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密碼(1 / 1)

描金屏風上的鶴唳被雨聲浸透時,我正用脫脂棉蘸取無患子汁,一點點擦拭顧淮之鎖骨上的墨痕。他體溫低得嚇人,像剛從秦淮河底打撈上來的青瓷。

"蘇家的女兒都這麼伺候債主?"他喉結在薄紗燈影下滾動,腕間沉香手串硌著我腰間鎏金蹀躞帶。三個月前拍賣行的天價違約金還壓在我賬戶上,此刻倒成了最無關緊要的砝碼。

我反手扣住他欲掀漆盒的手:"故宮修複師會分不清填漆和雕漆?"指尖劃過他袖扣上的五爪雲龍紋,"顧先生指甲縫裡嵌的是丙烯顏料,可不是大漆。"

雨滴突然在玻璃上炸成星芒,整條老門東的電路應聲熄滅。黑暗中他呼吸驟近,朱砂痣擦過我顫抖的眼瞼:"蘇小姐的睫毛能測風速?"尾音湮滅在突然亮起的手機屏幕裡,學徒小安發來的監控畫麵正在瘋狂跳動——三分鐘前,有人潛入了後院漆窖。

我抓起防身的剔紅刀衝向雨幕,卻被顧淮之裹進混著雪鬆香的西裝裡。他掌心貼著我後頸的刹那,前廳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我們撞開描金漆門時,隻見月光正從破碎的天窗傾瀉而下,將滿地殘片照得妖異非常。

"是祭紅釉。"我蹲下身,發現所有瓷片都來自同一隻梅瓶,"這種釉色要用處女血祭窯,建國後就……"

"失傳了。"顧淮之忽然用帕子捂住口鼻,指縫間滲出暗紅。他腕間的朱砂痣在月光下竟開始遊移,仿佛要掙脫皮膚的血珠。我這才注意到滿地瓷片都朝著同一個方向——父親生前最珍視的那樽唐代金銀平脫鏡。

鏡麵映出顧淮之蒼白的臉,他忽然輕笑:"蘇小姐聽說過漆器診脈嗎?"不等我反應,他已將染血的帕子按在鏡背的鎏金蟠螭紋上。斑駁的銀漆如活物般蠕動,漸漸顯出一串古怪的編碼。

那是父親獨創的漆書密碼。

更詭譎的是,顧淮之腕間的朱砂痣正隨著編碼變幻形態,最後定格成我保險櫃密碼鎖上的纏枝蓮紋。遠處忽然傳來警笛聲,他迅速抹去鏡麵血跡:"令尊失蹤前,是不是在找《髹飾錄》的永樂年間補遺本?"

我後背撞上冰冷的漆畫,他袖口滑落的診斷書擦過腳邊。泛黃的紙頁上,"放射性銫-137中毒"幾個字被雨漬暈開,日期恰是二十年前父親墜江那日。

暴雨中隱約傳來陳宇軒的咒罵,顧淮之突然將我抵在未完工的螺鈿屏風上。貝殼碎片刺入掌心時,他的唇堪堪停在我耳畔:"想知道你父親把證據藏哪兒了?"染血的指尖劃過我鎖骨,"明天領證的時候,記得穿能藏漆刀的高領旗袍。"

前廳突然燈光大亮,文物稽查科的人舉著搜查令闖進來。為首的警官盯著顧淮之冷笑:"顧總上個月還在蘇富比拍走戰國漆豆,今天就成了非遺保護大使?"

顧淮之慢條斯理地係好領帶,露出袖扣上的故宮徽章:"我剛發現這間作坊涉嫌走私放射性原料。"他忽然將什麼塞進我旗袍盤扣裡,冰涼觸感竟是半枚斷裂的犀皮漆牌——與我頸間戴了二十年的那半塊嚴絲合縫。

"記住,"他轉身時朱砂痣擦過我嘴唇,"哭的時候要對著東南角的監控。"

警車呼嘯著碾過滿地瓷片,我握緊突然震動的手機。匿名號碼發來的視頻裡,父親正站在同樣的漆窖中,手中捧著與顧淮之症狀相同的青紫手臂:"晚晚,顧家當年在江心洲……"

視頻戛然而止。

窗欞外忽然飄來評彈聲,唱的是《珍珠塔》裡"雪隱鷺鷥飛始見"。我摸出藏在漆盒夾層的金繕茶盞,裂紋處滲出的朱砂正詭異地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