人格外喜氣。
他小心又忸怩的照了眼鏡子,還沒看清楚就被薑娘子看到,“好看的哩。”
“我,我隻是看看這鏡子上麵有灰,擦一下,擦一下。”他伸手抹了一下,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溜了出去,撞到謝寒玉身上。
感覺像是投懷送抱,怎麼回事?
謝寒玉短短兩日,就已經被他以各種姿勢碰了個遍。
他感覺自己身邊已經全是那人的味道,偏偏這時那人還穿了套喜服,這情景多多少少讓他難為情。
“兩位仙君,老婆子我這就帶你們過去,那藍溪河凶險異常,還是要小心啊。”
薑娘子走在路上跟村民打招呼,“哎,曹大哥,這兩位是幫咱們除妖的仙君,你幫忙照顧著啊。”
“仙君,這麼年輕,藍溪河那妖物少說也有幾百歲,這兩個毛娃子能行嗎?薑老婆子,你還沒聽說吧,隔壁張老爺家請了個道士,說是隻要找一對童男童女投進河裡,便可平息這風波,現在合適的就隻有雲大夫家那對龍鳳胎兒,現在已經在筏上了。”
曹飛抽了一口手裡的煙卷,他的眼睛很渾濁,眯起來看著謝寒玉和江潮,整個人不算高,走起路來臉上的肉一動一動的。
“算了,你們跟我走吧,要是真的能除了這妖怪,救了兩個孩子性命,我曹飛跟你們姓,一言九鼎。”
曹飛呸了一口,“兩位也彆怪我說話難聽,我們藍口鎮之前不是沒請過仙門的人,隻是最後花了銀子,事情也沒解決。”
“那你以後可以姓謝了。”江潮直接說道,接著趴在謝寒玉耳旁,“謝小郎君,既然奴家都是你的人了,就跟你姓了。”
謝寒玉臉色冷的不像話,一擺衣袖,向前走去。
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如此浪蕩。
藍口鎮的村民乘著木筏,謝寒玉和江潮獨自在一艘木筏上麵,那對孩童也跟他們窩在一張筏上,兩個孩子大約七八歲,穿著破舊的單薄衣衫,一個叫雲茯,一個叫雲苓,兩個人靠在一起瑟瑟發抖。
此時的藍溪河水顏色很暗,黑乎乎的,水流幾乎停滯黏糊糊之感。
幾個人劃到一半,水流變得湍急,狂風逼著他們向中心越陷越深,謝寒玉一抹靈力探入到水裡,那條龍果然在下麵搞鬼。
眼看木筏晃蕩的厲害,幾乎要翻下去,謝寒玉兩根手指並攏,飛速在空中寫下一個“定”字,霎時間那些村民的木筏上麵靈光閃動,霜寒一個攪動,他便翻身跳入水裡。
“哎,怎麼不等等我啊?”
江潮眼看自己還好端端的站在木筏上,剛想要模仿謝寒玉跳下去,結果就發現自己被他給定住了,他動不了啦。
他歎了口氣幽幽道,“下床就不認人了啊。”他隻能伸出手把兩個孩子摟在懷裡,“彆怕啊,雖然家裡的頂梁柱拋棄我們了,但若是那妖怪吃人,我們一家四口可能要在下麵團聚了。不能生同衾,也要死同穴。”
“嗚嗚嗚——”
兩個小孩哭的更慘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江潮鬱悶的蹲在那,接受著兩個孩子的敲打和哭嚎。
“孩他娘,你什麼時候能回來啊?”
他苦苦的盯著水麵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那龍見水流波動的厲害,緩緩睜開眼睛,那雙豎長眸子發出幽幽的綠光,謝寒玉這才看到它的真麵目,那些村民說這妖怪是個龍,但其實卻算不得龍,倒是個四不像,長溜的蛇身卻有四個腳,頸部很細,有白色的鬢毛,頭部卻沒有角。
“你是誰,竟然破了我的陣法?”應沂緩緩張開了嘴巴,一股腥臭的味道從裡麵冒出來,尖銳的牙齒上露出殘留的血絲。
“懷仙門謝寒玉。”
那龍聽到他的話,眼睛眯起盯著他,“你從天上來,我應沂給你個麵子,現在離開,我可以不傷你。”
謝寒玉不欲多言,手腕轉動,霜寒已至那龍的雙眸之中,龍尾猛得翻轉,水花濺起甚至衝出河麵,江潮新換的衣裳又瞬間變得水靈靈。
一聲咆哮響起,龍身堅硬的鱗片拍上劍鋒,謝寒玉雙腳騰起,劍鋒抖轉,指向那滲血的眼角,劍光閃過,藍溪河瞬間翻覆起幾丈高的水花,那些埋藏於水底的玉和白骨都湧了上來,白花花的一片落在岸邊。
霜寒刺中了龍的眸子,鮮血溢流出來,江潮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在這漫天的水汽中,若隱若現。
應沂的尾巴攪動著水麵,把謝寒玉設下的禁錮一應打破,那些漂浮著的木筏子被打翻,曹飛幾個人和同樣站在筏上的那位道人一齊兒的跌落入水中,應沂設下的法陣讓他們瞬時向下沉,水流散開出腥臭的味道,像是那惡龍的涎水,把人完全的包裹起來。
曹飛在水裡拚了命的掙紮,他感受著那惡龍冰涼而尖銳的牙埋在自己脖頸,河底的風裹挾著他的身子,血從傷口中流出來,跟黑色的水混在一起,他也會死,死在這妖怪的手裡。
曹飛正抖得像個篩子,忽覺一道劍光他的胡子應聲齊齊落下,隨後便見劍柄停在自己麵前,他呆呆的向下看去,劍鋒已經穿進了惡龍的身體。
他感受到一股力量把自己給托了起來,下一刻他便倒在一堆白骨上麵,旁邊是那兩個小孩兒。
“哎,曹大爺,看好我們家孩子,我去救我們當家的去了。”
是晨間那個穿著喜服的男子,他直接跳進了藍溪河,寬闊的水麵風起雲湧,雷霆也劈下來,銀光乍現,黑水白光,像極了他家牆壁上掛著的那副八卦圖。
隻是這天鼓過於嚇人,他和兩個哇哇哭的孩子圍坐在一堆白骨之中,那未曾止住的血仍嘩嘩的往下流,曹飛自詡勇猛一生,此刻也嚇得像是被木塞子堵住的瓶口,腳底傳來陣陣寒氣,他抬手,才發現整個人都濕透了,血水連同那冷汗不住勁兒的往下冒。
此時的藍溪河底,那不知從何處來的道人似乎有幾分真本事,水底倒也沒限製了他的行動,圓滾滑溜的身子悄無聲息的鑽到人中間,就被江潮直接給丟出了水麵。
“郎君,你這可是讓我久等了?”
謝寒玉正與那惡龍相持,他的腰被龍尾纏裹起來,左腳隻能稍退一步,右腳隨之,繼而交替之刻,手腕發力,他的步速加快,霜寒陡然旋轉,冷冽的劍意衝破束縛,直直的又刺中那龍的身子。
謝寒玉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你下來做什麼?”
“萬一你體力不支,昏倒在這水裡,難不成讓我守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