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水汽漫過青石台階時，我正對著手機鏡頭調整三腳架。直播間人數卡在37這個數字已經十分鐘，彈幕裡零星飄過幾條"主播賣什麼的？"。

"這是金陵點螺工藝，需要把0.1毫米的貝殼切成絲。"我舉起半成品漆盒，螺鈿在補光燈下流轉虹彩，"像這樣拚出整幅《韓熙載夜宴圖》要兩年......"

"兩年？黃花菜都涼了！"彈幕突然炸開，ID"漆器世家"的用戶連發十個火箭特效，"現在都用3D打印，誰還買手工的？倒閉吧老古董！"

我攥緊刻刀，刀柄上父親刻的纏枝蓮紋硌著掌心。直播間人數飆升到五百，全是來看笑話的。這時私信提示瘋狂閃爍，學徒小安發來十幾條語音："師姐！工商局的人又來了，說我們消防不合格......"

玻璃門突然被撞得哐當響。我抬頭就看見陳宇軒的臉貼在展示櫃上，酒氣熏得元代剔紅牡丹紋都模糊了。他手裡還晃著寶馬車鑰匙："晚意，你跟了我，至於天天在這破店......"

我摸到櫃台下的報警器，卻發現兩個月前被他砸壞的線路還沒修好。陳宇軒伸手來抓我手腕時，直播間突然飄過一艘金色遊輪。

"蘇小姐，現在求婚來得及嗎？"

低沉的嗓音驚得我指尖一顫，刻刀在漆麵劃出細痕。鏡頭裡出現一隻戴百達翡麗的手，漫不經心地叩了叩我背後的《髹飾錄》。那隻手的主人有雙桃花眼，眼尾淚痣在頂光下像粒朱砂。

陳宇軒的冷笑卡在喉嚨裡："顧、顧總？"

"家父上周拍的明宣德剔紅盤，正是蘇老先生鑒定的。"男人彎腰時，雪鬆香蓋過滿室漆味。他食指按在我剛刻壞的螺鈿上，指尖溫度穿透絲綢手套，"南京漆藝的非遺傳承人，顧某仰慕已久。"

彈幕炸成煙花時，我才發現他西裝翻領彆著故宮漆器修複室的徽章。陳宇軒的寶馬鑰匙不知何時掉進了生漆桶，正滋滋冒著泡。

當晚#秦淮河畔神仙眷侶#衝上熱搜時，顧淮之正在試我調的朱砂色。他解了領帶靠在漆器工作台上，腕骨抵著未乾的描金屏風。

"三個月婚約，蘇小姐考慮好了？"

鬆煙墨在他鎖骨凹陷處暈開，我想起父親失蹤前夜，那通沒說完的電話裡也有類似的沙啞："晚晚，顧家那個孩子手腕......"

窗外忽然落雨，百年香樟樹在風裡晃成虛影。顧淮之抬手關窗時，袖口滑出一粒朱砂痣，正貼在他命脈的位置。

和我鎖在保險箱裡的那枚漆盒暗紋，分毫不差。